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顿时沉默,书房中寂静的都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陈殷脑袋贴在地上,神情悲凉。
“退下吧,此事本王自有定夺。”凉薄的声音从陈殷头顶响起。
他惊讶的抬起头,只见宫无邪蹙眉深思,似是在思考下一笔该怎么画。
陈殷起身,放轻脚步退了出去。宫无邪的态度让他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蠢到旧事重提,故意往枪口上撞。
跪在门外的暗二眼巴巴瞅着推门出来的陈殷,可惜让他失望的是,陈殷一脸深沉的默然走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WTF?
大人你回来,小的要和你探讨探讨人森!
他刚刚无下限的讨好算是喂了鱼,正主压根没懂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心思。
得,接着跪吧。
暗二苦哈哈的拿起碗倒扣在头上,手太酸,容他偷一下懒先。
*
皇宫
宫夕落手中拿着从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件,等他浏览完,脸瞬间黒的堪比锅底。
蠢货!挑事都给他挑到重灾区去了!
现在宫夕落倒有些后悔起给宫无邪派监军了。
明明做的是利民的好事,还被人掰成抗旨的叛贼,不知宫无邪会怎么想。
他想了片刻,忽的灵光一闪,执起玉笔拟了一道圣旨。
为避免宫无邪误会他,宫夕落举双手双脚赞同宫无邪的一切行为。
而且仔细想想,前朝古人遭遇水灾时,一般都是堵。等最后积水成河,冲垮堤坝,才会酿成灾祸。
如此,换堵为疏,有何不可!
第二日上朝,宫夕落将降旨的事告诉众臣。不出他所料,文臣武将没一人支持他,全都持反对态度。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众人道。
“为何不可?众卿能给朕一个理由吗?”宫夕落透过帝冕上的珠帘扫视众臣脸上的表情,眸中闪过不明的光芒。
皇后的父亲,也就是护国大将军王忠开口道,“回皇上,摄政王乃是戴罪之身,疏水道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怎能交由王爷之手呢?”
朝中不乏聪明人,只要细细一想就能想到其中的巨大利益。
四通八达的水道既经过富庶之地,也经过贫困之乡。这件事就算交给任何人,都能从中牟取暴利,他们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好处落入他人之手!
宫夕落故作沉思,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依国舅看来,此等大事该交给谁去做呢?”
王忠一噎,脸上带着犹疑。朝中的大臣可都是些人精,谁不想独吞这块大蛋糕。
等水道修好,名利双收。不仅在百姓中间有了话语权,更有可能名扬北斗!
谁不想去啊,如果可以,他都想毛遂自荐了。
“臣,不知。”王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打嘴巴的感觉,不怎么好啊。
“那众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冷漠的望了王忠一眼,宫夕落眼角含笑的望向其他人,眸子深处寒凉刺骨。
朝臣你看我我看你,不愿宫无邪占了好处,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瘸了一条腿的贾青拖着腿走到中央,隽秀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他道,“皇上,依臣之见,应该让王爷继续开凿河道。”
宫夕落眸中闪过暗光,兴味的望着金銮殿中央的贾青——他的过去式叔叔。
没等宫夕落问为什么,他就开口解释,“提出‘疏’的是王爷,那么他肯定了解江南地势、水流去向,并依此制定了计划。若贸贸然换人,新任官员不清楚情况,肯定会拖慢进度。”
一番有根据、条理清晰的理由让口若悬河的文臣也无法反驳。
贾青说的有道理,开凿河道有利有弊,若失败,让江南的局势变得更糟,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了!
“众卿可还有异议?”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异议!
就算再不甘,也只能低头。
除非你能担得起‘拖慢进度’这顶大帽子!
“就依贾爱卿之言,让摄政王继续开凿河道。王将军!”
“微臣在!”
“朕命你即刻启程,运送银两前往江南。切记,不可有丝毫差错!”
清润的声音中暗含警告,王忠应声,斑白的鬓角渗出冷汗。
“臣遵旨。”
孟公公上前一步,尖细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下跪,齐声高呼,“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后,平时早跑的没影的大臣全都挤在王忠身边。
“将军,恭喜啊!”
“护送赈灾银两可是一份美差呢,等将军步步高升,可千万莫忘我等昔日同僚啊。”
王忠眼一横,斜睨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礼部侍郎,“龚大人都说是美差了,不如本将军将这份‘美差’让给侍郎大人可好?”
他说的恶意满满,礼部侍郎那张看着憨厚的脸一僵,尴尬的笑笑。也不回答王忠的问题,说了句‘告辞’后急忙逃走。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风度翩翩的兰尘打着太极化解尴尬,“还是先恭喜将军一声,想必将军还有很多准备要做,我们也不便再耽误将军的时间。各位大人,不如跟在下去醉仙楼喝一杯如何?”
有人给台阶下,求之不得。他们连连点头,感激的望着兰尘,“那就多谢兰大人了。”
“各位,请!”
兰尘侧身做出‘请’的动作,如玉的脸庞带着和煦的微笑。
“请请请。”
他们挤着往前走,生怕留下自己一人面对黑脸杀神。
人走完,兰尘微笑着颔首,“将军一路顺风,下官就先离开了。”
没等王忠回答,兰尘就抬步离开了。
王忠望着兰尘挺拔如竹的身躯,眼中有着忌惮。
在朝堂上不显山露水,还能引导众人的思维跟着他转,是个人物!
这位翰林院编修至今站位不明,态度比较暧昧。说他是皇帝的人,支持宫无邪时也不含糊;说他是宫无邪的人,但也会与支持宫无邪的人呛声。
王忠在金銮殿外的高台上站了许久,长叹一声撩起官袍下台阶。
既然小皇帝将这件事交给了他,不论如何,都要为将军府谋得一定的福利,不能空手而归!
*
七锦楼分部
只着一件单薄红衣的宫无邪斜倚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云子衿留下的信反复阅读。
媳妇儿没回来,他只能拿她留下的东西安慰自己。
“暗二,暗三可有传消息回来?”
沏茶的暗二微微顿了顿,“主子,尚未传来。”
宫无邪俊脸上的笑容一垮,幽幽的望着信件,“没良心的小家伙,丢下为夫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你是想把为夫逼成怨夫吗?”
倒开水的暗二手一抖,热水‘腾’的倒在了桌上。
我的主子哎,您这是已经成怨夫了好吗?
他盖上壶盖,拿着抹布擦干桌上的水,“主子,属下给您拿茶点去。”
宫无邪幽幽的眼神落到暗二身上,吓得暗二鸡皮疙瘩掉一地,“去吧,本王要吃糯米糕。”
“好…好的。”
暗二泪牛满面,糯米糕就糯米糕嘛,用那种诡异的眼神吓属下干啥?!
宫无邪曰:用力过猛,没收回来。
暗二脚下生风跑出正厅,出了门后长舒一口气。
“小二,殿中莫非有鬼不成,怎的吓成这样?”花蝴蝶银刹拿着一把绘有美人图的扇子‘呼呼’扇风,慢悠悠的走到暗二身边,合上扇子轻佻的挑起暗二的下巴。
“给银哥哥说说,是谁把咱可爱的小二吓成呆兔子的?银哥哥给你去报仇!”银刹说的那叫正义凛然。
暗二厌弃的捂上鼻子,“你个大男人涂的哪门子粉呐,难闻死了!!”
“哦~~~小二竟然嫌弃银哥哥,银哥哥好桑心~~”
面容略显女气的银刹撒起娇竟不逊正经女人,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转眼间便是万千情种。
“啧,不愧是三千楼老鸨。这姿色拿去卖,花魁之位,舍你其谁!”
暗二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离某伪娘们远了些,松开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你不是想给我报仇么?”银刹眨巴着波光潋滟的丹凤眼直点头。暗二指了指身后的门,“看到没,吓我的人就在屋子里。”
银刹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起胸,放起狠话,“敢吓我小二,银哥哥让你不是鬼都变成鬼!”
“小二,看着!看银哥哥是怎么帮你报仇的!”
“好嘞~去吧,娘娘腔!”
暗二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听说怪医又在四处寻找试药的人呢。娘娘腔,祝你好运哦~~
被宫无邪雷到的心情好了不少,他背着手脚步轻快的出了分部,上街为他主子找糯米糕去了。
十天后
运送银两的王忠与赶回来的云子衿一行先后到了听水镇。
陈殷提前收到圣旨,特意派人在听水镇镇口等着。
王忠到了后,他亲自相迎。
“将军辛苦,请到舍下一歇。”
陈殷依旧穿着他那身破旧的官袍,王忠虽嘴上没说,但从他对陈殷敷衍的态度来看,是很不满意的。
王忠在京中见到的人都是穿着绸缎戴着金银的,何时有人寒酸到连一身衣服都穿不起。
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陈殷,就驱马从陈殷面前经过,马蹄带起的泥水溅了他一身。
陈殷很是无奈,昨日特地洗的衣服,今日又得洗一次了。
周围百姓对王忠嚣张的态度很不满,一位老妪手中捧着新做的青色衣衫走到陈殷面前,“大人,这衣服是老妇人新做的。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否收下?”
衣服上还散发着皂角的香气和太阳温暖的味道,老妪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看着陈殷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陈殷拘谨的后退两步,这让他心生温暖的好意他实在是不忍拒绝,也端不起县令的架子。
“阿婆,我不能收。若是收了,会被当做贪污的。”陈殷温和一笑,耐心给老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