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山,月光似水一样洒降下来,让万物如同笼罩了一层荧光。
众人纷纷安歇,只剩得数处黯淡的篝火不曾熄灭,偶尔有燃烧未尽的木柴发出噼啪之声。方仲在狰狞兽身旁依偎而眠,便如当初在昆仑山兽栏时一般。在睡梦之中,方仲赫然发现狰狞兽睁着血红双眼,如刀的獠牙上下交错,张开血盆大口奔着自己一口咬下。那疼痛之感直入骨髓。
方仲‘哎哟’一声惊醒,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他只道不过梦境真实而已,谁知往旁一看,却见狰狞兽正张嘴咬在肩膀之上,只是并未实咬,獠牙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襟。
方仲正想挣脱开来,狰狞兽把头颅一甩,已把他丢到背上。方仲低头一看狰狞兽的眼睛,见它眼神清澈,并无暴戾血红之色,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有些好笑,自己听了鹞鹰王之言,说狰狞兽是凶兽,会妨主,居然现在就疑神疑鬼起来。
方仲才一坐稳,狰狞兽已闪电般窜出,奔着远处一座乱石嶙峋的山岭而去,不一会,一人一兽便到了乱石近前。
山岭之下是一片低凹之地,乱石丛中稀稀拉拉长着几棵小树。因为山岭的关系,目光阻隔,露宿河边的人看不到这低洼处有什么。如今方仲站在高处,借着月色,却把这里看得一清二楚。
一群蒙面人正悄无声息的盘踞在这里,人人刀剑出鞘,杀气腾腾。
方仲的突兀出现,让这些人吃了一惊。
这些人行踪诡异,显然不安好心。狰狞兽敏锐之极,或许正是感到有人隐藏在这里,才把方仲叫醒,赶来探视。
片刻的沉闷之后,有人低喝道:“捉住他!”顿时便有十几人身形闪动,向方仲飞扑而来。
方仲掉头便走。旁人哪里追得上狰狞兽的速度,方仲一窜出乱石,就往郑元洪等人的安歇之地奔去。郑元洪等人乃是依山傍水而居,旁边就有一条山涧冲刷而下形成的小溪。方仲正在溪水旁边奔走时,突然浪花翻涌,一条硕大的青色兕牛从碎散飞溅的浪花里面一冲而出,拦住狰狞兽去路。
那牛背之上一人黑衣蒙面,只露出双眼,虎视眈眈的看着方仲。在他身后,随着浪花落下,闪现而出的又有数十人之多。
那人一言不发,单手一张,水面之上顿时幻化出一个巨大的透明大手,足有三四丈大小,接着冷笑一声,向前一挥,那凝聚的大手威势十足往方仲当头罩下。
方仲震惊发现此人修为之高,自己根本无法探视其深浅。眼见此人抢先动手,方仲拔火岩剑在手,一招蔽日干云,幻化作重重剑影护住周身,灼热的剑气顿时与那巨手撞到一处。
如山的巨浪拍击而下,如打在礁石上一般四散飞散。方仲身形摇晃,差些被打下兽背,所化剑光只坚持了片刻,便被击散,只是有此时间拖延,方仲借着狰狞兽的速度,已跑出一段距离,离开了对方手掌所罩范围之内。
那人一击无功,左手屈指一点,手掌散落的水滴又化作无穷水箭暴雨般往方仲打去,同时右手又在水面凝结出一只更大的巨掌准备拍击而下。
方仲根本无心恋战,双袖齐飞,那些符纸顿时一涌而出,都是些低阶符法,无数雷火呼啸着向前打去。接着一催狰狞兽,绕道往郑元洪等人的歇息之地奔去。
那人刚想以大神通击杀方仲,却发觉他已去远,怒道:“跑得倒不慢,给我把这些人统统杀了!”从水中冒出的人与乱石之中杀出的人汇聚一路,在此人率领之下掩杀而来。
方仲危急之时所祭发的雷咒早已惊动了三门弟子。那郑元洪正在好睡之间,听到外面噪杂之声四起,骂道:“谁他娘的这个时候还不睡,乱喊什么?”
一个白石山弟子奔过来道:“不好了门主,有人杀过来了。”
郑元洪猛地惊醒,翻身站起,他举目一看,那些不速之客已然快要杀到近前了。郑元洪又惊又怒,骂道:“这帮不知死的魔教賊徒,放着好好的城不打,怎么就对付起我们来了?快快准备迎敌!”自有弟子牵来他的白角犀牛,郑元洪坐上牛背,仗剑杀奔过去。
与此同时,侯鑫与江诚子二人也被惊醒过来,一见情况不妙,都让门下弟子准备厮杀。只是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三门的人手忙脚乱,有的尚在睡梦之中便被对方杀到眼前,转眼间刀光剑影,惨叫声此起彼伏,三门的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一会便有数十人伏尸脚下。
那蒙面客坐在巨大的兕牛之上,奔跑时地动山摇,在人丛中横冲直撞,无人能挫其峰,凡是拦在前面的人马车辆无不被撞得筋断骨折,随后又被践踏在兕牛的巨足之下,成为一滩烂泥。
此人还偏偏就追着方仲不放,方仲逃到那里,他便也追到那里。方仲回头怒道:“你是何人,为何滥杀无辜?”
那人冷笑道:“自然是奉了神教之令,灭杀你们这些伪道中人。”
方仲心下吃惊,自己这些人是偷偷摸摸走的,只不过一天一夜便被魔教的人追了上来,除非早就得到消息,不然无法做到。正奔之间,离着鹞鹰王所驾的车仗已不远,那车里尚有金菊花、小兰和钱文义三人,鹞鹰王虽然本领高强,但到底是重伤之身,况且车内的小兰在方仲眼中手无缚鸡之力,钱文义昏迷之后也不知有无醒转,唯有金菊花或可自保,那蒙面者横冲直撞,只凭这二人绝不是其对手。
方仲不想他们受牵连,往旁边疾走,谁知此人驾兕牛一路碾压,即便无方仲在场,他也不会心慈手软,径直往车仗撞来,只想把此地所有人赶尽杀绝,根本不在乎这车里有谁。
方仲一见不妙,慌忙兜转回狰狞兽,咬牙往此人杀去。
那蒙面者见方仲过来,冷笑道:“正等你自投罗网!看本尊的摩云手!”眼中凶光一闪,单手高举,在他头顶霎时出现了一个云气翻滚的巨掌,掌中乌云翻滚,漫天盖地般抓降下来。这个巨手比之前两次的出手更要强大许多,往下落时狂风阵阵,端的是威势十足。
方仲掌心之中雷光闪动,一连数个雷咒向上打出,却只见云手之中云气翻滚,转瞬便把这雷咒吞没的无影无踪。
乌黑的云手轰然下击!
十丈方圆之地狂风大作,无数碎石四处飞溅,云手尚未完全落下,巨大的风压便已出现在地面之上。方仲只觉浑身压力倍增,几欲趴在狰狞兽背上,在被云手裹住的一霎那,方仲瞪目大喝,数张符纸拍击而出,排列在手中剑上,接着向上一举,顿时一道耀眼之极的雷光从剑上发出,直冲入云手之中轰然爆裂开来,无数金蛇在云气之中乱舞。
这一招正是方仲不惜耗费无数真气打出的星雷千裂,他如今所能施展的最高雷法。
云气剧烈翻滚,那云手终于从掌心之中开始逐渐崩裂开来。
方仲坐在狰狞兽之上纵身一跃,直接从破开的巨大云手的掌心穿过,落到此人头顶,举火岩剑就刺。
那蒙面人终于眼神一凛,似乎对于方仲能够破去他的摩云手也略感意外。但随即背后一道蓝色剑光闪电飞出,一柄蓝莹莹长剑架住火岩剑。此剑十分奇特,剑尖开叉,如蛇信一般闪着寒光。当的一声拦住方仲长剑,接着那蒙面者冷笑一声,挺直的长剑忽然一曲,如一条水蛇般相似,顺着方仲的剑身往上急绕,迅捷非常的射到方仲胸口,噗的一声,剑尖已没入方仲体内。
方仲惊愕地看着对方宝剑,实难相信此人的兵器居然忽软忽硬如此神妙,出其不意之下竟而中剑。
那蒙面者冷笑道:“滋味如何!”轻轻举手一抖,此剑迅速收回,又回复成原来的模样。
方仲浑身无力,闷哼一声,从狰狞兽背上滚落了下来。
那人正要再补一剑结果了方仲时,猛地里眼角余光扫过,一条人影从车仗之上如飞而至,同时踢出千般脚影,如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二人迅速交手,噼噼啪啪一阵急攻,随后人影攸分,那蒙面者手中的剑尖滴血,虽然刺中了对方,但在他的胸口却也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脚印。
“鹞鹰王,你居然还没死!”
“不错,老夫也觉得奇怪的很,堂堂一个灵虚谷谷主,居然冒充起神教中人来了,莫非早就投靠我教,只是老夫不知么。”
这突然杀出的正是鹞鹰王,只是方才一通急攻,他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右脚之上被那蒙面人刺了一剑,深达数寸,要比对方伤重。那蒙面人道:“你说什么?”
鹞鹰王咳嗽着道:“初时我还不知是谁,但你一出这盘蛇剑,老夫便认了出来,除了灵虚谷有这本事外,还有谁会?你不用隐藏了。”
那蒙面之人一声冷笑道:“你若是没有残废之时我还敬你三分,现如今不过是个垂死待毙之人,惧你作甚,正好连你一起剿灭。你说得不错,本尊确实是灵虚谷司马明空,被你知道也无妨,反正这里除了死人之外也留不下一个活口。”那人抬手撕扯下蒙面黑布,露出面如朗月、长着两撇八字胡的司马明空真容。平时道貌岸然的灵虚谷谷主此刻却显得有些阴戾。
鹞鹰王道:“我死不足惜,只是觉得好生奇怪,你等为什么会同室操戈,自己人杀起自己人来,莫非谷主真个投靠本教了么?”
司马明空冷笑道:“什么自己人,我不过是杀鸡骇猴,给那些三心二意者一个教训,也好让旁人知道若无靠山时可是什么事都会发生的,日后自然晓得该当如何去做。至于魔教,嘿嘿,迟早也要败亡,我才不屑于去投靠,不过今日的罪名却还要借魔教的名头去背一背,日后灭起来才更能名正言顺一些。鹞鹰王,让你死前做个明白鬼,你可满意了么?”
鹞鹰王冷冷的道:“果然人心最是恶毒,想要我的命,只怕你也要付出点代价。”
司马明空哈的一笑道:“你还有何能,就敢说这番大话,让我亲自出手都算是抬举于你,纳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