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弟子现在公务在身,不便回馆,待差事办完了,再来馆内向您好生道贺,再与小师弟痛饮。”
“莫误了正事,近来因为剑神传承,长平处处不太平,你自小心。”
盲眼老翁疯癫大去,倒也正经严肃,只是他神情当中的些许不正常,又有几人看不出。
尤其殷水流喊出师兄两字,让他痴癫得有些手舞足蹈。
冯师叔率着众缇骑辞别而去。
他最后望去殷水流身上一眼,眼眸当中不可思议地异样仍在。
这个称呼他为师兄的陌生男人,作的是书生常见的青衫打扮,也不知给谁人伤到如此地步,好似给人丢到粪坑血池里,方才捞出来不久。若不是师傅在此,且把对方认作是早死的师弟,以他天捕府缇衣校尉的身份,在如此紧张时候,定然会向对方索要身份证明,一旦起疑便会将对方缉拿入狱。
“若说他是和血轮魔教相关的妖人,只怕我也会第一个不相信。”
翻身上马。
冯师叔心中的种种惊疑暂时敛去,眼前浮现起对方背着师傅向他示以歉意的微笑。
从未见到有人能够拥有那等微笑的人。
奇异之至。
旁人的微笑,或为乐或为喜,又或为其他种种,而他的微笑在他的面容衬托里,却奇异的能够温暖人心,甚至温暖得能够灼灭人心的丑恶,令人感觉人世处处都应当有这种纯净的真善美。
这种人怎会和恶人能牵扯到一处。
不可能!
◇
“也不知道这方世界有没有‘路引’,这个冯师兄眸中精光内敛,太阳穴高高凸起,走的内外兼修的路数,我若不顺势入馆避过这几个小时,以这副打架斗殴的模样,遇着他这个带着十九个巡警的警察头子,倒真是个麻烦事。”
冯西樊的身手具体如何不知,不过有些出乎殷水流的意外,致以他多看了盲眼老翁几眼。
世界难度一的小小武馆能教出这种弟子?
以他方才的观察,另外的十九个缇衣警察,内外兼修的武道修为也非泛泛之辈。
“安排这么多编号者进来,这个世界难度一位面,或许和之前去过的世界难度一位面都大不同,还有那个编号七七八五九四三八。我匹配入局之时,武道修为人脉巅峰,欠费突破才到的地脉十一,依照常理而言,在世界难度一位面,实在不应该匹配得到他这种级别的高手。”
“再有,世界难度一位面的武人,我经历了那么多次,多是和商殷世界的假脉一样,修外而乏内,少有内家高手,怎么会在这个位面如此随随便便可看到二十个之多。这些武馆的年轻弟子虽然修为浅薄,也可感受到一些内功底子。”
殷水流眉头大皱。
此次历练任务,果然坑中带坑,能坑死无数经不住诱惑,而又实力偏下的编号者。他挨过这几个难熬小时,那时已是差不多深夜十二点,次日的十连斩任务刷新,如果编号七七八五九四三八仍然可在几分钟之内便可秒杀十个编号者,他会选择最为激进,也是最为保险的做法,真正放弃此次任务,逃出长平郡城。
任务开始,所有编号者不得离城,要离城保命者,同样需要杀人。
开启逃亡模式,完成二十四连斩即可,此二十四连斩可在一日之内完成,只是不能在杀戮中获得任何编号值。
“这小哥儿……”
附近路人皆对殷水流的这副可怖模样窃窃私语,久为盲眼老翁的邻里,又有谁人会无趣地去当面戳穿,更有几个老叟和翁眼老翁交情甚厚,得知殷水流的身份,不喊几声贤侄都不行。
沿街而过,不多时便见着了武馆大门。
一路沉吟思索,不时分心应付盲眼老翁的殷水流忽地心中微动,目光从书写有“镇恶武馆”四字的匾额上移开。
◇
临窗有人。
位于镇恶武馆的斜对面,那处阁楼是临近半里的最高处,可俯视周边没有遮拦物的任何地方。
自然也包括殷水流现在所在的武馆门口。
殷水流望来之际,对方也在望他。
彼此目光相触,窗边人礼貌地向他微笑示意,殷水流亦然,随后入馆,眼中尽是阴霾。
◇
目送着殷水流的身影给武馆青年背着进入到镇恶武馆的大门。
窗旁人的笑容逐步冷去。
◇
夜幕来临。
盲眼老翁使人请来的郎中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随之一同前去的还有数十名武馆弟子。
远处火光大作,武馆众人大骇,郎中更是急得直抹汗。
那处是他家所在。
如此冲天火色,在黑夜中尤其显眼,不用去近看,也知遭灾无疑,他们还没走出坊门,黑夜中火把处处,有人在高喊:“城中怎会进来如此吓人的大虫,此为妖虎,围住它!”
◇
能望及周边的窗户关上。
房中仅有一灯如豆,比较起斜对面镇恶武馆的灯火通明,此处阁楼无疑显得要昏暗许多。
一张面无人色地俏脸,望着窗旁人持着烛台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在如此昏暗光色里,窗边人的那张脸见不着多少真容,多数都敛在黑暗里,相衬烛火的恍惚,让她几如在望鬼怪。
少女想尖叫,想大喊,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脚步停住,烛台临到面前,上面的六根烛火只点燃了一根,微弱的烛光映出少女惊惧扭曲的面容。
窗旁人把手伸到少女骇泪不止的面上,轻柔地抹去其中一行:“你为何不笑了?”
少女如何还能甜美微笑。
“我同你说过,你的微笑虽然不及他那么魅惑人心,却胜在内外如一的纯真,不似他那么假得不能再假,让人看着便觉得憎恶作呕。不过那是他的天赋,我们多数时间都在以真恶行假善,偏生他能给你们这些不明底细的人一种错觉,好似他纯真静美得仿若皑皑雪山,又在万物初融时,予你们以温暖如春。纵然他在这个世界很快便只有半面之颜,你和我也学不来他的一点半点,旁人没有他的皮囊衬托其假,自也学不来。”
窗边人沾着泪的手落到少女的眼帘上,烛台往下收去些,少女美丽的面容便在昏暗里模糊了许多。而他平静的声音仿佛寒风刺骨的冷冽之风吹过。
“我和他不同,他九假一真,我九真一假。我与你说过,你若是在我离开的时候,能够一直那么温暖纯真又干净地笑着,我便放过你。此句在我九真一假的真里,可惜你的害怕,让你没能把握住这个救己的机会。”
烛台再往下些,把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照亮得愈发清晰。此处窗旁人鹊巢鸠占,除了面前的少女,其他人全部倒在血泊里。
“我往常很少杀原住民,因为除了恃强凌弱之外,对我而言,完全没有半点意义。你们阖府上下,本可以在我走后好好活着,奈何你和我杀过的那些原住民一样,你们都有这种让人憎恶地微笑,你们的这种微笑,会让我的情绪波动得很厉害,几乎不能控制,需要看到你们死去才能平静下来。并且你们的这种笑会如刀剑加身一样地提醒我,我有多久没有见到我的那个老朋友了。”
少女的眼帘给窗边人以手指徐徐合上,他的面容在烛火里已是极尽扭曲。
“我算算,在我的世界而言,是三十六年七个月,加上其他历练世界,则要再加上三年八个月,我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当日种种,今朝我会一并还给他。”
“可惜你见不着,好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