张芜荻没能得到故人南琴夫人的确切消息,无疑是有些微微失落的。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据她所知,这小仙界除了天地开辟造化而生的“原住民”,洪荒本界的修行人想要进来。则必须得是有成就大罗潜力的种子。而诸天万界,举霞飞升之后,最终都只会到的洪荒本界。
由洪荒本界,再到这小仙界之中,人海茫茫,找人又谈何容易?不过好歹也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这位‘诛狒焚兰护汉道君’无疑是一位修行有成的前辈高人。能以道君为号,必然是相当了得的大修行之人,这样的前辈,在天庭必然会挂上名号,如此,其实已经很好了!
待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完结,照看着傲来国以东的那座仙山上的生灵出世,引导其走上征途之后,便可以委托师姐通过天庭查询一二,到时候与周云舒一起拜会这位道君,也就是了。至于面前这两位琴仙,张芜荻也在没有为难的意思,留下了些许小玩意儿聊做安慰,她便身化流光而去。
白云悠悠,玫霞灿灿。张芜荻这会子却并没有着急赶路,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在数个呼吸就赶到那仙山之上——既然要司职教化,少不得得弄一些“发蒙”的玩意儿。张芜荻倒是瞩意《千字文》什么的,但想想也不现实,天生神圣智慧聪颖,哪里需要从认字开始?最好的,莫过于讲解道德经文,施以教化了……
然而很遗憾,张芜荻与周云舒不同。张芜荻对道藏什么的确实有涉猎,却不像周云舒那般,如同饕餮也似的将所有道家经典全部品读参悟,她仅仅是因为早些年修行武功,把道德经读了无数遍,其他的,却是很少涉猎。拜入娲皇宫之后,也仅仅是把一卷黄庭,翻来覆去的品读——她总不能对那先天圣神就传这两本经书吧?
倒也不是不能穿,只是这两本经书的博大精深,可不是把字认了,背诵下来也就完了。这两卷经文,包罗万有,然张芜荻所能传出去的,却是除了自己的体悟,别的都是千难万难,没准儿还会成为那先天神圣的知见障,煤焦化好对方,反倒是影响了对方道途……
这样说并没有什么毛病。张芜荻毕竟是修行人,而且入门极深,却又没到那种收放自如、无拘无碍的大罗之境。这个时候的她,乃至于天下所有这个境界的修行人,往往都会村现在这么个问题,那就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往往都会带着自己的度有道云,哪怕竭力收敛,也会有无形气机干涉于外,无声无息影响一切。
也正因如此,这个境界的人,讲道演法也好,说玄诵经也罢,总会带上自己的道韵。若是传承门徒,那边少不得会把自己的道韵加诸在对方身上。若是资质一般的人也就罢了,反而会因此得到师长们的大道指引,于修行一途来说,可谓是毫无后患的捷径。但对于真正根骨绝佳、悟性非凡的来说,则是不折不扣的灾难了!
太长时间走不出师长们的道韵影响,也就难以走出自己道路。等到到了一定的境界,想要扩宽道路,便要花费无数的经历时间去斩道忘道,最后才能走出自己的通天之路……是以通常来说,先人们收录弟子,往往只给一卷最为基础的吐纳法门,其余的道路,终究还要自己去开创……当然了,若是道行到了大罗乃至更高,也能完全收束自己的影响,将一些玄妙法门传授出去,丝毫也不会干涉门生道途;亦或者师长只知这门法门,却并未参悟修行,或者门生悟性了得,轻易就超出了传道之人的藩篱,那也没什么不良作用……就如同周云舒所学会的天罡法与张芜荻共享融合之法、九转玄功一起参悟一般无二。
只是张芜荻显然并不在这其中之列——她也不能扔下一门寻常的吐纳法诀,却不传下大道,甩甩袖子就完事儿了吧?好在不能穿成自己有所参悟却又未尽圆满的法门,但张芜荻也并非就没有法子把大道流传给那先天神圣了。
须知道,虽说法不可轻传,但玄门高人们却又往往有教化天下,传道大千的大行大愿,怎么办呢?
有个好法子,那就是去除掉所有道韵,只余下最为质朴的文字流传下去。这只涉及大道,并无修行法门。而且道韵不存,非上智之人,万难参悟。这样,既能广传大道,也能筛选出真正的好苗子传承道统而又不至于影响道途,多么完美?
是的,没猜错,就是人间流传的万千道藏经典,一般人哪怕读到死也读不出半分门道,修不出丁点儿道行。但那张芜荻索要引导的先天神圣,却绝无可能存在这等问题。所以……张芜荻不急着赶去那仙山,而是慢悠悠的晃荡到了傲来国地界,想着买上一摞道经,到时候,扔给那位自己参悟就是。省心省力,何乐不为?
念起剑光动,念息入人间。
张芜荻在傲来国国都外落下剑光,漫步徐行。那傲来国国都的位置上也是微妙,正好被一条大河环绕半周而过。那大河约有数十里广阔,水流却一点儿也不湍急。水波潋滟、澄澈青碧;灵机充裕、祥光隐隐,当真是一条了不得的好水!国都以这大河作半边护城河,同时也因为大河的昳丽风景,往往是附近的人们游乐消遣的好去处!
张芜荻落下剑光,随时有一手链,凡俗之人当然是不可见得,甚至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但张芜荻自己却是未曾留意到,东胜神洲处处是仙家道场,哪里都有真仙。她自己这落下剑光,自然也是引起了同道众人的注意。
一般来说,道门仙人都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习惯,我不来干涉你的行动,你也莫要来影响我的行动。只有在大劫来临,亦或者道义所在的时候,才会果断出手,事了便拂衣而去,犯不着太多交集——像吕纯阳那样,连观音菩萨肉身布施以集善款修桥的时候也要横插一缸子戏弄人家……的老流氓,终究只是少数……
这就又掺杂私货了。请循其本……留意到张芜荻的那位,也是一位女仙——准确来说,留意到张芜荻的仙人不少,大多都是天仙道行或者更低,但对张芜荻动了心思,起了兴趣的,却是只有这一位。此仙身上凌厉的剑气充蕴身周半尺,分明与张芜荻一般无二,也是一位相当了得的剑仙!
这位仙子与另一位同伴泛舟于大河之上,张芜荻落下剑光的时候,这两位正好靠岸。张芜荻落在他们眼中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当那位目光灼灼,盯着张芜荻看的时候,却是免不了被张芜荻捕获目光,猛回头盯了过来!
四目相对,无形的剑气剑意在两人的眸眼间流转。片刻功夫,双方近乎同时阖上了眸子,再度睁眼,除了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那一缕战意之外,便只剩下了一片平和。这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剑仙之间的相互吸引,眸眼间的剑意交锋,既是“打招呼”,也是在下战书……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难不成剑仙们都是疯子么?照过面就起了战意?事实当然并不是这般。剑仙修行,重在勇猛精进,与此同时,也需要一个对眼的对手!只是三界之中,真正的剑仙终究少之又少,难得遇上一个,自然会有些兴趣。兴趣有了,又是差不多的对手,正好彼此磨砺剑术,取长补短,相互长进。之前对视的那一眼,除了分辨对方橙色,何尝不是一种难以被外人所理解的默契?
再然后,彼此一对眼,就确认了对方火候,一句话“似乎不在我之下”,因此而动了切磋较量的意思,也就情理之中了。只是剑仙纯粹,一切以剑说话,自然没有上来相互寒暄几句,然后顺理成章,以论道什么的切磋一番——结交客套什么的,终究还是要打过之后,彼此认可了再说……
至于后来各自掩去眼中的剑意,却是彼此心中有数,他们的较量,总不能够在这一国都城里动手吧?
微微点头,那位女剑仙的同伴显然也看出了端倪,朝着张芜荻微微点头,便算是双方都有了默契,至少,算是“初相识”了。相互“认识”之后,张芜荻便压下战意,往城门而去。打架不急于一时,倒不如先去把需要的东西买了再说。只是没走两步,便又停下了脚步,面上挂起了一点玩味的笑意。张芜荻再次转头,看向了那位剑仙与她的同伴。
原来,张芜荻耳目聪敏,自是听见了一些有意思的对话。就在那两位女仙附近,有一位富贵公子哥儿与其僮仆驾车出游,瞧见那两位女仙美绝人寰,便有了“君子好逑”之意。就听得那主仆二人对话如下:
那公子哥儿说道:“静女其姝,我心悦之……你且停下马车,我欲下请其佩。”那仆人则劝道:“此问之人皆习於辞,不得,恐罹悔焉。”公子哥不停,就要下车,往那两位女仙那边儿走过去。张芜荻也正是因为捕捉到这般有意思的事情,这才停下脚步,折转身子,倒要看看这位剑仙同道的局促模样……
所谓近墨者黑,近猪者肥……近朱者赤,张芜荻与周云舒相处久了,有些时候难免也染上几分促狭——话说,这姑娘天性里,似乎也不缺少这一点儿因子,瞧人热闹,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对方虽然是一个初识并无交情的同道,但张芜荻也是存着这一份恶趣味……反正对于仙人来说,也不怕普通人施展什么下作手段,顶多一走了之也就是了——像有些民间传书的故事里抱走仙女衣服必对方下嫁的故事,听听就好,跟灰姑娘一转眼嫁入豪门与王子恩恩爱爱或者白富美爱上了一无所有还一无是处的男人并且至死不渝一般,都不过是不得意的某些人臆想罢了,消遣就好,却是当不得真的……
张芜荻回过头,视线便再一次与两位女仙对上,她脸上的那一缕笑意,也在这个时候转为促狭。那两位女仙报以苦笑,仙人行走在人间,难免因为那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而引起关注。只不过,张芜荻和周云舒对于敛息一道上造诣颇高,倒是没那么多麻烦罢了……
六目相对,张芜荻旋即不着恒基,面上微微变动,整个人也就越发的显得平平无奇了。那两位女仙正要消防,奈何那“心悦淑女”的“君子”已经走到了面前。
小仙界的风气,并不是某些世界儒教盛行之后的那般压抑,是以当众示爱什么的,本就常见得很。那位“君子”开口也是直白:“二位辛苦啦!”一句话出口,两位女仙没什么,倒是说话的“君子”,自己个儿先红了半张脸。
那女剑仙神情清冷,并不答话,倒是她的同伴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道:“客子有劳,妾何劳之有?”
那君子更见窘迫,原来也是个内敛的性子,如此一来,两位女仙,反倒是没什么尴尬可言了——道理也是如此,仙人面对凡人,哪能自己拘束起来?不论是眼界胸襟亦或者知见学识,平均水准都在普通人上面不知多少,面对普通人的时候,当然能够心态平和,无拘无碍……适才的苦笑什么的,只怕还只是因为,被张芜荻这位同道瞧见笑话吧!3800
那君子吞吞吐吐,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笋,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傍,采其芝而茹之,以知吾为不逊也。愿请子之佩。”
那女剑仙的同伴神色不变,只是张芜荻在其眉眼间,也瞧出了半分促狭。就听她言道:“橘是柚也,我盛之以莒,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旁,采其芝而如之。”手腕一翻,似是不着痕迹,实则是从那女剑仙身上摸出了两枚玉佩,抛给了那君子……
女剑仙眉头一挑,一缕剑气晚宴,要把那玉佩带回来——她也没料到同伴恶作剧会闹到自己身上,孰料张芜荻也瞧出了乐子,缩地成寸,一步走出,反手将玉佩抢在手中。只是她好歹知道轻重,倒不至于把那玉佩真的给那“君子”,使了个障眼法儿,让那君子看见自己手中,便有了心悦之人的玉佩,欢喜而去。
“走吧”张芜荻的动作太快,普通人当然瞧不出来。那君子自以为得了信物,却不知回头一看,只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得到……却说张芜荻做完这个,口中吐出两个字,便化作清风而去。显然,打铁趁热,倒也不必非要买完了道经再考虑“打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