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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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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我脑子有病,但我不呆不傻,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李国宝端起碗看一眼又放下,意犹未尽:“你来找我是为我妈的事,怕我妈再去闹是吧?告诉你,昨晚回家我想了半宿想明白了,我不在乎,杨大姐又没犯事,你们查你们的,她要是进去了我管送饭,还管上告,她女儿就是我女儿,我蹬板车养着一样。你肯定觉得用这个就拿住我了,我是个傻子,从小脑子有病,肯定玩不过你们,我告诉你,我这是大智若愚,不跟小人一般见识,你看看我妈再想想我,这叫基因遗传,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还不知道你们,现在就怕地面上出点事,我出事就是你们出事,你们谁出事谁就立马滚蛋,再也不能披那身皮。你们天天出门吆五喝六像个人似的,谁见了都让着你们,以为真怕你们呢?姥姥,我们是怕你们那身衣服,不信,诶,你现在去胡同里喊一嗓子你不是警察了,看看有没有人出来抽你。”

李国宝阴险地笑,表现出出人意料的自知之明和判断力,突然一席话让我猝不及防,张广生一直没吃那碗馄饨,就用筷子扒拉两下,听完李国宝这些话当酒喝下去大半碗,放下碗抹抹嘴不作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替自己遮掩。

“人话。”李国宝说:“其实你们还不如我,我能蹬板车,能扛木头出大力,有什么活干什么活,什么时候都饿不死,你们呢?脱了那身衣服还能干什么?说你们懂点法律吧,干不了律师,说你们懂点琢磨人的门道儿,可国家不兴个人干私家侦探,说你们警惕性高,这倒是没错,你们是谁啊,警官学校毕业,唬人带证,到哪儿当个保安肯定是错不了,谁都抢着要,戳门口脸朝外倍儿有面子,衣服也有棱有角,穿上跟我们这没干过警察的就是两个样。”

我也默不作声,看着桌上的馄饨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李国宝看着我冷笑:“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以为我躲杨大姐家衣柜里是为了那事儿,你们天天撇着大嘴教育犯人,觉得犯人有多龌蹉,其实你们和犯人没两样,都是人,别搞错了,你们不比谁更高尚,我吃人饭拉人屎,你们也没好哪儿去——我怎么就不能有点高尚情操?我就不能同情她们娘儿俩,那情操都是给你们这些人预备的,我就用不起,就只配专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吧!瞅你丫那操性。”

张广生恼羞成怒:“你差不多得了,知道你有病不愿意搭理你,你还没完没了——你拦路抢劫还有理了?”

“我那是借。”李国宝拿起空馄饨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附近的人都朝我们这桌看,秃头厨师扔下牌回头,我对闻声而来的服务员连忙说:“没坏没坏,他有点激动,没事了。”

服务员拿起碗看看底转身拿走,边走边嘟囔:“没喝酒耍什么酒疯?”

秃头厨师看看服务员脸色站起来,宽大的上身非常唬人,大肚子沉甸甸的坠在鸭子似的短腿上,两只脚明显向外撇,栽着身子就要冲我们过来,服务员急忙放下碗跑过去小声跟秃头厨师说两句,又用小拳头狠捶两下,秃头厨师看了我们几眼骂骂咧咧坐下跟那帮人继续打牌。我看着李国宝说:“舒服了,让人叱了一顿。”

李国宝小声说:“我让他俩儿。”

张广生逗他:“那你大点声说。”

李国宝“哼”了一声:“我要不是怕给你们惹麻烦,我让他欲哭无泪,我这暴脾气,我这也就是看你们面子。”

“还是的呀。”我恭维着李国宝:“你这还是拿我们当朋友,不就结了,干嘛说那么难听?我也没说什么就招你这么多话。”

“你还没说什么?”李国宝也有些难为情:“我也是,刚才对不住,话赶话到那儿了,不吐不快,你也是激我干嘛?我这人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好,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和张广生都尴尬地笑笑,和李国宝应付几句,我瞄了眼李国宝的脸色说:“咱妈最近没有点什么新动向?”

“咱妈?”李国宝一怔,很快就笑了:“咱妈没事,你放心,有我管着呢,不会去给你惹麻烦。”

“既然咱们是朋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开门见山。”我说:“你那个煤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好多人都在传,你借着自己有病拦路抢劫,连警察都不敢管,搞得人心惶惶,众口一词要求我们派出所惩办你,你要不跟我说实话,我想帮也帮不上你。”

“我那是借的,有借条作证。”李国宝嗓门顿时高了:“我那不是抢,那些煤我真的有急用。”

“什么用?”我说:“你抢了有不少车了,一辆车一两吨,这些加一块都够个小锅炉房烧一个月的,你拉那么多煤干什么去?”

“你别管了,现在不能说。”李国宝躁了:“你要是朋友就别问,就算帮我个忙,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你到底为了什么直说不就完了。”我急了。

李国宝

吭哧半天才说:“你真别问了,现在我不能说,反正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再给你惹麻烦。”

“你别跟我说这个,现在你还蹬着破三轮拉着板锹到处瞎转悠呢,你这是踩点吶吧?”我指着路边的停的三轮车说:“你就这样还能让我放心?”

这时张广生插话:“你前前后后一共借了多少次?”

李国宝翻着眼球看天捏手指头算了一会儿说:“大概有个十几二十次吧,我也记不清了,我家有账本都记着呢,回去数数就知道了。”

我听了一愣:“你这事儿还有账本?”

“当然有,我这是借,又不是抢。”李国宝说:“我以后还得翻着账本挨个儿还账呢,那上面司机姓名电话我都有。”

“那账本可别丢了,要不你就真成抢劫了,到时候你可就真说不清了。”张广生说:“账本你藏哪儿了?”

“放心,丢不了。”李国宝说:“账本在炕柜底下压着,我就怕我妈不注意给扔了,特意放那,她老胳膊老腿搬不动。”

我点点头:“那你可把你妈看好了,别真给你扔了,还有,他真不去派出所闹事了?”

“应,应该吧。”李国宝这会儿又含糊了:“应该是不太会去,谁知道呢,我也不能成天在家守着,我还得出来找活,谁知道她在家都瞎琢磨什么。”

“别应该啊,我们这儿正帮你审着李奎通呢,审好了说不定他就判了,让你妈这么一搅和我们还怎么工作?”我压低声音说:“你真的对杨寡妇只有高尚情操就没有点低级趣味?”

李国宝挠着脑瓜瓢傻笑了一会儿说:“这也让你看出来了?还是你们当警察的有眼光,谁心里想什么一打眼就知道,我这么掖着藏着还让你们发现了,这警察真不是吃干饭的。”

“那你可想好了,你妈要是再来捣乱,我可就没心情审这个李奎通,案子要审不清楚很快他就放出来,到时候你就明白自己会怎么样了吧?”我指指李国宝的头、脸还有身上的伤说:“这些算是轻的,下次他就不这么客气了,他在派出所都敢给你开瓢,要是在外边,他能把你家祖坟刨了再把你埋里边,你信吗?”

“我信,我信。”李国宝连连点头:“说实话我也怵他,别说我,连我妈都怵——行,我就听你的,回家我就把我妈脚拴上不让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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