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此形容心头一跳,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坐在她身前,直到她开口道,“殿下送我的这个人,我用的极好。”
我本不知道安平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看来,我和送了一个男人四美一般毫无二致。
便笑道,“娘娘觉得好,那便自然是好的。”
杜子腾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不满?
西施为越国献身已经传为美谈,昭君出塞也是她的荣耀,更别提貂蝉的离间之计,而他安平康?我只要不学勾践在利用完了他后想杀了他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四大美人下场个顶个的凄惨,不知道是因为以色侍人者本来就该这么惨还是因为她们是女性所以特别凄惨。
然而魏丑夫的下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别而得到什么优待。
这个老太太虽然一手操纵唐国天下几十年,却依旧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快九十岁了,虽然没有出现别人那样的老年痴呆,可是再活个几十年的可能性实在是有点小。
人人都说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但其实最可怕的是你是个以色侍人之人却失去了你的主人。
至于我,我自身难保,更别说护住他。
魏国太后对我到底有点客气,也想要消磨我的锐气,便将我放在一旁接着冷淡我。这样一连等了差不多一个月,我内心焦急,却到底开不了口。
但是打破沉寂的却不是旁的什么,而是终于有一日我见到了面容憔悴双眼通红的唐国三王。
彼时我正在宫中陪着唐国太后看戏,台上的折子戏唱到一篇岳母刺字,我一边尴尬的想着这世界上哪里有岳飞,一边却忍不住因为那台上母亲的唱词微有动容。因为不想听那母亲一边呆着哭腔教训自己的儿子一边动手在儿子的背上刺字。便借口更衣,去了偏殿。
唐国王宫并不大,比夏国王宫只略微大一点,是同魏国一样,王子公主但凡成年就迅速的出宫封府的缘故。
我心里难受,本就不是为了更衣,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呆着,便叫唐国宫女们都出去。
唐国高太后又是个很精明的性子,她不喜欢我随身带着自己的旧时侍女,便借口我的侍女数量实在是少,便另外派了十几个侍女到我的宾馆,我明白她的意思,又不好违逆。
便只好让凛与茹淑轮流留在宾馆里教育那十几个人,自己入宫的时候只带她们当中的一个。
今天带进来的是茹淑,她坐在我旁边守着我,见我面色不好,便不说话,只是在一旁不断的整理我衣衫上的褶皱。
我坐了一会,忍不住流了几滴泪,却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
我泪眼朦胧中却被人快步上来一把捏住下巴将脸抬了起来。
因为并无防备,因此一双泪眼倒是正正的对上那双红眼。
三王面色很憔悴,但是仪容却依旧很端庄。
就像阿嫣当年一样,是个无论如何也要穿戴整齐收拾妥当才会出门见人的性格。
相比之下我简直是个奇葩。
两辈子当中我都过的浑浑噩噩,穿衣打扮远不如周围的男人精致,做夏红玉的时候他们说四位公子俱是貌如好女,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当中生的最好的是代国公子渊,仪态最佳的是唐国公子嫣,品德最优的是魏国公子长啸,而说起我,夏国公子断情,只说我剑术极佳。
我一直都不是生的最好的那个,甚至不是最爱打扮的那个。
我才哭起来,一时半会是收不住眼泪的,他的手指在我的面上甚至唇上摩擦了一会,我的眼泪却只是不住的淌,满心满意都是难过与绝望,半响都没有想到他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轻浮举止。
直到他将他的大拇指塞进我的唇中我依然未曾回过神来。
倒是茹淑猛然回过神站起来一巴掌扇开他的手,颤抖着声音道,“三王殿下这是何意!三王殿下这般举止到底是……。”
却终究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也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猛的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还带来了眼前一黑与脑中的一片晕眩,我站起来离他远一点,我说,“殿下这是何意!”
他看着我,眼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殿下问我这是何意?”
他惨然笑道,“殿下,我想着他到底为什么这些年做尽了荒唐事,我想着他这些年到底是毫无心肺心肠冷硬的一个人!可是殿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是因为你!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又往我这里跨了一步,“他居然和我说男男之间是罔顾人伦,他和你之间就不是了?比起我,也……”
我忍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个子没有他高,这一巴掌是踮着脚扇的,又用力过猛,于是站立不稳,一掌挥过去后竟是拽着他的前襟才能勉强站稳。
多么可笑的身体,你前一秒还气势汹汹,后一秒就站都站不稳。
他的牙齿磕破了唇舌,顿时嘴里就流出了鲜血。
他是他这一辈最受唐国高太后疼爱的孩子,我本不该这样。
但我真的忍不住。
我的脑子里在嗡嗡响,我的手指在不断的颤抖。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我握住自己的拳头将它按在自己的胸口,“你从哪里是觉得他是为了我?他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人,难道个个都是为了我?我何德何能让他这样的委屈自己!如果他真的对我有一丝一毫的上心,他就该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他就该知道我受不了那些!”
我看着他,将两只手按在自己胸口,“他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事情,那都是他自己想的。他想要招惹人他就自己去了,他想换个枕边人就换了,那根本不是为了我,那只是为了他自己。”
“他自己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但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我不过是一个借口。我不过是他这些年来的一个借口!”
我颤抖的站都站不稳,心里无数的悲愤,肺里好像在烧,牙关咬得太紧让我的头疼加剧。
“他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不要。”
“他根本没有想过我。他只想着他自己。”
茹淑上前扶住我不断的在我耳边唤我,“殿下!殿下!”
我却已经失去了神志,我知道不能说,但是我更加无法闭嘴。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每晚每晚抱着被子哭,一哭就是一晚上,一哭就是十数年。
我是他的妻子,可是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
他不是我一个人的,那么为什么我必须得是他一个人的?
我曾经爱他,可是他不爱我。
我爱他的时候他不爱我,我不爱他的时候他再怎么样拼命也不过是感动他自己罢了。
我疯了,我是个依然清醒的疯子。
这闹剧不知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这闹剧显然会传到唐国太后那里,我颤抖的看着唐国三王,我和他之间简直像是一场笑话,一个是避若蛇蝎,另一个则是求之不得。
在他看来我有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我兄弟的爱。
可是我不要。
我不要那个人的所谓的爱,那种爱太恶心了,只是那个人自己为自己创造的一种幻觉。
那是那个人的执迷不悟。
唐国高太后终究是慢吞吞的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唐国七王。
唐国三王看我的眼神非常复杂,可我内心更复杂。
唐国高太后还未来得及开口,我就头晕的站不稳,心里一阵阵的绝望涌上来,只剩下了难过。
唐国七王这回不帮着他兄弟,而是上前道,“我送殿下回去。”
也没有人指责这件事情于理不合,我站在这里就是于理不合。
我女子身份,我**名声。
唐国七王不敢碰我,只是由着侍女们拥着我,看着我上了出宫的马车。自己骑了马在前面开路,我哭的一直在抖,茹淑按都按不住我,只是陪着我一起哭。
到了宾馆,唐国七王有点不放心,过来看我一眼。
我正好在下车,因为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所以一脚踩空从车上滑下去,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扭伤了脚踝。
众人看着我,准备将我抬回去,他却咬咬牙,道声得罪,弯腰将我抱起来,我本该感觉到不适的。
除了白璧,我并不适应男性触碰我。更何况是这样的大面积身体接触。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哭的太久还是因为他是个例外,我居然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有像当年给别人一样扇他一个耳光。
我只是,在他抱住我的时候突然止住了颤抖,随即呼吸也逐渐变的平稳起来。
我只是突然忍不住反手抱住了他。
他身上的薄荷味是我的药。
我揽住了他的脖子,我只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
这一刻我需要抱住些什么,这一刻我的心里需要有东西过来填满,这一刻我不能是孤单一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宾馆里留宿一整晚。
我声名狼藉,可是我不在乎。
别人怎么想我,和我怎么做真的有什么关系吗?有些人爱我,我做什么都是好的,有些人恨我,我做什么都是不好的。
他们爱我抑或者恨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自己也会厌恶一个人到厌恶到讨厌他的一切行为举止甚至是说话的语气,我自己也会讨厌一个人到拒绝所有和他有着共同特质的人的触碰,哪怕仅仅因为那人是男性所以我也会讨厌天下男性。
犯罪者永远不会明白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犯罪者永远不会明白受害者经历了什么。
正如同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情爱,于我而言却是强奸。
与他而言不过是丈夫与妻子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于我而言……
到最后所有人都要指责我,说我冷淡丈夫,说我不够像一个普通的正妻一样的不嫉不妒,不够体谅丈夫。
有人说我以身殉代是那辈子我做的最好的事情,可是却依然要指责我不能劝我弟弟退兵不要伐代。
代国不是夏红玉的代国,夏国也不是夏红玉的夏国,可是她却要为此付出代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