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封盖,用筷取出一颗腌制好了的酸梅,另一侧早已等不及的少女张开了嘴,等心上人亲自将那美食喂入口中,小脸没有舒展,反倒因为那让人打激灵的滋味皱成了小包样。
看着小美人皱眉,拱鼻,缩嘴,最后慢慢的重又恢复到笑颜,心似乎也跟着她的表情起伏了一个来回,“怎样?”晟毓眼中满是笑意,永州人都知道,第一富商晟诺博妻子欢心,种了上千梅子树,却不知有另一人如她父亲一般,年年亲手为心中所爱腌制青梅。
点了点头,含着酸梅品尝着爱人的心意,正如她们的情,酸中带甜,甜中透酸,那滋味无论如何,都是自各儿认定,他人无法懂得的。
如愿的在心上人眼中看到了喜欢,晟毓放下筷,仔细的将小坛封了起来,“这下足够你吃一阵子了,等吃完了另一坛也差不多可以启封,不用担心没得吃。”话语中透着浓浓的宠溺。
咽下果肉,不舍得将核吐去将它藏于腮边,“有你在,我何时担心过没得吃?”唐琳话中意味明显,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只要你不怕,到那时……牙受不了就好。”耳根透着一丝红,装佯封坛的人,看似随口的应着话。
素手从后环住晟毓的腰,小脸贴住她的背,唐琳抿了抿嘴,又咽了咽:“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能直白些。”若不是与她自幼相伴,深深了解她的性子,这绕了这么大弯的话谁能听得懂,虽然意思相同,可就不能坦坦白白的说一句,我给你做一辈子吗。
唇边扬着笑,由着她轻蹭撒娇,晟毓知道年幼一些的这位,喜欢听什么的,但想来是自己岁数大了,那样的话总无法直接说出口,比起挂在嘴边,她更喜欢放在心里,用行动用一生的时间,去让对方慢慢感受。
收拾完了手中的事,低下头,轻轻抚上腹前如玉般的小手,拇指摩梭,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开口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回去就晚了。”马车从果园回去还需要一个时辰,再拖延只怕到家天色都暗了。
身后人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晟毓转过身,一手抱着小坛,一手牵起那小柔荑,缓缓走出小窑,才出门,就看到家中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你怎么跑来了?”瞧他气喘喘的样子,莫名地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吸了口气,稳了稳心跳,小厮赶紧答话:“大小姐,商少爷他来了,夫人让我来通报一声。”不明就理的人一脸笑意。
商睿来了……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两人一震,晟毓不动声色点头吩咐:“我知道了,去准备马车,我们这就回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小厮应了,快步离去。
待他走开后,被坏消息打击的两人沉默了,藏在衣袖下交握的手紧得有些生痛,晟毓脑子有些乱,原本想着昨日娘亲应该已与爹爹提了退婚之事,她有一种直觉,娘亲对退婚之事是默许的,只要有她不反对那么爹爹这边她就有七成的把握,本来今夜她就打算主动找爹爹好好细谈,却没料到,商睿竟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计划全盘被打乱,爹爹的意思会如何?心中一时有些没底。
同样十分震惊的还有唐琳,乍闻那人到来不由得一阵耳鸣,整个人如同从云端坠落一般,不是不知道毓儿心意,只是事到临头总有些心慌不安,那人突然到访,必是为了早已定下的亲事,要怎么办?含在嘴里的梅核角刺了一下牙肉,刺痛夹杂着酸味让她脑中划过一丝清明,暗骂自己一声自乱阵脚,强压下那复杂的情绪。一咬牙转过头,“毓儿,你打算怎么办?”
似乎带着点怒气的声音叫醒了还在发愣的晟毓,侧过头,只见心上人,皱着柳眉,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虽是询问着自己的打算,眸心深处的倔强与霸道却是一清二楚,抓着自己的小手力又多了几分,这样子哪儿是要寻求答案的样子,分明是要让自己知道她不会放手的决心,杂乱的心绪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的平顺了,思路也清明了起来,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退婚与心上人相守的决心早已定下,无论商睿来与不来,结局都不会改变,或许会添些麻烦,但他们之间的缘份注定只能如此,扬眉一笑添了信心:“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的。”凝视着心上人的眼,让她知道彼此的心是相同的。
紧绷的心弦一瞬间松了下来,许是觉得刚才的失态有些丢脸,唐琳努力不让眼前人瞧出自己内心的激动,可是那张小脸上透出的浓浓红色,完全泄了她的底。
晟毓也不说破,将小醋坛子的可爱模样尽收于心,想着她刚才,凶巴巴如同发着雌威的小老虎,无法言喻的喜悦在胸口涌动着,这就是她的琳儿,睿智,勇敢,坚持,她深深爱着的绝不能辜负的人。
马车行的有些急,好心的车夫,并不知道他办了坏事,饶是如此,回到晟府,暮色已将天际染遍。
两人并肩而行,刻意保持着让人不会觉得太过亲密却也不会觉得故意疏远的距离。
府里显得与往日有所不同,从门房小厮到一路上偶遇的丫头,个个看到大小姐时,眼眉间都带着别样笑,勿需明说,其中深意一目了然,晟毓年幼定亲,拖到快二十大龄还没出阁,如今这未来的姑爷亲自上门,自然是喜事将近了,无论如何,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件大好事,谁会想到在当事人心中避之唯恐不及。
唐琳冷着一张脸,心头说不出的别扭,总觉得这大院让她不自在,好容易忍着脾气,来到雁回厅,远远看着里头灯火闪亮,丫头们来往热闹,想到马上要遇那情敌相见,难免又不痛快了起来,步子也开始变的拖沓。
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别扭,晟毓索性停下脚步,回过头含笑,注视着正偷偷闹腾着的小女人,“相信我。”声音不大,但足以给另一个人信心。
“我知道。”被看破了心事的小人,唐琳扬了扬小脑袋嘴一抿,反倒主动跨出一大步领先走在前头,只为不让那紧随其后的人看到她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偌大的桦木嵌玉圆桌旁两家人围坐,男女各占一边。
商睿被按排坐在舅舅身边,另一侧坐的是表弟唐z,抬头视线划过前方,心头一跳,正面相对而坐的,正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
她变了,自打她稳步入厅,目光落在那修长的身影上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同,比之记忆中的印象更加的沉稳,端庄,似乎还添了许多别样的东西,无一不是深深地吸引着自己。
目光稍偏,转到了那个从小就与自己不对盘的小丫头身上,她……似乎也成长了,离开时那有些坏脾气的小家伙,只是一个十三岁毛孩子,霸道脸上还带着年少的青涩,如今稚气早已褪去,那张酷似舅母的脸已完全的长开了,她那美丽蜕变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视线来回,转念又想起了两人并肩出现有厅内的那一瞬,姿容出众却又各有千秋,似两颗遥相辉映的明珠点亮所有人的眼,那时候他并不觉得惊艳反而些失落,但在之后那小小不同又将那颗下沉的心拉了起来,她们俩的手没有再象儿时那样时时相握,印象中总是无时无刻粘在一起的两人如今已有了一些微妙的距离。
“来,陪舅舅喝一杯。”唐决曾在年前去过一次边关,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深得晋王赏识的侄儿十分的满意,也替姐姐能够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感觉骄傲。
被舅舅这么一叫,不得不收拾了思绪,恭恭敬敬的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z儿,你也要好好向你表哥学习请教。”喝了酒也不忘记顺带教育一下儿子。
唐z点头应了,才十三岁的孩子成熟稳重得象个小大人。
商睿忙谦虚几句,唐决心中高兴,越看这侄子越是顺眼,心头隐隐又觉得有些可怜,若不是这孩子从小就和毓儿定了娃娃亲,自家的宝贝与他又不对盘,他还真想来个亲上加亲,这样也不用担心女儿将来嫁到婆家被人欺负了,想到此处,看了看细嚼慢咽的女儿,那从小抱在怀里的小不点,不知不觉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该和妻子提一提这事,给她寻一门好亲。
坐在另一侧的唐琳并不知道父亲正盘算着这事,她在意的只有对面时不时飘来的目光,垂下眼敛,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小口小口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尽量不让人看出端倪。
心绪的波动又如何能逃得过长年以来一直相伴的有心人。
晟毓见唐琳吃的安静,摆放在面前的那几道平日里她最爱吃的菜一筷没动,就能猜出这人此刻的不悦,举箸夹了鱼腹最鲜肉的一块肉,沾上碟中酱汁,将这无骨美味放到心上人碟中,“来尝尝看,别多想。”趁着布菜时的靠近,将极温柔的声音在可人耳边轻轻落下。
心头一突,嘴里含着饭,唐琳侧过脸,正对上一双写满关心与安慰的眼,读懂了什么,缓缓回过头,夹起碟中软肉,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嘴中溢开,鱼肉上的酱汁渗透了不及咽下的米饭,再无嚼蜡般的感觉,只有无法形容的可口。
“还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夹。”已无心再去刻意假扮疏离,这东西她们装不久,也装不象,倒不如顺其自然。
将快乐悉数吞入腹中,眉宇唇畔无处不透露着她的喜欢,唐琳冲着晟毓眨了眨犹带着笑意的眼,有些恶质的指了指两道离得较远的菜。
晟毓微微倾身,为之夹来她想要的,静静地看着她吃下。
眼前的一切与记忆中曾经看到的那一幕重合,商睿放下了手中筷,之前的窃喜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嘲的苦笑,拿起酒杯将那辛辣一口吞下,满桌的美食再也无法引起他半分食欲,那不敢去深想,有心回避的念想悄然无声的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