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女三个字只一从静园姑娘的口中说出,冯妈妈便立即沉了脸:“还真是小瞧了这个郑离,早知她不好对付,当初在岳家的时候就该......”
静园姑娘闷声一哼,目光犀利。冯妈妈吓得立即改口赔笑道:“瞧奴婢这张破嘴,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姑妈要记得,咱们在宫中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说错一个字儿就会惹来杀身之祸。”静园姑娘绽出一抹笑,这笑容就像凝固的石雕像,给人一种冷冰冰,不疏远,不亲近的感觉。说她是假笑,可这笑容不知有多柔和;说她是真心,细细品味品味,却又觉得里面多少有些笑里藏刀。
冯妈妈连哎几声,小心翼翼道:“那咱们就忍下这口气?郑书女可把咱们害的不浅,若不快些取得太子信任,那边怕是要再派人!姑娘,他们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万一咱们成了弃子,奴婢怕......”
静园姑娘一摆手:“姑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暂且容我想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既能把岳三娘斩草除根,又连带着让那个郑书女万劫不复!
......
春英穿过竹林,绕过一道丁香花圃,假山脚下有一道独辟蹊径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正好直通隐月阁的后门。春英满头大汗的进了院子,院中恰有几个粗使宫女坐在长廊的扶手上乘凉,见了春英急忙起身问好。
春英冲她们淡淡的一点头,脚下丝毫没有停顿,健步如飞,几个大步便来到了正殿门前。
她正要往里迈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春英留了个心,单手扶住门框,站在门帘子外偷偷侧耳。
二人一开口,春英便识别出了是何人。
一个是郑书女,一个是花镜,谈论的对象竟然是春桃。春英忙把头往门帘子里探了探,屋中并没点灯,只是借了天边的霞光照明。
春英听那二人似乎对春桃的作为有些看不上眼,不禁心中大喜。
余美人梳妆打扮一向是春桃的差事,春英刻意讨好了春桃,就是希望能有机会接近那匣子,可在这方面,春桃贼的很,每每自己稍微提及,春桃便会生疑且有翻脸的迹象,害的春英不敢多试探。
若真借郑书女踹走春桃,她大可以趁机接下这个活儿。匣子里那么多的金银首饰,一时丢了哪件,不仔细查,谁又能说得清楚?
况且余美人胆子最小,弄丢了皇上、皇后赐给的东西遮掩还来不及,春英料定她不敢大肆声张。
念及此,她悄悄下了台阶,刻意大声急促的往前跑了几步。待来至门口时,殿内果然没有了刚刚的说话声。
春英单手挑了竹帘,笑盈盈往里迈步,抬头就见郑离坐在玫瑰椅上与自己对望。
“原来书女也在,美人唤我回来拿那件双碟穿花的牡丹锦斗篷!”
郑离怔忪道:“原来是打发了你回来?我还当哪一个小宫女在路上贪玩单耽误了时辰。刚刚余美人见斗篷迟迟未到,又遣了别人来问,花缘前脚才出门送去......怎么,你竟没碰到?”
春英连忙解释:“都是我不好!美人交代的一丁点差事也没办妥。我想着绕近路更快,谁想在竹林那儿摔了一跤,反而耽误了功夫。”
春英的裙子后面满是泥垢,裙角上又沾着些残破的竹叶沫,若按她所说,倒也找不出什么把柄。
郑离并不忙着叫她去换衣裳,反而让她坐在自己下手边的绣墩上:“只从你这一件小事上便瞧得出对余美人的忠心,迟些不打紧,关键有这片心就好。哎!”
郑离幽幽然的叹气,春英忙问:“书女这是怎么了?”
郑离深深看了她一眼:“要说,你和春桃也是槐嬷嬷当初精挑细选才分派给余美人的,可我冷眼瞧了这许久,春桃......总不及你一半好!”
春英脸上又羞又红:“那都是我这个做奴婢应尽的本分,郑书女不知,自从我跟了美人之后,心里便只有这个主子,自然要全心全意为美人着想。春桃......也好,就是太过贪玩了些。”
郑离见这小鱼已经咬钩,便顺着话继续往下演。
“若只说贪玩,倒也无妨。可就怕她没安好心,做出什么坑害了余美人的蠢事!”
春英心一虚,偷偷看向郑离的眼睛,见对方似乎只是在数落春桃,并没有怀疑自己时,春英这才放心大胆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着不敢说。可今日听了郑书女的话,春英实在不敢再隐瞒!”
春英先是小心试探,见郑离始终没有责怪自己的迹象,这才将春桃近日频频与雁妃身边的小太监重喜接触的事儿说了出来。不管是添油加醋也好,还是吐露真言也罢,春桃在她口中简直就是个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坏蛋。
春英佯装出恐惧的模样:“就像郑书女所言,我真怕春桃有什么坏心!”
郑离十分震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若真是雁妃收买了春桃,咱们却还半点察觉没有!幸而是你机灵!”
春英腼腆的一笑。
“明儿开始,春桃就跟着我当差,余美人身边由你领着花缘、花镜,咱们几个齐心协力,不信还能叫人钻了缝隙!”
春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兴奋,目光随即悄悄落在内室那张黄花梨的梳妆台上,她只淡淡瞥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唯恐叫郑离察觉。
晚间一切如常,唯独春桃刚刚接了新差事有些沮丧,闷闷不乐的歪在床上,春英背身睡在她对面,鼾声此起彼伏。
春桃一盘腿直挺挺坐起身,透过朦胧的月色往对面铺上看,怀疑之色渐渐浮上心头。
从余美人进后宫那日起,就是她管着衣物首饰,梳洗妆扮,连余美人都夸她的玲珑髻梳的漂亮,就论梳头的本事,余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姐姐也好,春英也罢,无人能及。
怎么只傍晚时分出去这片刻的功夫,自己就被夺了大权?
要说没人进谗言,春桃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难道是春英?
春桃头一个就怀疑自己同屋中的好姐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春英从不做苟且之事。
春桃辗转反侧,始终无法成眠。她低声喊了春英的名字,见对方酣眠依旧,便穿了鞋子下地,悄悄开了房门出去。
待春桃人一走,春英立即翻身爬起,从自己的枕头下掏出个打着结的手帕。
帕子里裹着一副红梅金丝镂空耳坠;一条血玛瑙项链,足足十八颗珠子穿成,几乎没有杂色;更有两个金晃晃明灿灿的大元宝,下面落着“官银”二字。
只这几样东西,便不下一千两白银之价!
春英狠心不再看帕子的宝贝,光着脚跑到春桃的铺下,拖拽出对方的箱笼,把这打着结的帕子塞在所有衣物最下面。春英细心的将衣物按照原来的褶角叠好,又将箱笼原封不动推回。她凝神侧耳听了听,见外面并无动静,方安心回去睡下。
次日一早,天色分外晴朗,郑离先随了余美人去给皇后请安。
昨夜万岁爷歇在丹霞宫,皇后心情分外舒畅,对诸嫔妃们也是和颜悦色。大伙儿听说,原来是皇上赞许了太子近来学业用功,特将先帝的一块宝墨赐与东宫!
蜜妃等年轻的小妃子过去都以武贵妃马首是瞻,自武贵妃失宠后,她们便日日来给皇后请安。
闻听此寻,蜜妃等忙搜肠刮肚的将那些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皇后脸上笑意不断,看样子很是享受!
只是目光一转,皇后的视线便落在离着自己最近的两张空位上。其中一个武贵妃,皇后巴不得她日日不来,长长久久的被关着,另一个则是雁妃!
皇后沉声道:“怎么,雁妃今日身子又不爽利了?”
妃嫔们互相张望,无人敢接这个话。
不管雁妃是真病还是假病,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这事儿却推赖不掉。以前雁妃有太后维护,现在连皇上都明晃晃偏心......雁妃自然是不用顾忌皇后的想法。
“昨儿皇上与本宫提及。”皇后淡淡道:“西夷上官家屡屡来人求和,想要求娶本朝公主。”
话音一落,孕有几位公主的妃嫔都是脸色一变。
其中四公主生母洛妃脸色尤为难堪。
大公主早年下嫁西夷,成婚不足百日便病重而亡,上官家假模假样命人来报信,宣帝气的大病一场,险些没昏死过去。
之后的数年里,西夷倒是时常提联姻一事,可宫中的公主们年纪都太小,加上宣帝恨上官家入骨,自然不肯娇滴滴的女儿们羊入虎口。
可如今......
上官家笼络了渠勒等诸多小国,势力越发庞大,若宣帝被逼无奈,也只有走联姻这条路。
雁妃得宠,断然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三公主早夭,剩下就是洛妃所生的四公主年龄适中。加上洛妃年老色衰,久无恩宠,对皇帝来说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皇后抛出来的消息不吝于一剂猛药,让许多人慌了手脚。
从丹霞宫出来,洛妃就差人在殿门口截住郑离。洛妃还算聪明,知道皇后刚刚是想将矛头直指雁妃,可雁妃有恃无恐,洛妃只好自己的女儿用心钻营。
郑书女作为皇后身边新升起来的红人,自然更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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