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密林深处,宇文嵩按刀不动。
两个中年人手持一样的双匕,冷着脸在宇文嵩对面一丈开外。
他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就像是没有情感的石头造的。他们两双眼睛紧盯着宇文嵩,盯着他的手,盯着他的刀。
他们不能有多余的动作,在这种寂静的杀局里,只要杀人的动作就够了。杀人的动作也要做到最简单。最简单也就最快。谁的动作不够利索,有了多余的累赘,不仅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还消耗自己的体力,那他失败的几率就大了。
在这种对峙的局面下,三个人的体力很宝贵。他们虽然不动,却都在凝聚全部的注意力在做一件事儿。
全神贯注以全部精力做过一件事的人都会清楚,这样有多累。
他们这样对立站着,谁先耗不起了,有了破绽,那就死。
两个人用的是短兵,一寸短一寸险。目前双方的距离是对他们不利的,他们离宇文嵩越近,他们得手的几率越大,最好能拉近到比宇文嵩的刀更短,甚至比他的手肘更短。
所以两个人谨慎迈出一步。
一个人先动,重新站定之后,另一个人再动。他们不会两个人一起迈步的。
宇文嵩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动作。
可是宇文嵩并不是不会动。他怎么会让人一步一步抢进身边?
两个人并没有着急走下一步,又是一阵寂静。
他们明白不可能这样一步一步走近到人家身边,现在还不够近,没有到那一步敏感距离。到了那一步,双方都会由慢变快,由静到动了。
到了那一步,下一瞬就是生死立判。
不过那一瞬间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两人正要再进一步的时候,眼前倏忽出现一个绿衣人。
一个很美的女孩子,睁大了眼睛,“你们怎么都不动,是在玩游戏吗?你们是不是木头做的?”
在这个杀人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她是怎么出现的?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多想。
现在,他们的心不能有丝毫波动,想也不能多想。他们若有一丝不专心,对方的刀可能就动了。
不过下一瞬间对方的刀没动,他们却不能不乱动乱想,还要乱叫了。
他们身上着火了。
“木头做的应该能烧火。”荆玉打个响指,就是一团火焰,“木头是不会叫的。”
可他们是人。
项金把火焰浇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项金救他们,他们却要拿匕首抹脖子自杀。
不过荆玉哪会让他们得逞,火焰融掉了精铁的凶器,烫得他们又叫。
宇文嵩道:“梨花山庄。”
荆玉对本地名人知道几个,“梨花山庄?我记得庄主‘千树梨花’鲍雪素有仁义之名,不会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吧,竟然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杀手。”
项金笑道:“你不说了自己那时候小,不懂事。你能把好人看坏了,自然也能把坏人看好了。”
他问宇文嵩:“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宇文嵩道:“我杀了鲍雪。”
那两个杀手还要自杀。这次荆玉没拦他们。没什么要问得了,还是早死了好,省得在这里不停嚎,感动了大善人,又要怪她了。
项金也没关心他们。他们如果继续遭罪,项金或许不忍心,这样痛快死了,项金不觉得怜悯。他们是毫无理由杀人的那种人,也就没什么不该死的。
项金只关心宇文嵩:“你怎么了?”
项金只觉得宇文嵩的真气很不稳定。如果他状态正常,这两个人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宇文嵩哪儿还会跟他们在这里耗,早就轻易解决了。
宇文嵩沉默了很久,道:“我没事。”
项金感觉他是在努力挤出这句话的,他沉默那是在尽量调整身体声音气息显得正常。
如果是个普通人,他也就瞒过去了。可是以项金的神魂感知力,不用刻意去探查他的体内,通过他的呼吸很清楚感受到他的气很不稳。
想了解得更清楚,只需要去探查他的体内就可以了。项金没有这样做。宇文嵩不想让人知道,那就是不方便告知,就是隐私,需要尊重。
宇文嵩又用了很大的力气说了一句气息平和的话,“请你走开。”
荆玉皱眉,“走开”这两个字在她这里和“滚”这一个字是一样的。
“好。你保重。”项金拉着她转身就走。
他明白,宇文嵩现在连走路都是问题。
“如果他能走开,绝不会请别人走开。他从没有对人颐指气使过。”
荆玉嘟着嘴,“我就是颐指气使的人,他是好人,我不好!你就是喜欢他!”
“你就别闹了,是乖一点的时候了”
“哦。”荆玉就乖乖跟他走。
宇文嵩努力撑着不倒,知道周围再也没人,轰然倒地。
他此刻全身的经脉遍布裂痕,真气快速散去。
每一寸血肉撕裂般的疼痛,他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赶人走,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更不能发出声音吸引别人。
他如一条病倒的野狗,孤独无助躺在地上。
这副样子决不能被人看到!
他此刻功力尽失,全身僵硬不能动,三岁的小孩子也能用一把小刀轻易要了他的命。
自他未出生,就注定了他有这么一副身体。这副身体修炼是很快,可是这种如大病的折磨却也会一直相伴他,来得没有规律,没有预兆,任何一个时刻都有可能。
一个人再怎么刻苦努力,再怎么修炼自己,变得多么强大,老天爷都有一万种方法让他顷刻间活着不如狗。
人生无常。
他并不想听天由命,他要活下去的意志坚定,可是最后还是昏了。昏了并不是死亡,只是他用尽了精力与命运抗争。
项金还在对荆玉解释,“我跟你说过,这个人受不得一点儿侮辱。”
“我很听你话啊,从来很尊重他。”
“我猜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不想在我们面前丢了尊严。”
“我们又不会笑他。”
“每个人都有不愿展现在人前的一面。我们要尊重人家,还是走开好。”项金说着走开,却突然拉着她折返。
他没有故意去探查人家的隐私,可他对气的感应本来就很敏感。他不知道宇文嵩的身体怎么了,只知道他的气在混乱狂暴之后就没有了,或者说感应不到。
没有了气,人就死了。感应不到,那就是濒临死亡。
总之,他要回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