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起见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双足用力,整个人向后倒跃想再拉开距离,双眼仍然锁住女子身形,谁知身在半空,对方身体已消失不见,待到落地,就感觉一双手从后面搭上了肩头。
“这位小哥,此时能静下来听姐姐几句话么?”
陈起哪里敢停,挥掌便向后击去,女子随手格住,还未做声,陈起已连番出击,分明不想对话。
红衣女子一笑,道:“既然小哥有心切磋,便陪你玩玩。诶,我叫红英,你叫什么名字?”
说罢左手背在身后,只出一只右手有模有样的与陈起一一拆解起来。
陈起自然不搭理她,只是奋起全力,四面八方的向她攻去。交手几合,心中却渐渐凉了:这自称红英的女子只凭单手随意挥洒,将他全力以赴的招数尽数挡下,全无还击之意,便如逗弄小儿一般。
他上蹿下跳拳打足踢,对方竟未移动半步,让陈起升起了“蚍蜉撼大树”的奇妙感觉。
他之前见了所使火焰对女子全无效用,这时也不再献丑,只是偶尔发出以遮挡对方视线,却也是无功而返:红英从一开始就只是极有兴味的盯着他双眼,全然没关注到他拳脚之上,又总能后发先至,将他攻击半途截下。
陈起心性坚韧,虽然自知不是此女对手,但出招丝毫未慢,反而感觉这名叫红英的女子只守不攻,更能全力发挥,比跟师父师兄喂招更为痛快。他生性好武,怯意一闪即过,这时心中全被遭逢强敌的兴奋填满,连胜败都抛诸脑后,手上越打越快。
红英却打了个哈欠,道:“你这功夫在凡俗间也算难得,只是我还有事,不便在你这里耽搁太久。”说罢闪过陈起跨步一拳,在少年探肘击出之前右手屈指一弹,正中少年眉心。
陈起眼睁睁看着一只纤长手指似乎极慢地弹向自己额头,偏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倒像是红英随手一指,自己便运足了气力拿头撞上去一般。
中招之后,只感觉身体好似化作了一只皮囊,全身气力从眉心处倾泻而出无法阻止。他咬紧牙关不欲在这大敌面前倒下,脚下却失了根据,陷进泥泞一般再无力气支撑身体,向后仰天躺倒在地。
红英见少年倒地,凑上来蹲在陈起面前,语带好笑的问道:“这位小哥,我不过是路经此地,感应到你身负天眷之力,所以下来问问。何故一上来就以命相拼?”
说着伸指戳了戳陈起面颊。
陈起这时已无力相抗,虽然不满红英逗弄自己,但也感到对方并无恶意。只看对方轻松压制自己施放火焰,又戏耍般将自己击倒,如果真是敌人,哪里还有命在。
但他在武备司受黄正教导已久,虽然相信女子不是敌人,乙木镇正是多事之秋,突然冒出一个武艺道术如此了得的“过路之人”,少年仍心怀戒备。
“你说天眷之力?那是何物?”
陈起有心东拉西扯,希望借此拖延时间,到时师兄见自己久出未归,就算不能及时前来搭救,也定会察觉异常,在镇内严加戒备。
红英对少年印象不错,嫌蹲着不雅,就地盘腿坐了。
“你身为凡人,却能驱使火焰,这不就是得天眷顾么?说起来我出入凡间次数也算多的,遇上能玩火的你倒是第一个。”顺手又戳了陈起一记,似乎极喜欢少年脸颊。“老实交代,你家祖辈可有仙门中人,你是自己练出来的?”
陈起听这女子话中几个词,眼皮直跳,也顾不得又被戳脸,反问道:“莫非你也是仙人?”
“呵呵!”红英连连摆手,笑了出声,“那可不敢当,我只是普通弟子。这不,被门内奸人陷害,栽了我个巡察使的担子,听说你们乙木镇牧首缺位,所以过来看看咯。”
陈起看对方知无不言的坦荡样子,印证女子前后行为,心中已信了大半。
青州地方安靖已久,虽然偶有学到两手道法在人间为非作歹的,但也从未听说有人厉害到这种地步。再说以红英展露出的实力来看,若是有心为患,乙木武备司内,除了手掌宝具的师兄宋任,只怕连师父黄正都只能被随手拿捏,哪用得着偷偷摸摸杀人这么麻烦。
他心思一动,红英似有察觉。笑道:“我看你倒地时一幅行将就义的慷慨模样,就喜欢的不得了。你小小年纪,身手虽好,但心性坚定才尤为难得,莫非你是这地方的武备士?”
不等陈起回答,接着道:“后来你眼珠一动,慢慢跟我闲扯,我料定你有心拖延时间寻机破局。你也见了我的本领,心中却还认定能有外力助你脱身。我所知乙木镇并无同道在此驻留,唯有一个牧首还久不在位。那定是你武备司内有仙门武具了?”
她娓娓道来,却句句中的,陈起心中骇然,对她的敬畏又多了几分。只是心中一股硬气,不愿在这女子面前示弱,所以双眼直直瞪着她看,却一言不发。
红英扳起手指默数,“你青州虽大,但当初妖患不烈,所以宝具也是四州最少。断流、非花、刺火等我都见过,也不在你们这里。喂,是裂心还是断机?总不至于是讽尘吧?”
又一指戳在陈起脸上。
陈起虽听得心惊肉跳,但这一下被戳中,心中有些愠怒。他一跃而起,又端起拳架面对着红英道:“我又非小小孩童,岂能由你随意戏弄!不许你再戳我脸了!”
虽然一脸怒气,但只是少年羞怒之怒,倒没什么敌意。
红英也不着恼,仍然盘坐地上,单手支颌。见他勃然作色,只觉可爱。
“就算你家中祖辈,年纪也未必大过了我去。你在我面前,怎地不是孩童了?你才刚刚有了气力,又敢与我放对不成?”说着还伸指尖在自己脸上轻刮几下,便似在对小孩子做“羞羞脸”一般。
陈起这才反应过来,红英最后一指戳下,自己浑身气力都已回复,倒似连之前赶路的耗费都补足了。
他脸上一红,老老实实躬身一礼。
“是晚辈孟浪,谢过红仙子了。”
“可莫如此称呼!”红英一直嬉笑自然,这时却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我听了这个叫法就浑身难受,你直呼我红英即可。”
见陈起不知所以,解释道:“红英便是我姓名,不是什么法名道号,这一节莫搞错了!”
陈起讪讪不敢接话,只是对着红英傻笑。红英虽然让他直呼其名,但他尊师重道惯了,何况对方出身仙门,身份高贵又是不同。
“红,红前辈……”
“且住!”坐地的红衣女子突然作色,也不见她四肢有何动作,身子已站定在陈起面前。“你我仙凡殊途,哪里来的前辈二字?”
又瞥了陈起一眼,“你小小年纪能把武艺练到这个地步,显然不是读过多少书的。罢了,我不与你计较。”
她终究还是喜爱这少年人才,转而一笑。“不过嘛,也不是没有机会。不如你随我回返山门,以你这等人才,说不定机缘所至能成为正式弟子,到时真能承你叫我一声前辈。现在我也让你占点便宜,只管叫我红姐就是了!”
对陈起钩钩手指,“如何,你若答应了,我这便带你离去。等我凡间事了,就将你领到门中拜进书院,至于之后如何,便看你自己造化了。”
青州虽然繁盛,但也是因为日子富足久了,所以一般平民向往成仙之意不甚强烈。想那寻仙问道何等耗费财力时间,若是不得仙门收录,岂不白白浪费许多享受人生的时光。
所以青州人士若有求仙之心,多半只是进入各地书院进学,以期获得仙长亲睐,引入门中,好过访遍天下那等辛苦。
陈起虽然读书不多,但在武备司常听师父讲述往日仙门在凡间征伐妖魔的丰功伟绩,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人物还是颇有向往。这时得遇一位仙人亲口承诺愿意领进门中,不问可知是何等巨大的机缘。
但他被红英一语惊醒,想起白府还有一个白鹿儿等着自己搭救,哪能安心答应红英所邀。
红英见了少年初时面露欣喜,还当他定然是喜出望外地应了。转眼陈起又是咬牙沉吟,似有极大矛盾梗在心中。
陈起有心求她施以援手,便将镇上近日凶案之事说了,连刚才在白府的发现也和盘托出,只望这本领高强的女仙能出手相助,以红英的本事,区区凶人再是道法诡秘,又何足挂齿。
之前两次在称呼上惹红英不喜,陈起自知胸中墨水欠缺,再想不到什么合适尊称,索性就按她的要求直呼红姐。
他这般直爽,倒是让这豪气的女仙甚为满意。
“红姐,我有一好友眼下遭遇大难,可否请你出手,帮我救她出来?”
谁知红英轻叹口气,却是拒绝了。
“我这次出来,有职司在身,只是巡查各处地方。门中又有严令不可随意出手干涉凡间事务。你这般年纪,责任心强乃是好事,但你既然身在武备司,又有师长在身旁,大可放手做事。至于你那朋友,生死自有天命,你只需尽力而为即可。”
见陈起神情低落,红英又道:“虽不能直接出手,但我可包你两件事。”
红英语气肯定道:“以我感应,你镇内并无仙门中人,也没有高深妖魔气息。你所说凶徒若是确有其人,想也不超出你乙木武备司能力。”
“你现下虽然拒绝入我门中,我也知你凡俗羁绊甚重。但你心性才能都是上佳,我很喜欢,我日后回山之前,还会再来见你,那时你再做决定是否随我而去可好?你眼下之事,尽可当做是你第一道考验。”
说完浮上空中,又飞向韦岁山去了。
“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去吧,回头我再来找你。”
陈起目送那火红身影消失不见,感觉这一场相逢宛如梦中一般。
他担忧白鹿儿处境,又继续向镇内急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