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多时,晟诺总算是忙完了朔州的事务,日夜赶路,拖着数日的疲惫回到家中。
万幸,再怎么累,怎么辛苦,在看到妻子那满是爱怜的眼神时,似乎一切都值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饭,舒舒服服洗完澡,回到房中喝上那特制的补汤,只觉得全身舒畅。
毓琉璃边看着晟诺喝汤,边将她带回的礼物摆放好,再把衣物全数归位,踅到桌边走到她身后,“累坏了吧。”双手按着她的额头为她解乏。
胃被汤水暖着,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半眯着眼,晟诺由着她摆弄,“事都处理了,总算没白白费了这么些功夫。”享受了片刻,便拉过妻子的手,顺势抱她坐在腿上,环住腰,脸埋在长长秀发之中。
毓琉璃小小挣扎了一下,被抱得紧,也就只能顺了她的意思,嘴上却嘀咕:“别闹,都一把年纪了。”
晟诺毫不理会,手环的更紧了些,闭着眼,闻着那发间的香气,只有她身上的味道才能让自己觉得踏实。“我还记得头一次见到你时,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站在院子里。”这么多年了,初遇时的样子还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毓琉璃听她提及往时,脸上不由得笑意深了许多:“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听出爱人话中的别样意味,晟诺隔着衣发,朝妻子背上呼了一口热气,引得怀里人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才又继续:“和我成亲时,你才十六,不知不觉,你我竟都快四十了,还真是一把年纪了呢。”
察觉到了什么,毓琉璃转了身子侧坐,望着那人细细打量这才发现,岁月对自己似乎留了些情面,容貌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可对晟诺却有些残忍,手指摸上她的脸,不知何时起,她眼角的细纹越来越多,发间竟也隐了些许白色,这自然与她为了这个家常年奔波有关,怜惜的凝视着她的眼:“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轻轻摇了摇头,将妻子拉近些,脸靠在她胸前,闭上眼,这次回去与父亲长谈后,晟诺越发有了激流勇退的心思。
毓琉璃不再多问,手搂过她的肩,半拥着爱人,手摸着她的耳廓,让她安享片刻的宁静,这些年真是苦了她,生意越做越大,费心劳力,自己不是经商的料,这人又护得紧,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般模样,想来她是真的累了。
好一会,晟诺才又开了口,提的却是另一件事:“毓儿那孩子的事怎么样了?”吃饭时,瞧出了些端倪,看来她不在家时,两个小孩子之间有了变化。
毓琉璃顺着她的话头:“毓儿和我提了想要退亲的事,没来得及写信告诉你。”
“玲珑可说了什么?”在这家里,没有什么事能够瞒住那聪慧的女子,妻子必然已找她通过气了。
吐气如兰,“还是那句,不帮,她也有她的难处,再说,你也明白,这事只有靠自己才能长久。”
晟诺点了点头,这条路只有自己碰了摔了再爬起来继续,才能走得坚定,厮守到老,她倒是很赞同玲珑的意思:“这话是没有错,不过,这退亲的事,还是要帮毓儿一把,明儿我和她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处理了比较好,可惜了睿儿这孩子。”那个少年也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只是感情这种事由不得他人,不是两个都优秀就能配成一对的。
毓琉璃也觉得惋惜,若不是早早看出那两个孩子情根深重,她还是十分希望那个杰出的少年成为自己的女婿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路总要靠自己走的,等这事了了,你也该多抽点时间陪陪我。”
晟诺知她有心宽慰,得妻如此,还有什么可求的,“毓儿现在也能独挡一面了,等她那关过了,我就把家里头的担子全交给她,然后,我带你去看看沙漠,看看草原,看看海,把这些年的统统补回来,这样可好?”
“好。”毓琉璃在爱人唇边轻啄一口,从她身上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岁月的积淀,没有甜言密语,亦不需多说半句,知心足矣。
隔日,晟诺起的有些晚,没有急着去商行,本打算偷个懒陪陪妻子,却没想到秦晋突然来访。
这孩子素来知分寸,直接找上门,必然是有急事,忙把带她入书房,“出了什么事了?”
秦晋也不罗嗦,直接把韩衢两次相约的事都说了,将他前一次的试探和后一次的暗示全部详细告之。
晟诺听得认真,前一次的事,她已从女儿那里听说,当时只以为这位大人想要拉拢打探,可这第二次,却是越听越觉得事有蹊跷,为何这人总要针对秦晋,她不认为那位皇帝亲派的官员会糊涂到以为赶走她的一个小徒弟,就能够对她有所牵制,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秦晋将事情始末说完,见师傅不语,决定把她所担心和害怕的统统都点明,昨晚她再将这事前前后后细细想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想要就这么带着好儿偷偷地逃走,哪是这么容易的,对方本就别有用心,又怎会轻易放过她们,贸然离开,弊大于利,对方官大势大,若真有事,留在此处还有师傅庇护,要是到了别处只怕到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陷入更大的危险。
晟诺边听边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晋,她有些惊讶,这老实单纯的孩子竟然能够透过表面想得那么深,甚至连对方可能利用她的女子身份加以要挟也考虑到,更让她觉得赞赏的是,她没有选择悄悄逃离,躲开这混水,反将所有的事坦然相告,来寻求自己的帮助,那并不是她无能的表现,而是这孩子成长了,她懂得了权衡利弊,知道如何寻找最好的方法踏过坎坷护得家人周全,能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不甘吧,为了自己更为了所爱之人,看到了今日的她,不禁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份禁忌的情,生怕被人窥破,在北方这种事若让人发现了,下场可不是被人说三道四这么简单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日日担心他人,倒不如自强不息,让别人不敢说你,当初,爹爹一语道破天机点醒了自己,如今,秦晋清澈见底的眼中满是坚定与斗志,她能自己想通这点,倒比当初的自己强了些许。
听她说完,心中已有了计较,无论是出自对秦晋品性的赏识,还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世背景,又或者是出于对同道中人的偏爱,这一次定要护她一护,只是要怎么做却有些费心,就如她话中所说的,这事太过于古怪,那位大人的行径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思来想去总觉得一切不象是要针对自己,反倒象是奔着眼前这个老实孩子去,可一个是平常百姓,一个是京都高官,本是八杆子打不到边的两人,不可能有恩怨。
心思一转,要把秦晋从自己身边弄走,难道……怀疑一闪而过,却又觉得不对。
秦晋见晟诺神色不定,心跟着忐忑不定,她信得过师傅的为人,但这事若可能牵连到其他,总让人有些底气不足,眉不自觉地锁了起来。
察觉到秦晋的不安,晟诺示意她要瞎想,开口安慰,“遇事勿慌,你且放心,有我在总会护着你们周全的。”
秦晋闻言心定了下来,听晟诺继续说道:“阿晋,韩大人无论有怎么样的企图,眼下他与我的立场,你也是知道的。”点头示意明白,不出声等着师傅说完:“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带着妻儿,去朔州?”
朔州?秦晋微愣,一时转不过来,师傅分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却还是要她离开,顿时困惑了起来。
晟诺浅浅一笑,向她解释:“一来,既然韩大人有心要你离开,无论他是什么居心,眼下还是避一避的好,二来,你也该听说过,永州产业虽多,但晟家发家之本却是在朔州,只怕比之此处,在那儿,我更能护得住些,第三,你虽然跟着我已有不少日子,但我时常琐事缠身,无法好好教你,在朔州有几位晟家老人,你跟着他们能学到更多。”
这番良苦用心让秦晋心头一热,这正是她想要的,不仅仅依仗他人保护,而是自己学会更多的本事,将来总有一日只靠着自己的力量就能给好儿撑起一片安定。
心里发热,满是感激,用力点头,想要道谢,生怕一开口,眼中的泪会忍不住滑落。
晟诺见她眼红,能够体会她此时心境,眼中也添几分对于后辈的关爱,“去朔州后,我会给你安排住处,朔州不同这里,事务要繁重许多,若是可以的话,将你家乡的父母也接来同住吧,没有了后顾之忧,你也能安心。”
从没想过好儿会是自己的顾虑,可,秦晋知道师傅所说都是实情,想到若是爹娘同意迁居,与好儿的心愿能够提前,更是欣喜不已,暗暗起誓一定要努力,绝不能辜负了师傅的恩情。
事已敲定,晟诺又叮嘱了一些事宜,让秦晋早些回家,好早做准备。
辞别了师傅,秦晋由丫头引着离去,此刻的她心情愉悦,来时的不安已抛得无影无踪,想到好儿送自己出门时,抱着女儿特意对自己扬起的那灿烂笑容,脚步又快了几分,想要早些将这好消息告诉她。
出了大门,秦晋向丫头道了一声谢,转身刚要走,门前扬尘,一阵骚动,相貌英挺的玄衣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大步走来,两人打了一个照面,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秦晋未作多想,侧身离开,身后传来了丫头的叫声:“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