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斜月上树梢,夜幕降临时,老者才缓缓停下脚步。
斗笠的遮挡下,只剩下长髯在风中轻扬,让人有一种羽化登仙的错觉。
"就是这里了。"
云兮欣喜地上前一步,抬头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烟雨涧。
笔锋苍劲有力,有一种斗破苍穹的质感。
身着铠甲的皇家守卫见到老者和云兮迅速跑过来,刚准备行礼,却被老者伸手阻拦,作出噤声的小动作。
尽管守卫不知道是何用意,却不敢不从,只得恭敬地退到一边。
"真的是烟雨涧!大哥,您也一起进去吗?"云兮扭过头来,环顾四周,早已没了老者的身影。
"大哥?"
轻唤几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云兮向守卫询问,"刚才和我一起来的人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守卫眼底泛过一抹波澜,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看着云兮的脸色大变。
"宁王妃,您可来了!老奴找遍了翡翠湖,都不见王妃影踪,恨不得提头去见太后娘娘,这下可好了!您快请进吧!宴席都要开始了!"
太后贴身服侍的高公公顿时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见云兮还在发呆,不禁用拂尘轻轻点了点,"王妃,快请进!"
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高公公只得动手将她往烟雨涧里拉,她才嗯了一声。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四周琉璃宫灯点亮整个烟雨涧。
流动的五彩霞光,迎着皎洁月光倾泻一地,清风与明月相伴,拂面的微风中,还掺杂着点点槐花香气,十分好闻。
再睁眼,亦是天上人间。
最让云兮惊讶的是,明明已是初夏,烟雨涧内,竟然冬雪未化株株挺拔腊梅,迎风盛放。
幸好进门前,宫女递了她一件貂皮披肩,顿时驱散了寒意。
点点嫩黄腊梅后,竟是一片妖娆如雪的梅花林。
白盛雪,比东海产的珍珠还要惹人注目;红似火,竟如佳人绯红脸上的一点绛唇,煞是惹人喜爱。
高公公带着云兮穿过连绵起伏的梅林,路过一片开到荼糜的芍药,直到一座流水亭阁前,才停下脚步。
亭阁前的空地上,已经摆上了桌椅,桂树枝头悬挂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洒满一地璀璨光明。
那点点荧光倒映在孱孱流水间,如天边星辰坠落,流光溢彩,绚烂芳华。
注意到高朋满座,就连被邀请的古鲜国使者金三中都在时,云兮这才后知觉地发现,她真的是最后一个来的人。
"宁王妃,这边请!"高公公将云兮往宁烨的位子领去。
走到桌椅前,云兮倏然抬眸,才注意到宁烨那两道异常深邃的复杂眸光。
四目相对,沉默清冷。
迅速低头,云兮眉头微拧,眼底水波潋滟,轻轻抿唇,十指交缠,面无波澜地跟在高公公身后。
可耳边不断传来的浅笑讥讽声让她娥眉紧锁。
"看,那个就是宁王妃,别看她一脸清纯,骨子里可是风骚至极。"
"对啊!听说她婚前就失贞,宣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沈大小姐面首三千,看她衣服也不齐整,估计耐不住寂寞,又去找男人了。"
"我瞧着也像,你看她的唇微肿,脸颊泛着点点绯红,像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么耐得住宁王府的寂寞冷清,听说四王爷也不喜欢她,她恐怕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
耳边响起的话语,越发不堪,尽管云兮面无表情,却难掩尴尬。
心尖一动,刚顿了顿脚步,却被高公公唤住,"宁王妃,走吧!"
云兮强扯出一抹苦涩笑容,颔首,敛下眼底的涌动,浅笑道:"好,刚才不小心差点踩到裙摆了。"
高公公点了点头,几步之内,便带着云兮来到拓跋宁烨桌边。
宁烨依旧坐在轮椅上,飘落的白梅点点,落在他如墨的宽阔肩头,云兮有瞬间恍神,可当她对上他沉静如水的目光时,心底一沉。
她感受到他眼底流转的复杂眸光,尽管他掩饰得极好。
他身后伫立着一黑一白的两名少女,正好奇地望着云兮。
云兮不再多看拓跋宁烨一眼,冷漠僵硬地行礼过后,便按高公公的吩咐坐在他身边。
白日是皇后设宴,可现在,是皇帝设宴款待亲近皇子和后妃的宴会。
这才是真正的家宴。
只有皇子的正妃和侧妃,才有资格坐在皇子的身侧,尽管月夫人、顾夫人都来了,却只能坐在远远一角,连自家王爷的面都瞧不真切。
云兮落座,刚抬眸,便对上顾夫人那道怨恨目光,而月夫人只是浅啜美酒不言语。
收敛目光,刚坐正身子,淡淡扫过四周,便对上旁边桌上的拓跋铮与拓跋小荷望过来的问候目光,她连忙点头。
那个古鲜国使者坐在陈夜白身边,正对身后的宋先生说着什么。
陈夜白似乎感受到云兮的好奇目光,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温润一笑。
古鲜国使者金三中顺着拓跋君翊的目光望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目光不经意地流转,却瞥见左拥右抱的拓跋祁,嘴角扬起一抹邪笑,云兮眉头微拧。
掩饰地看向别处,却正好对上拓跋君翊那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死死盯着云兮。
云兮愤愤不平地别过头去,不看他,假装白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假装现在什么都没看见。
浅啜着金盏中的琼浆玉液,一抬眸,便被拓跋君翊搞怪的嘴形弄得哭笑不得。
拓跋君翊注意到云兮正盯着自己看,嘴角轻扬,配上一袭红袍,两袖添香,倾城倾国。
可那缓缓蠕动的嘴形,却轻轻唤着她:"小...色...女。"
云兮翻了个白眼,无力吐糟,尴尬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拓跋君翊却刻意不肯放过她,双爪挥舞作游泳状,云兮忍不住用鼻子喷气。
暗自生着闷气的云兮,却不知道,拓跋宁烨早就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薄唇轻抿,目光阴森可怕,十指紧紧钻入木椅边缘,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木椅撕个粉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