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师兄弟三人恭送素流回返自己住所,莫岚山两边肩上各搭条毛巾,一手提起坦决,一手拉着陈起来到屋后水池。
“这就我跟你大师兄洗漱的地方,你既然跟咱们做了一块,以后也有你一个位置。”
说完便将坦决丢进池里,偌大一块石头入水,却没半点水花溅起,只在入水位置咕嘟嘟不住浮出豆大的气泡来。
回头不怀好意的看向陈起,少年知他有些肆意妄为,这时熟稔了只怕玩得更大,连忙伸手从他肩上取下毛巾,绕到树边开始脱衣。
莫岚山原本就赤着上身,这时倒也方便,扯下皮裤就跳进水里,老大一会才冒出头来,大脑袋上热气蒸腾,倒似在泡热水一般。
陈起赤足慢慢从池边入水,脚掌触水时却并不寒冷,莫岚山头上包上了白巾,冲他一笑,四肢齐动扑腾过来,“这水池没什么特别,只是水温恒定不随外界升降,池底有个水眼,连接另一处大湖,乃是有源活水,所以也不怕水臭了,哈哈哈。”
回头拉下头上毛巾朝后一甩,“老大,出来了。”
毛巾落于水面却未下沉,却被下方某物顶得高出了水面,原来是坦决从水里浮了起来。
它高度约莫到了陈起腰间,石宽犹有过之,便是说重愈千斤也不算夸张,这时却从水里自行悠悠升起,委实古怪。
陈起见了也是哈哈大笑,双手掬起捧水便泼向坦决,在它身上荡起大块水花,顺便溅了对着坦决的莫岚山一脸。
“你这才有几分孩子味道。”
大汉不以为意随手抹去脸上水珠,饶有兴致地望向少年。
陈起笑道:“师兄为何这么说,我年纪虽小,但也算不得孩子。”
“你自凡间来,相貌上也不过十五六岁,可我看你来到道师房中之后,说话做事都是有板有眼,心想这师弟故作老成,好生无趣。”
坦决慢悠悠飘到莫岚山身边,上下耸动石躯为他擦背,也没忘了嗡嗡插言道:“你太闹,师弟很好。”
陈起适才泼水纯属放下心事后的天性使然,这时想想的确不似自己平素作风,不过他对这两位师兄颇有好感,没想端什么少年老成的架子,听得莫岚山借此调侃,也只挠头一笑。
“我从小没什么玩伴,不太知道跟人说笑,倒也不是故意装出这幅样子。”
他说到玩伴,又莫明想起了白鹿儿,自小到大在乙木镇上的确也没第二人跟自己这般亲密。这姑娘此刻应当已到了非常道山门,按她的跳脱性子,只怕对这种奇异连连的仙门生活比之自己要更早习惯。
思及白鹿儿喜好新鲜玩闹的模样,一抹笑意不觉便浮上面容。
“嗯嗯。”
莫岚山只当他心有触动,也没多想,随意摆摆手,索性靠在坦决身上,“刚到新鲜环境都是这样,习惯就好。师兄,力道再大些。”
又想起一事,摆正脑袋认真问道:“你先前跟道师说过,在凡间未曾进学?”
每次听人问起这个,陈起惯例是要有点不好意思的,不过莫岚山意态豪迈,陈起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就随着步调放得开许多,所以这次爽快回道:“师父只管我习武,家中长辈忙于经营,倒的确没正经上过学堂。”
“嘿嘿,可惜。”
陈起不知他可惜什么,还没发问,莫岚山翻身趴在他旁边,冲陈起坏笑道:“你这岂不是错过许多有趣经历。比如调戏师姐师妹、跟同窗男伴打架、戏弄座师等等。想想都有趣,你却一件都没干过,难怪你小小年纪就练出一张古板脸来。”
“碰”的一声,却是坦决撞在莫岚山肋下,让这大汉一张脸挤作一团,似乎坦决这一下用力不小。
“别教坏了师弟。”
“我辈修道,岂可不经历红尘!”
谁知莫岚山听了这话却不服气起来,揉着腰眼,声音大有正义凛然的味道。
陈起不由有些无语,也懒得分辨他是真心建议还是胡闹,拿过毛巾沾满水盖上自己面庞,倒靠在池边堆垒边界的石块上低声道:“既然明日有课,师兄便为小弟示范一次便是。”
“喂喂。”莫岚山揭起他脸上白巾,大脸凑过来沉声道:“我跟坦决早你入门几十年,怎么可能跟你同在一处听课,师兄刚才所说都是身为学子必经的乐趣,你可别当我在胡说。”
“嗯?”陈起睁开眼睑,奇道:“原来就我一人么?”
“下院弟子众多,到达时间不一,哪能都塞到一起,自然是以学业进度分别安置。我跟大师兄早就不用去听大课,每日只听道师解道便可。”
莫岚山见陈起仍有些不以为然,神情渐渐转为认真,按着他肩膀道:“既是大课,与你同期的学道之人总有过百之数。你又是武修,难免会有其他同为武修的弟子找你生事……”
“且慢。”
陈起听着有些不对,奇道:“这长生下院还能容弟子生事?仙长们不管的么?”
“书院里自有各位道师看护,想打死人都不容易。”
莫岚山见陈起生了兴趣,冲他挤挤眼道:“咱们长生下院讲究一个有教无类,对弟子品行没什么要求,反正心志不全之人在修道上难有前途,早晚要被赶出书院,自然不怕被这等人混到上院。但只有一条:武修弟子不可仗持武艺欺压其他修法的弟子,武修之间倒没什么忌讳。我知道你性子沉稳不在意这些,却也不可堕了素流道师的威风。”
说着伸手搂过陈起脖子,臂上用力紧了一紧,露出白牙笑道:“你可懂了?”
这摆明是要陈起遇事不可敷衍退让了。
白天三人在武道场上交手,武修之间拳为心声,莫岚山就看出这位小师弟对武道上热心是有的,就是少了点这岁数的少年人应有的好勇斗狠,这才故意设下话术引他上钩。果然陈起一时好奇,被他轻易将书院中将会遇到的跋扈弟子转为不可失了素流颜面,料想这小子就算自己脾气好,被人惹上所属道师,总不能再随随便便地作罢。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看你身手下院的凡间弟子无人是你对手,武者之间相互较技再也寻常不过,所谓武学之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想来他们的道师也乐见你锤炼下弟子心志,这般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莫岚山口齿便给,说到这里陈起也觉出几分道理大点其头,反正来此便是为了以武求道,的确不需如在凡间那般收敛。
他自幼跟随黄正,又是武备士的出身,对于规矩二字向来奉若圭臬,莫岚山若全以意气之争来逗他,多半难以得手,但先前无意中说明了符合下院规矩,才是真说进陈起心里。
将右手抬出水面轻捏几下,看着清澈水流从指缝中受力挤压四溅,少年微微一笑。
“那便依师兄所言,就以此体验下书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