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全神贯注于对方威力巨大的暴火神拳,没料到陈浪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心智极高,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突如其来的诡异光芒让赵烈蓦然之间措手不及,勉强横身移动,可是那道雪亮光芒闪电般刺入他的右肩,竟然是一把纤细锋利的短剑。
陈浪也没想到赵烈反应如此敏捷,竟然能躲过这匪夷所思的一剑,未能一剑毙敌,他的手腕急速抖动,想把赵烈的身体绞为肉泥,在赵烈的肩头剐出大窟窿来,废了他的右臂。
赵烈愤怒之下眼急手快,闪电般用长刀冰心反手“卡嚓”一声把锋利短剑斩断,蓝色身子急速朝后飘落地面,右手再也握不住冰冷长刀,“哧”的一声落下,斜插在地面的白雪之中。
所有变故不过刹那发生,电光火石的瞬间,两人的身影乍然分开,悠然飘落地面,除了少数功力深厚的高手外,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江湖豪杰摸头不着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场一片寂静。
陈浪手中的半截断剑奇妙地消逝袖口中,彪悍身子牢牢站在地面,神色自负冷峻,他凭借手中双拳名震天下,茫茫江湖并无人知道他居然在袖口暗藏锋利的夺命短剑,因为武林中曾经见过这把短剑的人都已经死了。
赵烈胸口猛烈起伏,脸色苍白,肩口处的伤口喷出了大量鲜红血液,强悍的身子摇摇欲坠,高手对战,胜负不仅取决于功力,还取决于敏捷的反应和诡变的战术,他刚才一时大意就导致命悬一线。
数百名长刀铁骑急忙蜂拥而上,挺身护住受伤的赵烈,他们纷纷拔出了锋利长刀,数百把长刀迸发出震撼人心的杀气,他们全部神色悲愤地凝望傲然站立的“风火神拳”陈浪。
陈浪仰头发出了震天笑声,高声喝道:“没想到堂堂的黑虎帮主,皇帝御封的武林战神不但说话像放屁,而且胆小如鼠,懦弱无能,如果向我跪地求饶,也许我会留你一条狗命!”数百长刀铁骑顿时低头,目光黯然,一时之间无言可对,只能紧紧握住手中长刀。
慕容无双早就冲到赵烈身边,含泪想为他绑扎伤口,可是伤势太重,根本无法止血,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她蓦然闻之,杏眼圆睁,忽然冲到陈浪面前怒道:“你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暗藏短剑伤了赵大哥,简直毫无廉耻!”
周围数百名武林人士的目光都落在了赵烈身上,锋利冰冷的半截剑身依然穿透插在赵烈的肩膀上,他的目光越发冰冷阴沉,目光闪烁,忽然咬牙从数百长刀铁骑保护中缓缓走出,冷冷从刀丛中走到陈浪面前,神色黯然道:“长刀铁骑听令,放下你们手中长刀,江湖豪杰一诺千金,今日一战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要我俯首认输,也是绝不可能,就算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也要血战到底!”
张旺财忽然冲到赵烈面前跪下,沉声恳求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我们黑虎帮兵强马壮,根本没有必要和陈浪拼命,千万不要莽撞,请大哥三思!”
赵烈双拳握紧傲然道:“古往今来,无数热血将士沙场马革裹尸,可是依然流芳千古!茫茫江湖,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江湖豪杰若能轰轰烈烈战死,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希望能用我的鲜血点燃众兄弟心中激情,毕生勇往直前,决不退缩!”
数百名长刀铁骑顿时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没有人指挥,忽然全部用力把手中锋利长刀深深插在雪地里,齐刷刷地跪在了洁白冰冷的雪地上,黑色身影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衬着苍茫纯净的白雪,黑压压地望上去异常醒目,锋利的长刀在寒风中发出了森冷光芒,让人胆战心惊!
当先跪倒的几个长刀铁骑首领冷冷对陈浪喝道:“今日你若胆敢杀了帮主,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我们发誓将你砍成肉泥,除非你能把我们全部杀死!”他们忽然运劲把上身的衣物全部震碎,数百名好兄弟全部**上身,单手拄着锋利长刀跪在冰冷雪地上,他们身上散发出无边杀意和无穷的悲愤,气势惊人。
陈浪蓦然感到了冰冷凉意,好不容易才击伤了赵烈,而且还有点胜之不武,此时黑虎帮的实力和长刀铁骑展示出来的强悍精神震撼人心,不过他也是纵横多年的枭雄,忽然大笑道:“没想到黑虎帮如此无赖蛮横,老子今天就是死在你们手上也要杀了赵烈,我***还没有怕过谁!”他深不可测的眼神现出带点轻蔑和嘲弄的神色。
赵烈久久凝望跪在冰冷雪地上的好兄弟,忍不住热泪盈眶,心中豪情满胸,随手从染满鲜血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条,仔细地把纷乱的金色长发从额头紧紧勒在脑后,蓦然大吼一声,傲然运劲把上身粘满鲜血的衣服震碎,露出浑身伤痕累累的强劲肌肉,后背那凶狠的黑色虎头似乎正在发出震天怒吼!
赵烈忽然转身,微笑着对数百长刀铁骑高声道:“能拥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我此生死而无憾!不过我向来令出如山,就算我死在陈浪手中,你们今日也绝不能为难陈浪,谁敢不从,就是让我在阎王殿中也不得安心!”
数百长刀铁骑虎目含泪,心神激荡,神色悲壮,全部凝神望着傲然挺立的赵烈,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滴落,虽然右手已经无法握住长刀,可是强悍的身子却屹立如山,仿佛世间无人可以将他击败!张旺财蓦然拔出雪亮马刀,飞身踏雪跃出,悲愤道:“大哥不要再战,今日就由我替大哥激战风火神拳!”
围观的武林豪杰纷纷被赵烈身上那种勇往直前的威猛气魄所感染,也被黑虎帮团结一心的气势所感动,众人心中都涌动着激昂和狂热的情绪,这就是让人热血沸腾的瑰丽江湖!
“武林战神”勇猛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可是有些眼光独到的豪杰都看出赵烈受伤之后根本不是陈浪的对手,此战胜负已定,赵烈难免一死,明知死而悍然迎战,此乃真豪杰!
陈浪向来自负高傲,可是此刻他的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钦佩目光,赵烈的勇猛顽强反而激发出了他体内的猛烈杀意,经脉中奔涌的真气不断飑升,地面积雪忽然如水面那样卷起层层波浪涟漪。
赵烈轻轻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张旺财,就连肩膀插着的断剑也未拔出,他上前盯着陈浪淡然道:“无论胜负,今日一战获益非浅,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你。”他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
赵烈忽然脚尖不停轻点雪地,朝前跃了数步,洁白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蓝色身影轻盈地飘了起来,两手化作干百双黑色掌影,长发拂舞,形相威猛至极点,可是神色却静如止水,显示他的心灵修养,已臻坚刚如磐石的不动心境界。
陈浪欺赵烈力战身疲,身受重伤,且自恃神功在身,傲然闷响一声,火热的拳风直震得方圆半里之内的空间嗡嗡作响,就生像是平地里落下了个巨雷般爆裂而出。
黑虎拳刚烈天下,经历实战锤炼之后更是妙象纷呈,黑色拳影不住在两丈许的空间内变化,每个变化都是那么流畅自然,时而迅猛如炸雷,仿佛万头猛虎呼啸而来,时而温柔如春风,亦不带起半分劲气,仿佛无数蓄势待发的黑虎盘踞山头,虎视眈眈,顿时让陈浪感到所有进攻路线全给拳势封死。
无奈陈浪纵横江湖二十年,搏杀经验异常丰富,凭借强横的功力压迫赵烈,强大的真气如惊涛骇浪般涌出,不时重重击在水面,震起了数丈高的巨浪。
赵烈受伤的手臂开始由五指开始至肩井穴位置,所有的脉穴顿时感到酸麻难过,赶紧运气把对方侵体的气劲化掉,可是伤口处的鲜血却是猛烈喷出,由此可知陈浪的功力如何深厚雄浑,鲜血如同漫天洒落的红雨,他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黑虎拳根本无法发挥威力,只能不停闪避,拳拳交接处迸出耀眼欲花的芒光,像烟花般好看,又充盈着强烈劲力。
“暴火神拳”的拳风毫不留痕地划过四周的树干,风雷之声远去,原本坚如磐石的密密树木一点点倾斜起来,发出咯咯声响,在这刺耳的声音中,倒塌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轰隆隆的巨响中,连绵颓然倒地,陈浪忍不住大笑道:“赵烈,你已是强弩之末,让你看看我傲视天下的“烈暴旋”!”
陈浪两袖膨胀如鼓,卷起了数道阴影,连串密密的拳影宛似集聚着什么吸力似的在空中聚集,呼啦啦地往赵烈身前飞去,劈哩啪啦的炽热煞气猛然爆起,竟然在赵烈身前聚起了一个不断闪着红芒的大光球,然后猛烈爆炸!
赵烈顿时感到全身气血翻腾,眼冒金星,肉身则似要化成碎粉般飞了出去,地面一片焦黑,像给猛烈的大火烧过,又像天上惊雷下劈,丈许方圆寸草不留,石头也被熏黑,厚厚的积雪早就化为乌有,露出了黑色焦土!
气氛蓦然显得悲壮惨烈,数百长刀铁骑依然静静跪在冰冷雪地上,**上身,他们似乎感觉不到刺骨寒风的冰冷,每个人的眼睛都弥漫着坚毅悲伤,张旺财双手握紧,眼神紧盯着赵烈的身影,全身真气调节到顶点,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赵烈浑身被火热拳风灼伤,飘逸的金色头发似乎被火烧过,发出了难闻的焦糊味道,但他强忍疼痛,拼命朝前如鬼魅般移动,因为陈浪已经如影随形般杀至,陈浪的一双大手化作数十掌影,以水银泻地的方武,无隙不寻的狂攻而来,把赵烈旁边的树木石块震得飞上了半空,可是赵烈依然顽强地躲闪,强悍的身子不停从四散而出的碎石断木中诡异闪出。
慕容无双不敢再看,双眸流出了悲伤的泪水,周围的数百武林豪杰也忍不住连声叹息,不少人则紧张地握紧了双拳,屏息观望,几乎忘记了呼吸,心都悬了起来!赵烈的悲壮勇猛使得他们终身难忘,也许是太过悲凉,风中又开始飘落晶莹洁白的雪花,悠悠地落在了如雕塑般的数百长刀铁骑裸露的肌肤上,雪花没有融化,因为他们心中充满着冰冷的悲伤。
赵烈幻如鬼魅的背影已经有些缓慢迟滞,匪夷所思的步法也开始凌乱,四射的碎裂石子和木块在他身上留下了点点血痕,强悍的真气压得他苦不堪言,全身经脉似乎快要爆裂,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
陈浪飞身紧紧跟着,眼中射出残忍目光,眼看双拳即将击中赵烈的后背,他的心里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终于不用打了,赵烈在被刺中肩膀后居然又苦苦支撑了数百招,刚烈无比和黑虎拳和赵烈的顽强毅力简直让他感到恐怖,他再也不想打下去了,只想早点痛快杀了赵烈,早点得到解脱!
赵烈已经明显感觉到陈浪就在身后,感觉到陈浪迸发出如山压来的强大真气,虽然耳边涌动着真气破空的巨大轰鸣,赵烈的心忽然静了下来,心神空明无比,所有的运动忽然变得异常缓慢,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陈浪急促的呼吸声,聆听到陈浪沉稳的心跳声,在那一刻,赵烈的感官无比敏锐,就连远出树林中野鸟掠过的细微风声都清晰可闻,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诡异悲凉的笑容,左手忽然“蓬”的一声用力重重拍在右边受伤的肩膀上。
残留在赵烈体内的那枚断剑没有任何预兆,闪电般朝后诡异无伦地迸射而出,粘满了赵烈鲜血的断剑如毒蛇刺穿了陈浪的心脏,冰冷锋利的断剑带着混杂两人的血丝闪电没入飘落的雪花之中,再也看不到了,众人只看见眼前亮光一闪,时间仿佛瞬间凝固,陈浪奇妙地伫立在雪花飘舞的虚空之上,凌厉四散的拳风把飘在风中的美丽雪花震为碎末。
赵烈悠然凌空转身,脸色依然苍白,虎目精芒大盛,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含笑滞空淡淡道:“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谁若暗算我都会死得很惨!今日一战你可服气?”他浑身充满着强悍的霸气,似乎永远不会被击败。
陈浪心口猛烈刺痛,鲜血从胸口标射而出,他伸手摸在胸口,低头凝望粘满鲜血的手掌,忽然抬头轻声道:“我的心好痛,死亡的滋味原来真的很恐怖,我以前杀人如麻的时候却不知道!哈哈,此生无憾,你的确配得上战神的称号!”凉风无情吹过,他凝固在空中的身子蓦然如枯叶飘落。
赵烈刚才挥拳自伤毫不留情,不但震出了插在体内的断剑,而且也击伤了自己,胸口咯出了大量鲜血,他微笑擦去嘴边鲜血,深深吸气,目光凌厉,双拳蓦然变得漆黑,轻飘飘地隔空拍在陈浪的胸口,挥出了黑虎拳其中的一招“隔山打牛”。
陈浪飘落的身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伴随着雪花悠然飘落,可是他的后背却猛然暴出化为血块的内脏,拳风无情穿透他的身体,那些碎裂的内脏竟然把数丈外的大树也轰然击倒!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惊骇莫名,许多功力浅薄的江湖客甚至不清楚陈浪究竟是如何被赵烈杀死的,“蓬”的一声轻响,陈浪的尸体轻轻飘落在柔软雪地上,深深陷了进去,一动不动。
赵烈从空中飘然而下,踏雪无痕,脸色亦如雪,金发在寒风中飞舞,双瞳暗映赤光,就好像冰狱中的少年现世一样,狠绝中却又带着自然散发的悠闲,双瞳很快转成尽白,远远望去不见黑睛,全身晶化,光线照在皮肤之上,竟有寒冰般的反光出现,让人望之瞠目结舌,良久恢复正常,脸上还是挂着从容的淡淡笑容。
数百长刀铁骑直到此刻才蓦然爆发,全部兴奋地高举雪亮长刀迎风挥舞,眼中滴落了热泪,不停振臂高呼道:“战神不败!战神不败!战神不败!……”数百人齐声高呼,巨大声浪直冲九天云霄,震撼大地,周围树上的积雪纷纷簌簌落下,此刻在他们心中,赵烈已经不是人,而是战无不胜的神!
赵烈手腕微动,插在雪地中的长刀冰心蓦然飞起,凌空落在他的手中,他微笑着转身向那些观战的武林豪杰举起长刀,狂放洒脱,上身猎豹般强悍的肌肉依然粘满鲜血,可是他的眼神却露出了狂放神色,忽然把长刀潇洒抛回刀鞘,顿时引发了周围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经此惨烈诡异一战,赵烈既有稳重坚忍的老练,又有果决勇豪的狠辣,终于傲然挺进了黑榜前十的位置,跨入了绝顶高手的行列,威名远扬,震惊江湖。
夜晚时分,湖风楼中人声鼎沸,就连酒楼外面空地也摆满了酒席,不少黑虎帮众顶着寒风站在雪地中痛快喝酒,赵烈虽然右手受伤,缠满了绷带,可是依然用左手拎起满坛烈酒,面带豪爽笑容痛快饮下,神采飞扬,金发飘舞,引得众兄弟连声叫好,赵烈随手把酒坛扔在地面,左手傲然拔出了长刀无边,但见刀身蓦然通红,迸发出熊熊火焰,逼迫他的金色长发猛烈飘动,震撼人心!
赵烈举刀傲然道:“长刀一出,天下谁与争锋?”暗红刀锋轻轻凌空朝前劈出,两丈外的数十根蜡烛全部被火热的刀芒点燃,三百名长刀铁骑顿时热血沸腾,全部兴奋地拔出雪亮长刀,用力紧紧握住,高举在空中狂热挥舞,他们浑身充满了力量,火红的烛光映红了他们年轻而充满自信的脸庞!
夜深了,雪停了,宁静的雪夜早没有了白日激烈搏杀和湖风楼喧嚣的痕迹,就连轻柔雪花落在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赵烈身着干净简洁的蓝色长袍,长长的金发在雪花中微微有些凌乱,静静拉着慕容无双的玉手在雪地中漫步,慕容世家的数十名带刀护卫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轻轻的脚步踩在雪地,悠悠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留下了并排的脚痕。慕容无双的双目射出浓烈感情,忽然柔声道:“你改变了很多,但还是有很多未改变,还是那么冲动,搏杀的时候还是那么勇猛拼命。”
赵烈淡淡道:“环境在不停改变,每个人也只能不断改变,只有这样才能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雪地的银白映出了天空明月的光辉夺目,偶尔夹杂树木枝桠间扑簌扑簌的雪落声响,怕是桃李争春的景象与之相比,也是浅薄了的。
慕容无双伸手轻拂着赵烈受伤的肩膀,那里缠满了绷带,她柔声道:“还疼吗?小时候我最喜欢下雪了,渴望看到白雪飘飞的迤俪,因为可以望白雪映红梅,可以追随着孩子的欢声笑语,尽情在雪地里堆着笨拙的雪人。”
赵烈微笑道:“已经不疼了,一点小伤而已。小时候我太顽皮了,总是把伙伴辛苦堆积的雪人无情推倒,或者加上难看的萝卜鼻子,经常幻想着围炉煮酒吟诗对联的意境。”
西湖的岸边影影绰绰,自古女子都是善思善愁的,尤其是在这水色雪影丛间,慕容无双抛却了那份清涩和娇蛮,自酎也该是有了能见得风色的成熟了,却换来在两人相处时的莫名惊慌,怀疑了自己,否定了自己,始终无法忘记折磨她的梦魇,万象山庄的悲惨记忆总是浮现眼前,她在这宁静的雪夜时分,生生压制了那份陡然而至的避世念头。
慕容无双张开乌灵灵的妙目,滴溜溜的转了两转,跺脚嗔道:“现在已经三更时分了,我爹还在等我回去呢,我会在栖霞山庄等你。”慕容世家的数十名带刀护卫簇拥着高挑艳丽的慕容无双逐渐远去,她终于消逝在栖霞山庄高大坚固的护墙和重重叠叠的楼阁中。
慕容无双转身的瞬间,忽然泪眼婆娑,心中藏着太多的心绪,岁月改变了她,生命中经历了刻骨铭心的悲欢离合,水云间,纯雪中,分明又见她颦眉无语而行,及至此时却下了潇潇飞雪。如此地,飞雪一阵,她的惆怅又长了十分,风能躲过,雨能躲过,雪也能躲过,只有爱情怎么躲也躲不过。
赵烈久久凝视隐藏在黑暗中规模宏大的栖霞山庄,目光闪烁不停,心中涌上万般豪情,忽然转身对张旺财道:“影子杀手和风火神拳陈浪都是罕见的黑道高手,我先后在西域和他们交过手,神秘的杀手组织肯定和北方的突厥帝国有关,他们连番刺杀我,可能和我在玉门关外斩杀突厥大军副统帅有关,你吩咐周长空尽快查清楚对方底细,先下手为强,绝不能坐以待毙。”
夜更深了,冷冷的月光照射着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赵烈没有心思休息,孤独地站在冷清的西湖边,背负着名震天下的长刀,傲立在湖畔一块虚悬而出的巨岩尽端处,正闲逸地仰首凝视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思绪如潮。
赵烈遥望西湖断桥残雪,雪后的湖面异常宁静,就连微小的涟漪也没有,若有若无的薄雾轻柔弥漫在水面,想到那些死在长刀下的亡魂,他浑身不由地起了冷颤,心神不宁,“我这是身在了何处呀?”他惶惑地四顾左右,看到的是,湖面依然平静,波澜不惊,可是湖面上明明有隐约的小舟顺风浅行。
隐藏在黑暗中担任警戒的张旺财和数名长刀铁骑蓦然冲到湖边,神情紧张地望着飘忽不定的神秘小舟,赵烈双眼忽然闪过兴奋目光,微笑着挥手让他们退下。
明月高照下,来的是一条头尾尖窄的小艇,艇上竖起一枝竹竿,挂了盏没有灯光的精美八角宫灯,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都不见半个,赵烈含笑轻轻踏着宁静湖水走到船上,风声微响,倏忽间旁边多出了一位高瘦颀长的男子,正是慕容无双的二哥慕容秋水。
慕容秋水显得有些落魄,脸上胡子好久未刮了,双目开合间黯然无神,鼻子平直,下领宽厚,身上隐约有种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和孤傲不群的味儿,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酒壶递给赵烈,微笑道:“这是上好花雕,最适合在雪夜畅饮,我们好久未在西湖饮酒了。”
赵烈神态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上唇优雅的弧形和微作上翘的下唇,更拱托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他轻轻浅酌醉人花雕后,抬头平静道:“慕容兄淡泊名利,在下十分佩服,不过大丈夫生于世,唯欲仰天长啸,问苍穹此生几今朝?慕容兄空有一身傲人武功,却终日落魄饮酒,何不与我携手征战江湖,也不枉到世上一遭,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慕容秋水淡淡道:“今日亲眼目睹了你与风火神拳陈浪惊心动魄的激战,赵公子不愧为武林战神,勇猛顽强,心智不凡,可是茫茫江湖,卧虎藏龙,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总有一天会被杀死,生也如梦,死也如梦,每个人都正如提灯的盲人,整天以为***可以照明他的归途,其实灯笼早给风吹熄了,权利荣耀不过镜花水月。”
赵烈置身在如此天籁的洁白宁静世界中,静静聆听,若有所悟,想要说话,但终究还是未能说出,眼神透射出隐匿着的苍白,丝毫不着力色,忽然间,他感到人世间所有名利斗争,甚至令人颠倒迷醉的武功,均是不值一晒。
“有些东西只有当你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痛苦悲伤远比快乐更有生命力和持久力,英雄自古都是寂寞的,希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无双,千年江湖梦,从未有人能够真正称霸江湖,换来的不过是无边痛苦的记忆,赵公子多多保重,我欲独行独醉独入梦!”慕容秋水飘然离去,瞬间消逝在宁静迷蒙的西湖之中,财富、权势、名誉和地位,都比较容易舍弃,只是有些回忆,有些辛酸悲伤的回忆,却象是沉重的枷锁,是永远也抛不开,甩不脱的。
赵烈静静站在小舟上,苦苦沉思,手中精致的铜酒壶已经滴酒不剩了,眼神忽然有些迷茫,“纵使拥有艳绝天下的美女,获得用之不尽的财富,掌握无上的荣耀,可是生命仍是头也不回地迈步流逝,生命仿如漫漫长河中的一个过客,历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朝日蓦然跃出大地,映红了皑皑白雪,赵烈冥思苦想,似乎被寒霜冻僵了,一动不动,微微抬头凝望火红太阳,他的鼻梁高挺,嘴唇角分明,显示出过人的坚毅和决断,他的脸上忽然露出冷笑,猛然把手中的精致铜酒壶捏为麻花,“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顾一切去奋斗,至于奋斗的结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乐?是不是痛苦?是不是悲伤?我绝不会放在心上!”他拔出后背的长刀久久凝视,长刀者,凶器,持之江湖,纵意而战,寒夜轻拭,水光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