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和李曦莲被西乔山宗主擒获,此事本就一直秘而不宣。除了黑雪岭上寥寥数人,也没谁和他们打过照面,因此现场之中,除了施玉清和程程等人,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俩的不系舟囚徒身份。否则,在些名门正派的得意弟子们,恐怕还没入场较技,就先来个替天行道热热身了。
场中的比拼一度中断之后,那位掌律堂的师兄,也只是多支撑了片刻;陈玉龙仗着法袍与法宝之利,毫无悬念地取得了三连胜。
第三轮比过之后,按规定轮空的瘦马山,成了众目睽睽的香饽饽。在犹豫不决该选谁作为对手之时,武功山那边的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到了全场皆可听闻的地步,那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向瘦马山的队伍投来目光无数。
瘦马山再不解风情,毕竟都是清一色的热血男儿,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章玉刍与身后的师弟们做了个简略的眼神交流之后,便遂了女子们的心愿,选择了武功山作为对手。这不但是明摆着将一场胜利,送给了武功山。而且在第四轮中,武功山可以轮空,避开强敌;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最后挑一个软柿子捏。
也不知武功山的那些莺莺燕燕们,日后都挑了宗门才俊作为道侣,卿卿我我之中,会不会对今日这一拨瘦马山师兄弟的馈赠,惦念一二。
在第四轮比试当中,瘦马山和石林洞天的抽签结果,前者对上了同宗同系的象山;后者则很不幸地对上了风头最盛的莲花山。
结果瘦马山和莲花山的最终决定,是比七人剑阵。
既然比的是阵法,先前已经被淘汰的师兄弟,也就都可以上场。
以三个金丹打天下的瘦马山,当然也是个毫无悬念的输。只不过这些人都久经江湖历练,相护配合,攻守有度,期间于实力悬殊的对手,竟一度拼出了个势均力敌的气象。
这一轮下来,莲花山与九眼峰,都是稳胜四场,风头无俩,难分轩轾。但最后一轮,并列榜首的这两支队伍,是不用抽签的。老规矩,并列榜首,捉对厮杀。
砥柱山这次对阵象山陈太极支系,派出了一位金丹上停的弟子,也终于再赢了一场。
这次轮空的女子军团,终究不至于会反过来挑选瘦马山作为对手,而是将矛头重新对准了石林洞天。
在历届的青牛坪论道之中,武功山无论到场的弟子实力如何,都不会尽力施为,太出风头。
毕竟女子太能打,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第一轮对上瘦马山的队伍,女子军团之中,多数人宁愿遵循自己的喜好,拒不出战,也懒得把面子留给对方;若是全力施为胜了,其实也是胜之不武。
但这十余年来,对整座宗门人人唾弃的石林洞天支系,无论男女,都乐在其中。
所以这一次欧阳玉成明知不能幸免,昂首出场。那边的女子队伍之中,出来的是一位蜂腰削背,螓首蛾眉的窈窕女子,那一张白皙亮丽的瓜子脸,有狐媚惑主之姿。
西乔山各座山头之间,自从有了武功山一脉,就传出了无数八卦。有的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真人真事,更多的,则是天马行空带泛着酸味的乱点鸳鸯。比如对这位狐媚女子,就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若无武功李玉凤,倾国玉龙无道侣”。
只可惜,自始至终,武功山都未能如愿与那风头无俩的莲花山同台竞技,让郎才女貌借此机会同场切磋一番。
所以这
一次,颇为失意的狐媚女子李玉凤,以金丹圆满的修为,出手就十分狠辣。欧阳玉成尽管有一战之力,无奈不但修为境界上略逊一筹,加上女子的道行修为,还揉合了武夫的功伐之道,奇招怪手层出不穷。
石林洞天的大师兄,输得极为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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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有意远离石林洞天的众师兄弟,还是对山水符道的浓厚兴趣,施玉清一直呆在任平生身边,看他叮叮当当地铁剑凿石,汗流如雨。
一袭白衣飘飘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招摇行来。
唯一为石林洞天赢了一场的倾城陈玉臻,俊脸堆笑道:“玉清师兄,马上就最后一轮了。你这是在这里,临时抱佛脚?打算跟这位贵客现学现卖,弄一个惊世骇俗的符阵,把那砥柱山凌师兄的风头都压下去?”
施玉清举起灰袍大袖,揩了揩额角;躲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陈玉臻不依不饶,“玉清师兄,你这白白净净的,脸连一颗汗星子都没得哟。流汗的,是哪位少年老师把,要不,替人家擦一把?拍完了马匹,可别误了自己上场就是。”
施玉清顿时面如死灰,吞吞吐吐道:“玉臻师弟,你毕竟胜了一场。哪个,劳苦功高,大师兄多少会给几分面子。要不,帮忙求个情……”
陈玉臻一臂环胸,一手立起轻抚那光洁的下巴,眼神玩味地看着施玉清。
“哪个,算求你了;我出场,只会把大家的脸,丢得更彻底些……”施玉清近乎哀求。
陈玉臻道:“主意是不错,可问题是,我有什么好处?”
“哪个,输得好看些,不就算大家都有的好处嘛。哪个,万一是你无敌的玉臻师弟出场,加上这一场,是咱们自己挑对手。说不定还能赢啊。”
陈玉臻笑容古怪道:“自己挑对手,难道咱们大师兄,还有脸去挑瘦马山?若是挑了别家,剩下有资格的人里,你觉得,咱还能赢谁啊?”
“哪个,玉臻师弟,你这就不对了。咱们石林洞天,又大师兄的英明神武,还有你玉臻师弟的惊才绝艳,咋就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陈玉臻目瞪口呆一瞬间,随即恢复了一副嬉笑脸皮,“这马匹拍的,草灰蛇线,不着痕迹,你玉清师兄,起码得算是长生境修为。我这就跟大师兄讲去,玉清师兄,不单挑那倾国陈玉龙,都对不起咱石林洞天这个字号。”
“有道理。”一个浑厚威严的男子声音,从一袭白衣身后传来。施玉清吓得瞬间脊背冒汗,这会举起袖子擦了几下那张圆脸,竟然真湿了一片。
欧阳玉成刚刚输了个灰头土脸下场,便挤出人群,跑过来看陈玉臻与那肉球儿在嘟哝什么。这不正好把陈玉臻的那番话听在了耳中。
施玉清一脸哭丧,“大师兄,哪个,这事,就没得商量?”
欧阳玉成摇了摇头,“哪个,没得商量。咱们可以输了场面,不能输人。”
陈玉臻当即落井下石,竖起一根大拇指,“大师兄英明神武,玉清师兄任劳任怨,咱们当师弟的,那真的是洪福齐天了。”
欧阳玉成瞪了他一眼,目光随即转向施玉清道:“最后一场,从现在算起,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自己准备准备。”
说罢转身离去。
陈玉臻对那肉球儿扮个鬼脸
,小声道:“放心,死不了人。最多就少去几斤皮肉;你玉清师兄,就当这一次,终于减肥成功了。”
说罢也转身跟随欧阳玉成的脚步而去。
施玉清一个三境大修士,呆立当场,凌乱不已。大师兄也就不说了,这些自己曾多有眷顾的小师弟,咋也如此不近人情呢。要知道,这可不是师兄弟之间日常的打打闹闹;要是那样的话,他施玉清的脸面,根本就不算脸面。
好一阵子的浑浑噩噩之后,肉球儿终究抵不住那越来越刺耳的凿石之声。这个时候,那响声简直就是尖锐得令人心肝直颤。
施玉清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那个埋头苦干的少年,一个功力全失的武夫,何苦跟一块顽石过不去呢。
任平生铁剑凿石,其实也是万般无奈之举。一则修为被禁锢之下,剑心剑意,都要大打折扣。加上自身不是擅长驾驭天地气机的修士,用上好的黄纸和朱砂,能划出符胆圆满的符箓,就很不错了。以手指凌空画符,根本就是不可能凝成符胆。
所以一旦窥见门径,他便当机立断,出剑凿石。
这座山头灵气充盈,而这一方巨石所在,正是一条龙脉的地眼灵枢。
者一胖一瘦,一大一小两个呆子,一个心急如焚束手无策,一个挥汗如雨心无旁骛。
那一阵阵足以在一位三境修士心湖之中泛起层层波澜的声音,终于将如在梦中的施玉清唤醒。他讶然发现,此时的任平生,竟然无需再以石块敲击剑柄,只是手中铁剑翻飞划转,就能在那巨大坚硬的青石之上,划出道道回转顺畅的深深线痕。
那巨大的上古金篆符文,终于与那山水环绕气象的边纹一线贯通。任平生依然没有停止雕刻,符字雕就,灵气已开设源源不断汹涌聚拢而来;但暖树巢罡符的符胆,终究还是要在天罡北斗星图的覆临之下,才能形成符胆。
伫立一旁的施玉清,突然感觉那剑石相击之声,似乎由惊心刺耳,转为某种极具节奏的音律。
原本在那一片嘈杂里闭目养神的程程,突然睁开双眼。脸上那一片病恹之相,似乎突然间多了一层生气盎然的光彩。
同在石上的李曦莲,竟没忍住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她自己也心中大奇,西乔山那老儿的术法压胜,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场所,以本来面目示人的李曦莲,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自己有失窈窕淑女之态。
铁剑为笔,顽石成符。
旁观良久的施玉清神情肃穆,突然迈开步伐,在那道足有一丈长短的石符中缓步而行,只是自然绕过任平生那依然刻画不辍的一人一剑。
当走出那道符箓的山水边纹,施玉清突然一步跨出两三丈远,身形掠空而去,再一步,便已经形如鬼魅般钻过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轻轻落地之时,正好在大师兄欧阳玉成身边站定,腰背挺拔,面目含笑。
这个被号称肉球儿的死胖子,似乎也并没有那么胖。
欧阳玉成转过脸来,淡淡道:“金丹了?”
施玉清一见师兄那张表情严肃的脸,微微点头道:“不太确定啊,好像直接跳了三停。”
“一颗金丹归气海?”
“是的。”
“记得谢谢人家。”
“一定会的,打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