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为了皇位?”婉儿讥讽的一笑,说道:“置身于皇权中心,有谁敢说自己对皇位一点儿野心都没有?有野心就有野心吧,又何必要掩饰呢?”
那个将军说道:“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上官大人说的,末将听不懂。”边说把抬起手中的剑,“上官大人该上路了,末将也好去向临淄王交差。”
上官婉儿冷笑道:“记住,以后若再要装糊涂,就装得像一点儿,如果装不好,莫若实话实话,反倒来得真诚。”她顿了顿,说道:“上路嘛,这么简单的事,就不劳烦田将军了,我自己来就好,还请田将军在外面稍后片刻。”
“这......?”田将军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答应上官婉儿。其实他只要心一狠,剑一挥,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大概是被上官婉儿的气势和淡定所迫,反倒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上官婉儿问道:“怎么?这么小的一个宫殿,难道田将军还担心我会找一个地缝藏起来不成?”
“末将不敢!”田将军大手一挥,带着部下们尽数退到了外面。
青鸟站在我身边,好奇的问道:“主人,上官婉儿不是已经决定赴死了吗?她这又是做什么?”
我解释道:“人类在临死的时候,亦要讲究死的尊严。我想,她是不想死在这么多人面前吧。”
“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摇摇头,说道:“算了吧。”我知道,如果进去,我一定忍不住会制止她。即使知道对于人类来说,很多时候死代表着解脱,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开始,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平静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长琴拍了拍我的肩,说道:“这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还伴有几声咤喊,那是清脆的女声,声音急促焦躁。我与长琴对视一眼,心想,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皇宫内苑之中骑马,守卫们居然也不阻拦。
待骑马的女子走近一些,才发现是我在玄光宝镜中曾看到过的太平公主。她是武则天和唐高宗最宠爱的女儿,她手上的权力,除了皇帝,没有人能与之匹敌。武则天掌政期间,甚至曾有人猜测武则天个会不会立太平公主为皇太女,将皇位传于她。别说是深更半夜骑马进入内宫,就是她把马骑到朝堂上,恐怕也没有人敢阻拦她。
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一向交好,看她心急火燎的样子,应该是得到了风声,前来阻止。
众人见了太平公主,连忙俯身下跪,直呼“参见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下了马,急吼吼的走到田将军面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大声问道:“婉儿呢?你们把婉儿怎么?”
田将军吓得说不出话来,额上伸出大滴的汗珠来。太平公主不耐,大喝一声,“快说!”
田将军支吾着说道:“末将......末将也是......也是......”
太平公主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转身推开门。
我脚下没有动,只顺着半开的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婉儿伏在案上,身子纹丝不动,棋盘和棋子被她压在身下。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我却感知到,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太平公主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走过去,叫了一声“婉儿”,却听不到她的回应,这才预感到不对,待触摸到她的身体,手一抖,眼泪已然落了下来,口中喃喃道:“婉儿,我还是来晚了。”
两个宫女跪在地上不停的在哭。太平公主回过头,目光凌厉的看向田将军,“是你杀了婉儿?”
田将军一直未敢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磕着头说道:“公主殿下恕罪,您也看到了,上官大人是自杀的。”
“你当本宫糊涂吗?”太平公主怒喝一声,将案上的茶杯拂落到地上,“你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不就是来杀婉儿的吗?只不过是没有用自己的手罢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殿下息怒,末将也是奉了临淄王的旨意。”
太平公主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奉了临淄王的旨意,好一个临淄王,好一个李隆基!眼中哪里还有本宫?哪里还有皇兄?”
忽然闻得耳边一声轻叹,我回过头,就见长琴抱着胳膊看着太平公主,问道:“怎么了?你叹什么气啊?”
长琴道:“看来李唐皇室内部的争斗并没有结束。”
我说道:“历来皇家争权夺利,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青鸟不解的说道:“青鸟有些不明白。”
我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青鸟说道:“主人你想啊,如果按上官婉儿所说的,那个临淄王很有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帝,那将来大唐的皇帝都会是他的后世子孙。他明明杀了上官婉儿,他们是敌人啊,上官婉儿为什么还要主人在大唐出现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帮呢?”
长琴笑道:“青鸟也学会思考了啊?”
我瞪了长琴一眼,解释道:“上官婉儿让我帮助的不是临淄王,而是李唐江山。对于她来说,李家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江山繁荣,天下太平。”
长琴问道:“如果有一天李唐遇到危难,你真的要插手人间的纷争吗?”
我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上官婉儿,就不能食言。不过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
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没有立刻翻脸,但是我知道,他们的隔阂已经形成。婉儿的葬礼仍旧是昭容的规格,死后哀荣也并没有少,李隆基还命人将她的诗稿整理成集,让人实在猜不透这位临淄王心里在想些什么。
青丝千缕万缕,情丝千结百结。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伏羲琴一定要人的情丝作为琴弦。没有千种愁楚,万般滋味,又怎么能奏得出绝世之音呢?
在长安盘桓了些许时候,回到常羊山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将上官婉儿的情丝系于伏羲琴上,轻微拨动,琴音既有坐观沧海的大气,又隐隐透着悲凉寂寂,再一细听,竟如啼血,简直让人肝肠寸断,肺腑皆伤。
一根琴弦尚且如此,我不知道若是三根琴弦一起奏响,又该是怎样的摧心断肠,更不敢想象五根琴弦的威力。
长琴坐在我身旁,说道:“恭喜你,五根琴弦已经收集了三根,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伏羲诀的声音了。”
我收回放在琴弦上的手指,说道:“是啊,曾经觉得那样难,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如今也已经完成了大半了。但愿当她们置身炎谷,备受苦楚和煎熬的时候,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长琴道:“她们三个人虽然都是弱女子,但是骨子里却全部透着坚韧,所以你大可不用为她们担心,也不用觉得亏欠了她们。每一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同时,每一个人都要接受自己所选择的任何结果和代价。这从来都是公平的。”
我看着长琴笑了笑,“你总是知道该怎么开解我。”
长琴摇头笑道:“如果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开解你,就不会让人总是想着没有价值的事情。”
我耸耸肩,说道:“是啊,既然没有价值,又何必去想呢?庸人自扰!无论怎样,琴弦还是要继续找的,世间还要有两个人要因为我而备受苦难。”
长琴道:“你何不换一个角度想一想?是因为你的成全,让她们这一生到死也无法放下的遗憾得到了弥补。她们的情丝,是她们愿意为此承受的代价。就像在人间你想要一件东西,就要拿钱去买,或者是用另一件东西去换,其中的价值他自己心中自然有衡量。而拥有那件东西的人如果不卖给他,也不和他换,那么他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抱憾。在人间的集市上,每一个人都在用对方想要的东西换取对方手中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和你与她们之间的交易是一样的道理。”
“按照你的意思,我还为她们带去了福祉吗?”
“我相信在她们眼里是这样的,看得出来,她们的确是对你心存感激的。”
我在长琴的劝说下刚驱走心底的罪恶感和愧疚感,紧接着一波困倦感便袭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很困了,要去睡一觉,你随意吧。”
长琴拉住我,问道:“你的身体已经这么虚弱了吗?”
天神不需要吃喝拉撒,也不需要睡觉,只有在灵力过度损耗的时候才需要入定调息。我因久在人间,灵力流失的更快一些,补充却很难。
我说道:“你放心,我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三五天就要睡上一觉,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
长琴拧紧眉头,忧虑道:“集齐剩下的两根琴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要等上几千年,恐怕你的灵力早就消耗殆尽了。”
“不会那么久的,你看我们找到三根琴弦不是也只用了一千多年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抚长琴,还是在鼓励自己。久在人间,沾染凡尘,我的身体的确已经大不如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