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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白衣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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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雪飘飞,天地肃杀,千里河山一片银白,几无杂色,漫天雪花中,一辆华丽马车缓缓在空旷的道路上行驶,滚动的车轮碾碎了滚滚红尘的万丈冰雪,十多骑骏马奔驰在前后,护卫在马车周围。

当先一匹马上之人却是英雄会的燕辉,他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却说不出的令人喜欢,只有他腰下斜佩的长剑,才令人微觉害怕,但那剑鞘亦是破旧古老,又令人觉得利剑虽是杀人凶器,只是佩在他身上,便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赶车的黑白双煞忽然吆喝一声,勒住了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南宫无雪掀起用貂皮做成的帘子,推开窗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他忽然低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明媚的嫣红。

南宫无雪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紧紧握住了一个精美的碧色荷包,这是展莹生前亲手绣给他的,荷包的轮廓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柔和而优美,看来就象是活的,不但给了它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它生命和灵魂,他痴痴地瞧着,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

苍茫雪色里,恍惚间,展莹似乎撑一把油布黄伞,一身素色布衣,冉冉移步在断桥岸边,凭栏而眺,痴痴守候的身影,脉脉无语的期待,春去秋来,风绿了树梢,冬雪弥漫,伊人已飘远,那抹不慎丢下的余香,兀自缭绕纠缠了不休,不经意地卷袭了声声叹息,南宫无雪已恍然入梦。

黑白双刹全身没几两肉,都披着宽大的长袍,四只黑晶晶突出的死鱼眼珠子发出幽冷的鬼火,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们目光移向南宫无雪时,立刻就变得柔和恭敬,而且充满了忠诚和同情,黑无常沉声道:“主人好多年未染风寒了,此时马车的轮毂损坏了,无法继续前行,我们不如在附近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南宫无雪心神震动,方蓦然回得神来,留恋不堪回首,展莹的影子黯然消逝,他心里纵然是不舍了千心万愿,也只得匆匆如此般,心却越发痛楚,弯腰开始了猛烈咳嗽,脸色异常苍白,心里仍不禁隐隐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黑无常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花,秦雪已经俏生生站在南宫无雪身边,窈窕身子穿着雪白的衣衫,神采飞扬,体态风流,她温柔地扶在他的后背道:“江湖豪杰虽说极难染病,可是病来如山倒,公子还是不要连夜赶路了,这些日子我们已经踏遍中原大地,根本没有水妖幻女月如水的踪迹,也许妖女并不在中原。”

燕辉回头沉吟道:“英雄会的数千帮众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四处严密搜捕,只要水妖幻女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必然无法逃脱,据说水妖幻女从小在江南长大,也许藏匿在江南水乡,不过目前江南已是黑虎帮的地盘,我们不宜孤军深入到黑虎帮的势力范围。”

南宫无雪神色悲伤,碧云山庄的血案如同梦魇日夜折磨着他,几只黑色乌鸦拍着翅膀,“呱呱”两声,忽然落在旁边光秃的枝丫上,树枝被踩得上下晃悠,他的目光落到了树枝上,乌鸦拍拍翅膀,他的心也随着秃枝上下颤悠,“咔嚓”一声,他的心似乎被悲痛折断了。

南宫无雪抬头凝视白雪茫茫的原野,双眼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无法描述的活力,忽然沉声道:“我们马上到江南寻找水妖幻女,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妖女!”

雪似乎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南宫无雪随手朝马车拂出,架在四匹骏马身上的木套瞬间断裂为粉末,他挺直腰板微笑道:“马车坏了,我们还可以继续骑马前行,我不想休息。”

溶化了的冰雪沿着南宫无雪的脸流到脖子里,他身上只穿件单薄华丽的衣服,神态依然高贵儒雅,虽然站在泥泞的雪地中,身子依然一尘不染,飘逸如风,仿佛世间所有的冰雪,疾病,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屈服。

黑虎山涧裹满了晶莹白雪,一道飞瀑依然从布满寒冰的峭壁之间飞流而下,中午毫无热量的柔和阳光在瀑布下方深潭中弥漫的冰冷水雾上映出了绚烂彩虹,雪后天霁,晴空骄阳,万物被洁白覆盖,空气鲜润而清新。

赵烈抬头凝视瑰丽瀑布,当年初入江湖,曾经满怀梦想加入了黑虎帮,那时经常在瀑布冲凉,往事总是不由自主地漂浮眼前。

蓝色长袍缓缓褪去,赵烈解开了缠在肩头的纱布,伤口已经痊愈,隆起的肌肉上残留着明显和伤痕,他蓦然冲到了瀑布下面,冰冷猛烈的水流冲击着强悍的身子,大吼一声,感到了无比的爽快,傲然逆流飞身而上,溅出了巨大水花,硬生生顶着瀑布的巨大压力,凌空飞到高达数十丈瀑布的上方,浑身充满了力量,冷冷凝望广袤的大好河山。

连续数十次逆流而上后,赵烈悠然飘落,身上强劲的肌肉似乎快要爆炸,充沛真气让金色长发无风舞动,静静盘腿坐在瀑布下方深谭旁边的岩石上,浑身热气腾腾,体内经脉气息流畅自然,闭目静心,不片晌便进人潜修默运的境界,湿漉漉的身子很快变得干燥,双眼合得只留一线空隙,隐见内中闪闪有神的眸子,杭州苦战风火神拳陈浪后,他领悟颇多,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精神力量又得到了提高。

良久,赵烈蓦然站了起来,肩宽要细,古铜色的肌肉强悍而协调。张旺财的灰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山崖上,他静静走到赵烈身后,久久凝视赵烈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他的眼中充满了尊敬和钦佩。

张旺财低声道:“大哥,我接到密报,丐帮帮主吴冲寒和铁血联盟总盟主宋青河最近连续遭到了神秘杀手组织的暗杀,不过那些杀手都失败了,我觉得这些暗杀和前段时间大哥遭到了暗杀有关联。”

寒风刺骨,赵烈**上身,可是却没有感到寒冷,久久聆听沉思。张旺财继续道:“其中丐帮帮主吴冲寒遭受的暗杀最为猛烈,竟然连续遭到五六次袭击,可是全部吴冲寒沉稳化解,昨天他更是被黑榜排名第六的冷月飞剑楼雨袭击,吴冲寒不愧为六大门派的帮主,一身功力惊世骇俗,性格宁折不弯,虽然左眼被楼雨刺中,依然用手中残破断剑斩断了楼雨的冷月飞剑,拼死斩杀了剑法飘逸如神的冷月飞剑楼雨,丐帮上下无不钦佩吴冲寒身上的浩然罡气!”

“吴冲寒乃是江湖难得铁汉,功力藏而不露,真气雄厚纯正,我曾经与他交手,他的功力在我之上,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击败黑榜排名第六的冷月飞剑,据说楼雨剑法如神,曾经把武当派裂空剑虚无道长的师兄刺杀于剑下,光就剑法而论,恐怕在黑道仅次于萧碧痕。”赵烈说到最后,忍不住深深一声叹息,“吴兄浑身正气,性格豪爽,精明能干,光明磊落,我和他本可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可惜他为人太过迂腐正直,把所谓的“忠信仁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哎!”

赵烈思索片刻,沉吟道:“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显然和突厥有关,吴冲寒率领丐帮与突厥浴血激战,突厥自然对吴冲寒恨之如骨,这个神秘杀手组织的规模实力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里面似乎混杂了大量黑榜高手。突厥帝国在玉门关外铩羽而归,显然并未死心,居然想让中原武林自相残杀,而他们则渔翁得利,简直是痴人妄想!你马上吩咐周长空加紧调查,尽快查明杀手组织的底细,此事不宜拖下去,必须想个办法解决,否则敌人在暗处,我们始终充满极大风险。”他目光闪烁,脸上逐渐露出了冷笑。

张旺财恭敬道:“铁血联盟总盟主宋青河已经派人送来消息,希望能和黑虎帮联手干掉英雄会,南宫世家的灭门惨案重创了英雄会,南宫无雪四处追杀凶手,根本不能把心思放在英雄会,目前英雄会帮众士气低落,若是能和铁血联盟南北夹攻,应该可以一举击败横亘长江的英雄会。”

凛冽的寒风吹过,陡峭山峰上的积雪如烟雾般弥漫落下,赵烈忽然感到有些凉意,眼神亦如雾,久久沉思后淡淡道:“黑虎帮在江南已经站稳脚跟,英雄会虽然连续遭受沉重打击,但实力不容小视,若黑虎帮真的和铁血联盟联手攻击英雄会,必然会是一场血战,放眼世间沧海桑田,血流成河并不能称霸江湖,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张旺财不再说话,眼中射出了钦佩目光,黑虎帮想要不战而吞并英雄会实在比登天还难,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赵烈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而且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只要有一丝机会就绝不会放弃,这就是赵烈一贯的风格。

寒风凌厉,气温越来越低。良久,张旺财忽然沉声道:“南宫无雪儒雅高傲,绝不会向大哥低头,而此刻南宫无雪为了追杀水妖幻女,已经深入到了黑虎帮的地盘,如果想要杀死他,这次是绝佳的机会,稍纵既逝。”

瑰丽飞瀑倾泻而下,水声轰隆,水雾弥漫,赵烈的双眼闪过了冰冷杀意,但很快弥漫着萧瑟之意,忽然披上了蓝色长袍,转身对旺财冷冷道:“该杀的人,我绝不手软,可是不该杀的人也绝不能杀,光凭打打杀杀绝对无法征服江湖,无论结果如何,我也要尽力去做,我决定亲自去见南宫无雪。”

雪霁景明,茫茫皑皑的平原上疏落着一棵棵梅树,老干虬曲嶙峋,枝条清癯交叠,有斑斑点点的雪粉粘在其上,映照得盈盈蓓蕾冰清玉洁,更有性急的一枝,早早的破萼怒放了,还低低的横出来,挡住去路,拂在面前。

南宫无雪静静独自伫立,白衣胜雪,英俊面容透着来自血液中的傲骨,如同身边寒梅般清冷飘逸,似乎在等待什么,微风摇了一下,寒凛中香清益远,梅林后面有一弯小河,上面有简陋的小桥,蓦然眨眼间,小桥上出现了一个蓝色身影,缓慢走来,银装大地静寂安然,野郊旷外,人鸟声绝,几处梅影,一点荒村。

赵烈负手从梅影中轻轻走近,不时闻到梅花的清香,悠然微笑道:“为何这些年江南的冬日总是如此寒冷,记忆中的江南很少这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南宫无雪明白这里乃是黑虎帮的腹地,也许周围暗藏杀机,但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依然凝视冰清玉洁的寒梅,旁若无人地任寒梅树枝叶在清风中婆娑他的发丝,任树枝在冰冷阳光下投下斑驳的碎影,神态一派祥和,那种自然的和谐让他更加风情万种。

曾经亡命江湖的赵烈此时已经名动江湖,黑虎帮的实力并不在英雄会之下,南宫无雪心中无限感伤,江湖风云变幻,人生命运难测。良久,他淡淡道:“物是人非,淡淡清香盈袖,,世界流光飞舞,幻真千变,花开转瞬即谢,流星稍纵即逝,不知赵帮主为何要见我?”

淡淡寒雪淡淡愁,赵烈心中也是无限感伤,沉声道:“很多美好的东西只能绽放瞬间,我到此刻终于明白展莹为何一直深爱着你。”

南宫无雪双拳蓦然握紧,脸色苍白如雪,心中一阵刺痛,生命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经不起情感的牵绊,有过依恋,有过无奈,可是该走的注定要离开,错过了便是永远,他忽然冷冷道:“不知赵帮主可否告之展莹的埋身之处,我想去看看她。”

赵烈的眼神无限沧桑凄凉,声音沙哑而低沉,“当日展莹被张枫刺穿胸膛,接着我们被突如其来的海浪卷走,她生死不明,虽然还生机会极为渺茫,但是也许她还活在人间。”他闭上眼睛,似乎看到海风卷起巨大的海浪不断砸在断崖上,心中也是刺痛万分。

南宫无雪的双眼闪过激动目光,就连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但目光很快变得黯然无光,默默沉思,“她若还活在世间,就不会不来找我!赵烈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赵烈忽然睁开双眼道:“今日我前来拜访,是想告之一个消息,前几天我偶然知道了水妖幻女的下落,这些年她一直藏匿在漠北的龙门客栈,不过龙门客栈里面高手如云,诡异复杂,你千万要小心。”虽然他早就知道水妖幻女的老巢是龙门客栈,但一直等到南宫无雪苦苦找寻大半年后方才告之。

南宫无雪神色坚毅,双眼射出骇人芒光,肃然道:“大恩不言谢,等我报仇血恨之后会亲自到黑虎山。莫说是小小龙门客栈,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没放在眼中!”

黑虎山山幽雅花园中,赵烈倚在中间亭子栏杆上,透着无限的静性逸情,面前桌子上酒壶正温,他悠然和张旺财把杯浅饮,静静等着院落中的梅开,凛冽的寒风夹着落樱般的雪片呼啸而过。

张旺财沉声道:“水妖幻女真的藏在龙门客栈吗?”

赵烈舒服地喝着温热烈酒,微笑道:“我曾经在龙门客栈见过神秘的客栈老板,她正是失踪多年的水妖幻女,没想到十多年来她竟然在荒凉大沙漠建成了大名鼎鼎的龙门客栈,里面龙蛇混杂,简直就是龙潭虎穴,客栈似乎和突厥,隋朝和铁血联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旺财微笑道:“据可靠消息,南宫无雪此番并没有带领英雄会精锐前去龙门客栈,而是独自悄然北上。”

赵烈悠然道:“英雄会虽然地处中原,可是却腹背受敌,南宫无雪为了防止英雄会遭到和黑虎帮的南北夹攻,只能孤身北上,其实他此番冒险北上非常凶险,龙门客栈如同沙漠之城,里面关系错综复杂,铁血联盟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杀死南宫无雪的好机会。”

张旺财叹息道:“可是南宫无雪为什么要孤身冒险呢?大哥和南宫无雪的关系太复杂了,我还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相信大哥?”

赵烈深深叹息道:“南宫无雪出身名门,气质高贵儒雅,感情丰富细腻,他对展莹的痴情让我自愧弗如,他表面上飘逸风流,其实内心执着而倔强,背负血海深仇,所以他必然冒险北上,此次与他见面,他似乎消瘦了许多。哎,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情仇纠缠不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化解?这种微妙的情感我也说不清,我和他可以互相信任,但却始终无法靠近,因为隔着一堵无法抹去的隔阂,那是压在我们心头永远的阴影。”

雪花纷纷飘落,寒风刺骨,赵烈忽然仰头把一壶烈酒灌入喉中,想起那些难忘的往事,似乎决定了什么,抬头坚定对张旺财道:“你马上率领五十名长刀铁骑和一百五十名寒月护卫快马赶到龙门客栈,如果有可能,帮助南宫无雪杀死水妖幻女,如果南宫无雪不幸被水妖幻女杀死,马上暗中联合铁血联盟,准备攻击群龙无首的英雄会。”

院中的老树上闹着几只寒雀,唧唧喳喳,此时蓦然被赵烈身上涌现的冰冷杀气惊骇,急速地拍打着翅膀,箭般的冲天逃逸,就在此时,周长空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周长空兴奋道:“禀报帮主,属下已经查清楚了神秘的杀手组织,原来是由黑榜排名第三的幽灵侯幽阳天所建立,笼络大量黑道高手和江湖浪子,暗中和突厥帝国勾结,意图染指整个江湖,整个组织规模庞大,管理严密,但最近逐渐浮上水面,显然想江湖各大帮派逐鹿天下!”

赵烈缓缓把煮在木炭上的温酒倒入酒壶,沉思片刻道:“果然是幽灵侯幽阳天,难怪曾经在突厥边境遇到他,幽阳天十年来销声匿迹,原来暗中一直在培植势力,不过幽阳天野心太大了,招惹的敌人太多了,勾结外敌向来是江湖大忌,此时的江湖已非当年的江湖,长空,你马上联络宋青河和吴冲寒,希望能够联合三帮的力量彻底废了幽灵侯!”

长城外,古道边,月朗星稀,干草清香,枕着月色,披了寒风,梦是千里遥远,空气中柔柔的风都仿佛有一种冷雪的味道,夕阳黯淡无力,就连昏黄的阳光也透着冰冷。

雪,如蛇狂舞,雪,似丝柔情,残雪覆盖在荒凉的大地,映着月色,更显得悲冷寂寥,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一匹纯洁无暇的白马蓦然就出现在了荒凉寒冷的旷野之中,马上的人策马奔行,身影交错的一瞬间,甚至无法看清楚他的摸样,只是看到白马蹄腾空而起,只是一种错觉,但只这一瞥就能感觉到马上白衣男子的惊艳。

南宫无雪一袭高贵丝绸白衣,头发闪亮,束于脑后,全身仿佛处处都透着一种骄傲,面目清俊,嘴角俊逸挺秀,满脸却萧索落寞,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看不到一丝不安,永远都是那么的洒脱,那么从容不迫,甚至有种临风若仙的感觉,恍惚间,白衣白马已绝尘踏雪腾飞而去。

夜色逐渐黯淡,雪地上寒气逼人,已经接近了突厥和隋帝国的边界,南宫无雪的心绪似乎还停留在中原,他独自悄然离开,甚至连贴身的黑白双煞也未带,“冬夜边城漫漫,飞雪飘零,江南塞北别离,长江应是孤月。”

山后传来忽然红光烁闪,南宫无雪快马赶了过去,看到的是车上燃烧着的火,边上布满了人畜的尸体,车辆燃烧得劈劈啪啪,处处浓烟冒起和的外,别无所有,幸存的人该远远逃掉,有些尸身上尚呈刚干涸的血渍,突厥铁骑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处置,全部杀死。

南宫无雪策马在原地打转,心中的伤感越发凝重,生命竟然如此脆弱,他一直生活在富饶美丽的中原,没想到边陲竟然如此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颠沛悲惨,良久才缓缓骑马离去。

土路被雪水溅起,形成的坑洼风干后的样子,起伏破碎,显得很窄,这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镇,甚至只能算作是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

南宫无雪在一个简陋小摊前要了碗阳春面,配上五香茶叶蛋,厚厚的辣酱的遮掩下倒也勉强可以吞咽,寒冷的冬日,连夜长途跋涉后,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似乎比江南水乡那些金玉满堂的佳肴更具有诱惑力。

两个夫妻模样的男女静静坐在旁边吃面,他们相貌平凡无奇,可是互相凝望的眼神充满了关怀体贴,他们面前放着一碟花生,一盘毛豆,以及几个切开了腌好的鸭蛋,穿着灰仆仆的衣服,上面粘满了灰土,中年男子温柔地为女子把鸭蛋壳剥去,放在她碗中。

女人相貌普通,艰苦岁月让她的头发有些灰白,可是她的眼神却异常温柔,洋溢着淡淡的笑意,又悄悄的向外散开了,慢慢的绽放到满脸都是笑容,然后,再从脸漾到了全身,那笑意仿佛凝成了淡淡的一层光韵,从她的笑颜里,南宫无雪看到了另外的一种人生,那是一种世间真正的平凡幸福,他曾经拥有过,可惜却没有珍惜。

南宫无雪心中一阵酸楚,悲伤的往事有时象一杯浓茶,会越冲越淡,但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痛苦永远无法磨灭,能磨灭的只是那时间,“其时明月在,当照彩云归。”他自言自语道,儒雅如雪的气质在荒凉的集镇中显得卓然不群。

中年男子忽然微笑着朝南宫无雪善意地举起了盛满烈酒的大碗,他高大粗壮,上唇留有浓密的黑髭,他的脸肤粗糙而坑坑突突的,显然饱经风霜。

南宫无雪从来不喝这种火辣便宜的烧刀子,可是此刻却感受到难得温情,含笑举碗,一碗烧酒已是仰面而尽,这一碗酒下肚,火辣由喉直通心底,火烧一般刺痛从胸口涌起,如果说江南女儿红入口是温婉如玉,那这一碗烧酒便算得是其烈如刀了。

卖阳春面摊的老爹年岁颇大,面庞被无情岁月和风沙雕刻出鲜明的皱纹,摸样看起来就仿佛汤锅里散出的那道香气一般,朴实而又平凡,南宫无雪心头忽然涌上温暖感觉,寂寞的寒夜,至少有人陪着。

南宫无雪在寒冷荒凉的漠北集镇,忽然心绪如潮,从小养尊处优,没有经历什么苦难,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光彩照人,成为江湖的超级偶像,可是功成名就后却连接遭受了沉重打击,心爱的女人飘然而去,英雄会接连遭受摧折,家族的灭门血案更是几乎彻底将他摧垮,繁华尽处,体内被噬骨的仇恨充斥,悠悠岁月,惟余孤独。

爱过,情化泪;冬过,雪化水,一阵柔风将悠悠往事轻轻带走,不留泪的痕迹。南宫无雪经历了离与别的沧桑,霎时顿悟,原来世间最难割舍最难主宰的,竟是萦绕在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依依情愫,它的滋生与没落,延续与埋葬,谁都无法阻隔。

女人似乎从南宫无雪的眼里看到了灵魂深处,她忽然轻声道:“公子心中似乎藏着无边的寂寞。”这是庄重而又温婉的平凡女子,缓畅的白色发丝衬托出一种谦和、顺从的感觉。

南宫无雪没有说话,即使在冰天雪地的荒凉村落中,身上依然透着几分傲气,几许看破情事的高贵,他眼中曾经的优雅外放似乎已变成了悲伤寂寞,渐渐的形成了他孤独的外延,这种孤独恢弘而又模糊,比起往日傲视江湖时多了些隐郁的深邃。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真的寂寞吗?此时独自一人,快意江湖,但江湖的恩怨情仇却让人刻骨铭心。”南宫无雪没有抬头,低头凝视粗糙酒碗中的烧刀子轻声道,他忽然仰头再次饮尽烈酒,心中苦楚顿时堆积在胸口。

女人温柔地为她的丈夫添满酒,抬头柔声对南宫无雪道:“一个人远行在冰川荒漠,一堆火一滴酒的偶遇,那不会是寂寞,一群人聚在一起,饮于闹市,放浪形骸,你身在其中,那也会寂寞。所以,寂寞来自于本心,而非是人生。人生应是快意,若万物不记怀于心,自是得意的时候多,失意的时候少。”

边陲荒村的平凡女子随口说出的话语却触动了南宫无雪的心,他随手拿过灰色的陶瓷酒坛在酒碗中添满了烈酒,风花雪月的江南向来都是在湖光水色中,几碟精致点心,浅酌低吟,何曾如今日这般大碗痛快地喝酒,他不经意间被烈酒呛红了苍白如雪的脸庞,顿时感到心如刀割,“醉在春风不如醉在深秋,醉在深秋不如醉在雪月,走天涯,人生路如雪,不忍踩破,一路风华一路伤。”

女人静静聆听,轻轻抬头凝望南宫无雪俊美面容上泛起的醉意,她的双眸也似乎弥漫着醉意,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飘渺,“动容者心已乱,心静者态无常。”

南宫无雪很惊讶,抬头端详着身边的女人,她的眼神里竟看不出丝毫会武功的迹象,可是她的眼角眉梢间始终藏着一种沧桑,透出了淡淡的温情,女人身边的男子非常朴实,微笑着低头大口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南宫无雪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定定凝望身边的夫妻,隐约感到了一阵杀气,这对夫妇绝非普通人。

风起,林动,树叶落在雪上沙沙作响,静谧中透着诡异。这时马蹄声响起,仿佛从天边敲来,如暴豆一般不歇不停,烟尘滚滚,一阵骇人的气浪不停的冲击而来,远处一队突厥骑兵狂奔而来,人数约在三四百名左右,一个个都生得体格剽悍,强弓劲箭顿时呼啸而来,马上挂的均是两指宽的窄刀,马匹奔驰来去,轮番冲击下显得刀马纯熟,进退有序。

宁静困苦的村落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天动地,村子稀稀拉拉五十多间简陋的房屋,大概有不到两百人,而且大多是妇孺,女眷和小孩,他们蜷缩在房间里边,抵挡着锋利箭矢,村子里面的二十多个精壮男子奋力抵抗,均是猎户打扮,他们知道突厥铁骑异常残忍,于是猎户们拼命箭射远处敌人,不过猎户弓箭下的造成伤亡却实在有限,这更刺激得突厥士兵血性大发,嗬嗬狂叫杀了过来。

村口本来有个孩子在雪地玩耍,此刻被惊呆了,马已近前,突厥士兵手中的刀直劈而下,南宫无雪心一跳,挺身去救已然不及,他手中的一粒花生米一闪而过,竟然那把锋利的马刀震飞,几乎同一瞬间,他耳朵里没有了马蹄的声音,没有了喊喝的声音,他只是听到了刀砍到骨肉里的声音,之后便是一声刺耳的尖叫。

身边那名老实巴交的男子蓦然飞身而出,一刀将那残忍的突厥士兵迅速砍杀,抱起小孩旋风般飞了回来,而那女人依旧静静坐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依然充满淡淡的温情。

南宫无雪的热血涌将上来,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冲了过去。血,冲天而起,空中剑光一闪,闪得并不算快,也不算亮,甚至算得上是有些慢又有些淡,但那些突厥士兵却躲不开,剑风过,血花闪,牵着丝绦,他看着血从剑刃上缓缓滑下,仿似风中漂起嫣红的花朵,也不过仅仅是弹指一挥间,二三十人便倒地身亡。

残暴的突厥士兵依然疯狂地冲过来,蝗虫般的利箭全部射向了南宫无雪,他悠然朝后飘然而去,轻轻挥手,那些本来射向他的长箭蓦然朝那些反向射出,又是十多人翻身下马,他似乎不想大开杀戮,冷冷把手中水月剑插回剑鞘,可是那些突厥士兵依然坚定杀来!

南宫无雪悠然飘在空中,白衣竟然未沾染一滴鲜血,脸上露出了苦笑,“难道今日非要斩尽杀绝吗?”

女人的丈夫全无刚才的朴实模样,眼中射出凶光,忽然凌空飞起,挥刀冲想突厥士兵,疯狂的杀戮,连接杀死近百人后,如狼似虎的突厥铁骑也是心惊肉跳,面如土色,终于落荒而逃,地面残留着密密麻麻的尸体,隐约传来妇女小孩的哭泣声,偏僻的村落显得格外萧瑟凄惨。

夜风中,南宫无雪的白衣胜雪,猎猎做响,他的手白暂而又纤细,但握剑时却显得很稳,手指轻轻地摸了摸水月剑,三寸三分,剑身冰凉,他忽然变得冷静沉稳,抬头凝视眼前的神秘夫妻。

女人目光如风,漂浮不定,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她的脸色似笑非笑对南宫无雪道:“青山原不老,为雪而白头。”她温柔地拉起身边男子,两人在漫天风雪中互相偎依着缓缓离开。

阵阵寒风如刀尖一般从南宫无雪裸露的脸庞上划过,留下了一丝丝灼伤般的痛感,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吱吱作响,清晰而又有韵地感北风刮在脸上,犹如一把不太锋利的刀,不紧不慢地割着渐渐缩紧的心,他似乎在沉思,心中涌动着无法言语的心情,他依然坚定地踏雪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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