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苏瑾瑜的饭碗被饭菜添得满满的,东西虽多了点,但她却吃得满脸幸福。
梁西英看了却不免心痛,“怎么?在英国是不是都吃不饱?”
她的嘴巴被塞得鼓鼓的,摇摇头说,“小姨,我可不会把自己饿着,可你知道我在英国顿顿吃的西餐,洋人的西餐我吃了五年都没吃习惯,我的心里呀,就一直想着家里的菜,可是把我馋死了。”
梁西英笑吟吟地说,“那你慢点吃,慢点。”
那边,苏乾文已对佣人吩咐,“去把鸡汤端上来。”
苏瑾瑜转头对他说,“对了,爸爸,我想去教书,教英文。”
苏乾文皱皱眉头,“怎么不好好在家呆着,没事瞎折腾这些干什么?倒不如早一点嫁出去。”
她惊呼一声,“谁说我要嫁人了!”
苏乾文不理她,“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说得算,你嫁出去是迟早的事。你母亲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嫁给我了,你要是懂点事也不用我那么操心。”
她将手中碗筷一放,正色道,“嫁不嫁人是我的事,是我的自由,我要是不愿意,你别想强加予我。”
苏乾文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倒好,说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去了英国才不过几年,学洋人那一套倒是有板有眼了?”
苏瑾瑜自然不能说父亲的不是,但她心里还是憋了口气,气极道,“反正你别想我就这样嫁掉!”
苏乾文还想训她,却被梁西英拦了下来,“你唠叨什么,瑾瑜这才回来半天,你就说这事,有你这么急着嫁女儿的吗?”
又说,“瑾瑜留洋回来,见识比我们都广,自然不想像别个太太小姐一样在家窝着,我看教英文倒是挺体面的,也不丢你苏总长的脸面。”
苏瑾瑜五岁就没了母亲,梁西英那时才不过双十年华的姑娘家,远远赶来奔丧,却见着小瑾瑜哭着喊母亲,她念及死去姐姐早年待她仁善,又看孩子可怜,当下心就软了,留下来照顾他们父女,谁知这一去就是十几年,到如今小瑾瑜已长成漂亮的大姑娘,而自己却仍是未嫁出去的老姑娘。
苏乾文冷哼一下,口气却软下来,“你要教英文就去找个好点的学校。”
苏瑾瑜拾起筷子继续吃饭,嘴角的笑好似要溢出来。
梁西英没好气的看他们这一对冤家,轻轻摇了摇头。
却听苏乾文对她说,“改天请三公子过府吃顿饭。”
梁西英一怔,应了下来。
苏瑾瑜倒奇怪了,“三公子?哪个三公子?”
苏乾文还没来得及回答,话头便被梁西英抢了过去,“就是许三公子呀,以前你们时常玩在一起的。”
苏瑾瑜抬头想了想,突然“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两人见她反应不大,只当她是不记得了,梁西英忍不住叹气,“你那时成天粘着三公子,最爱当他的小尾巴了,晃晃不过五年,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看他们紧张,苏瑾瑜却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能忘了,我记得的。”
又问,“没事请他吃饭做什么?”
梁西英说,“自那件事以后……”
苏乾文轻轻咳嗽,她只得打住,转而说,“他家如今也无人了,这些年你不在家,你父亲每到过节都请他过府来吃个饭。”
苏瑾瑜瞄了自己父亲一眼,笑嘻嘻道,“原来爸爸把人家当儿子看了。”
苏乾文一本正经道,“先生早年对我不薄,如今许家只剩下这一根命脉,做为长辈我也需督促照应着,不过,如今看他这般有出息,怕是过几年比他父亲更甚,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苏瑾瑜听不得这些,于是打断他,“怎么说得真像自己儿子似的。”又笑道,“你们要请吃饭是你们的事,我可先说明,我如今长大了,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丢人当他小尾巴了。”
对面两人看她挺着胸堂信誓旦旦的样子,当下又好气又好笑,“若是收起你那些洋式作派就更好了。”
可苏瑾瑜就是置若罔闻,甩甩头喝了一大口鸡汤。
倒没想到这位三公子还真是个大忙人,人影还没见着一个,却打发了个士官来赔理,只说是最近抽不出空来。苏乾文似乎很是了解,只让回说不急。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转眼大半月过去,在这期间,苏瑾瑜在一所私制的中学找到了教英文的工作。这所学校原先的英文老师因为回老家嫁人,走得十分突然,学校正愁没人顶替,却不想遇到了来自荐的苏瑾瑜。上课第一天,校长亲自领了她去教员室,后来有人问她是不是校长的亲戚,她心下明了自己是受了优待,她早前已叮嘱过父亲不要插手她工作的事,仔细想想应该不是父亲从中通了关系。她刻意隐瞒了自己的家世,只回答众人自己曾留过洋。有人恍然大悟却又问她留洋哪里,她答英国,那人便下了定论,是了,校长早年也去英国留过洋,原来如此。
说这话的人叫冯永刚,是学校的历史老师,就坐在她对面。苏瑾瑜觉得这位冯老师十分奇怪,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像存了把火,想要把人烧着了一般。她倒不是怕他,只是有人没事就这般看着自己,总让人自在不起来。好在他们的课时是叉开的,要对面对坐着的机会并不太多,即便碰上了,她也只当自己没看见。苏瑾瑜第一次当老师,总有些生疏的地方,但她学得快,适应力又强,不过几日,便已拿出些老师的样子。她上一二年级的课,每年级只二个班,总共也不过四个班级,学生大都很乖,偶尔有几个调皮的也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她与一位姓傅的女老师关系不错,那位傅老师也是头一年来,教的国文,大她二岁,长得十分漂亮干净,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傅云歆。苏瑾瑜一眼便瞧出她出身好人家。学校的人都不曾知道,她只告诉苏瑾瑜一个,原来她是那大名鼎鼎的傅家的四小姐。
傅家在洛城可是大户人家,做着祖传的丝绸生意,名声在省外都是响当当的。不过,照理说这样的老式家庭规矩繁多,哪里会放自家的小姐随便露面。
傅云歆说家里本来逼着她嫁人,她宁死不肯,后来闹得大了,把老太太都惊动了,老太太心疼她,便做主把她的婚事推后一年,还准允她在这一年里可以做些自己欢喜的事。如今她自在快乐,便是出来抛头露面,只要隐了身份,有老太太给她撑着,家里人也不好说什么。
有次苏瑾瑜问她,“这不过是一时快乐,一年时间一过,你岂不是还要回去嫁人?”
傅云歆笑答,“这门亲事是早就订好的,老太太允我一年也不过是给我些时间做准备,我再闹,也总有要嫁出去的那一天,之后相夫教子,做女人的本份事,哪能像男人般在外逍遥快活。”
苏瑾瑜听了却是倒抽一口凉气,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难道大宅院里的小姐个个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
“这倒没理了,凭什么男人可以逍遥快活,女人就只能在家生孩子?”她不服,偏要争出个理来。
傅云歆被她问得一怔,只摇头,“我还真是羡慕你这样的性情,你家中必然是十分开明的,不会像我一样。”
一提到家里事,苏瑾瑜立刻收住了口,不再多谈。傅家虽有名气,但做生意的总要看当官的面孔,碰巧她父亲也是个当官的,还是个不小的官,况且“苏乾文独生女”这个名号也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她是怕吓着她。
那日下课,傅云歆提着两张歌剧票子来找她,可把她乐坏了。
“我二哥本来邀了女朋友去看的,不过,前些天两人散了,他就把票子送给了我。”
“这个是‘茶花女’!”她高兴坏了,却还假惺惺地说,“我们得了便宜,回头你得好好安慰你二哥。”
傅云歆不在乎道,“我家就数他最风流,一年也不知要换多少个女朋友,要伤心也轮不到他。”
她只得翻翻白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