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带走云兮的人,他猜不是沈雨尘就是夜华。
拳手紧握,拓跋宁烨望着窗外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的砸在青石上,眼神阴沉。
遍野的白雪,融化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奔向河流。
云兮一连几天都望着雪水轻融,屋顶残雪簇簇洁白,院落里的腊梅初绽,闭上双眼,一阵幽香沁鼻。
拓跋铮害怕她无聊,特意派人送了一把琴。
云兮心存感激,这个时候,她需要靠琴声来抒发心底的忧虑与纠结。
那初始破碎的琴音泛过不成曲调,信手闲弹,仿佛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
抬眸,眼底泛过那弯冷月,可她比那冷月还要孤单,寂寞。
望着融雪后渐渐重现的景象,嘴角泛过一抹苦笑。
积雪寒冰尚会融化,可是她与拓跋宁烨之间比金刚石还要坚毅的间隙,又该如何打破?
就算有一天,钻石会化成粉末,可是她还会存在吗?
假若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为她哭泣吗?
暗自平复那不安的情绪,低迷凄婉的乐音终于落下休止符,随之取代的是那曲《幽兰操》。
琴声响起,云兮顿时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天边的冷月泛过一抹绯红,仿佛被血淋过的轻纱所覆,那洒下的月光竟也是淡淡的绯红。
琴声微乱,心底一阵莫名烦躁,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一阵狂风袭过,她幽幽起身,正准备关上窗户时,却只见庭苑那头,那是赫然伫立着一道紫衣长袍!
腰束玉带,青丝自然垂落胸前,随风轻舞,那一袭四爪金龙的蟒袍,让人格外移不开视线。
那半边玉脂面具,将他整个人显得越发俊美绝世。
双手紧握,他安静的凝视着窗户后的女子,眼底的复杂情愫,浓得化不开。
那微微翕合的薄唇,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可最终那刻骨铭心的相思还是压抑在喉头。
云兮隔窗望着他,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疏离感。
当那张曾经如此熟悉的面容倒影在她眼底时,竟也有了陌生感。
低头浅浅叹息一声,随即轻掩窗户。
拓跋宁烨眸光微沉,放置在身侧的双手微紧,随即松开,再次握紧。
他快步走到云兮窗前,低沉嗓音夹杂三分乞求:"云儿开门,我,我有话想要跟你讲!"
两人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讲!
她信手抚过琴弦,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拓跋宁烨一直立于窗前,好几次,他都想直接踹开房门,直接闯进去,可到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松开紧握的拳。
"云儿,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马上让水儿来陪你。"他声音微愣,猛然道:"父皇已经答应延迟婚期,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我!"
拓跋宁烨等候片刻,却未等到云兮任何回应,他呆愣在站在外面眼睁睁的望着那道微光下的剪影熄灭,只剩心头残留的不舍与留恋,沉默不语片刻,才缓缓转身离开。
屋内一片漆黑,静寂无声。
可那滴滴清泪,却是狠狠砸在琴弦上,溅出半刹芳华。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龙小傲叹息一声,却不忍心再苛责。
时间飞快流逝,云兮甚至等不到拓跋宁烨想出解决办法,便被一纸懿旨唤进了宫。
云兮本不想进宫,可是皇后娘娘的口谕,却不是她能随便违抗的。
跟在皇后身边的苏嬷嬷带着云兮进了慈安宫,保养极佳的皇后娘娘一身正气的端坐于高台之上,凰座上,那繁复的深红色宫装,将皇后衬托得雍容富贵。
秋瓷正好坐于皇后的右手边,依旧是一袭粉色衣装,盘着简单的发髻,低着头,让人猜不透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云兮刚踏入大殿之内,秋瓷便猛然抬眸,狠狠剜了眼云兮,那抹刺骨恨意,恨不得将云兮直接撕成碎片!
刚云兮意识到秋瓷也在时,顿时心里明白了三分。
之前,在路上,她还猜测过会是什么事,劳皇后大驾,凤口亲自过问,看来,不过是因为拓跋宁烨延迟了婚期,秋瓷着急了,便央求皇后。
毕竟,秋瓷也算是皇后的表侄女。
云兮暗暗想,今日被召来,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云兮行跪拜礼。
可是皇后仿佛什么都未曾听到一般,竟是优雅侧身,接过侍女递来的清茗细细品尝。
云兮扬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此时,皇后娘娘似乎才觉察到下面还跪着个人,于是朝云兮浅浅一笑,"哦,是你...你是..."
一时记不起云兮竟然是谁,但也没有允许云兮起身,故而,云兮继续跪着。
除了继续跪着,云兮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此时,秋瓷扬起得意的下巴,嘴角泛过一抹嘲讽。
"不知皇后娘娘召妾身进宫所谓何事?"云兮硬着头皮,问道。
"呵呵,难道哀家没事就不能召你进宫?"皇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可那挑眉的细小动作却是显露出她的不悦。
"妾身不敢!"尽管已是寒冬,可云兮的额头上却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她的心忽上忽下,总觉得心神不宁。
皇后娘娘淡淡扫了眼云兮,幽幽道:"哀家闻言,让你做侧妃,你不乐意?"
云兮娥眉轻蹙,神色却恭敬如常,"妾身不敢!"
"是吗?哀家看你,倒是没什么不敢!"皇后猛然拍起凰座,起身呵斥道:"也不看看你是怎样卑贱的出身!"
云兮沉默,没有任何表情。
"皇后姑姑,您可别生气,凤体为重啊!"秋瓷连忙安抚道。
苏嬷嬷连忙替皇后娘娘抚顺后背,当皇后再望向云兮时,却换上凝视面容,"上次在烟雨涧,你的确惹人喜爱,才艺超群,那一句'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更是深得太后的心意。"
皇后停顿片刻,望着云兮乖巧跪倒在姿势,淡淡道:"哀家也看得出,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之女,可是那坊间的流言绯语传成什么样子了!但替嫁乃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可烨儿却以项上人头担保,你不知此事,是被逼的。烨儿明明腿脚不便,却连续三天跪在宫门外,向皇上求情,只为保住你的性命。"
云兮身子沉,此时跪在地上,腰部更是吃力,额头冷汗直淌,可她却死死咬紧牙根,不吭半声。
尽管身体难受,可当她听到拓跋宁烨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竟是在宫门外跪了三天,娥眉轻蹙。
指尖微颤,她一直也在疑惑,为何皇上明明知晓她代嫁,可是并没有对她有任何处罚的举措,而是继续做她的宁王妃。
原来如此。
可是她也问他原因,他却什么都不说。
可许,一开始,他就不想让她知道,为了她,他究竟做了哪些牺牲。
皇后浅尝清茗,挑眉道:"当初,烨儿可是答应了哀家一个要求..."
要求?
云兮猛然抬眸,猛然想起,拓跋辰亦是提起过,可是他并未明说拓跋宁烨究竟答应过什么。
可云兮知道,拓跋宁烨答应皇后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不定,她强迫他答应了什么他不想做的事情!
果不其然,皇后眉眼微眯,泛过一抹冷冽,"你乃罪臣之女,亦出身商贾,况且——"皇后一顿,淡淡扫了眼云兮突出的小腹,眼底泛过一抹寒光,"况且你婚前失贞,本就让皇家蒙羞,尽管烨儿不嫌弃你,但是哀家看来,你就是高攀不上烨儿,倘若让你做这个一国之母,置洛周百年基业于何地!"
云兮收敛眸光,保持沉默。
"烨儿曾经答应我,倘若遇到才貌双全的好女儿,他便重娶正妃!"
那一瞬间,云兮只泛整个人都陷入冰窖之中,跌坐在原地,眼底泛过难以相信的光芒。
她的心,竟似被匕首狠狠剜过般疼痛。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替嫁引起的吗?
到头来,这一切竟是她自作自受!!
对云兮的反应,皇后十分满意,一旁的秋瓷则是洋洋自得,注视着云兮的眸光中,闪过一抹鄙夷,就连秋瓷身旁的吴青亦是嘴角扬起三分嘲讽。
"凭你现在的身份,决不可能做宁王府的正妃。也是烨儿宅心仁厚,让她继续做侧妃,倘若将来烨儿继承大统,你好歹也是四大贵妃之一,人,要知足!"皇后冷冷瞥了眼云兮,嘴角泛过一抹讥笑,"听闻烨儿此生只想娶你一人,真是荒谬至极!男人本该繁衍子嗣,三妻四妾,开枝散叶,这偌大的后宫,又怎可只有一人?七宫六十二妃都是必不可少的。你本是不洁之身,更没有资格做烨儿身边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光是凭一条七出善嫉之罪,便可命烨儿赐你一纸休书!"
云兮悄然失笑,泪水悄无声息的在眼眶内打转。
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眼泪。
玉脸变得惨白一片,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微白,可是眼底的眸光,却是异样执着,她双手作揖行礼,扬起一抹明媚笑容,浅声道:"贱民斗胆请求皇后娘娘下旨,让宁王赐贱民一纸休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