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抽打声中,那县太爷亲走下堂,亲自将那斯文模样的人扶了起来,陪笑道:“我们这些官差有眼无珠,拿错了人,还请洪少爷原谅则个。”
那公子冷冷一笑,道:“算了,这种事我也不与你计较。我这会儿可以走了么?”
县太爷打躬作揖,道:“当然可以,这次惊动了洪少爷,实在情非得已,还望少爷不要计较。”说着喝道:“你们还不过来,送洪少爷回府!”
一众官差连忙走了上来,便要护送那洪少爷离开,那洪少爷一挥手,冷笑道:“不必你们麻烦,我家轿子就在外头,我自个儿走便了。”
他哈哈一笑,转身便行,忽然门口人影一闪,一条大汉冲了进来,此人手持尖刀,满面全是怒气,怒喝道:“畜生!狗官放过了你,老子却决计饶你不过,纳命来吧!”
洪少爷大惊失色,忙往后退开几步,转头往县太爷望去,颤声道:“这……这人是干什么的?”
县太爷也是大惊,喝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居然敢持刀闯入?来人啊!快快把这恶徒押下了!”
两旁官差冲上,一阵拳打脚踢,将那壮汉压倒在地。
那壮汉大声呼喝,叫道:“狗日的!你强{}奸{}我妻,就想这般一走了之吗?老子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家财大势大,便能胡作非为,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你!”
那洪少爷听了说话,登时“哦”地一声,已认出他来,他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啊!”说着迈步上前,俯身下去,低声对那壮汉道:“你这小子真个不识好歹,你娘子每日里愁眉不展,我便来替你怜惜一番,你不知感谢也就算了,居然还告上官府,实在不识相。”
那壮汉虎吼连连,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县太爷深怕洪少爷言多有失,急忙使个眼色,道:“洪少爷快些走吧,别与这人啰唆了。”那洪少爷会意,长笑一声,迳自走了。
宁无缺把这些情景看在眼里,他背上挨打,心中更如刀割:“好一个奸官!看他这个模样,定有收受好处,否则断案怎会如此轻率?我……我绝不能招,便算打死我了,我也不画押!”他不甘被人当作替死鬼,当下只是忍痛不语,吃了十来鞭后,已然痛晕过去。
眼看那洪少爷从容离去,那县太爷便命人将那壮汉拖起,喝道:“你这厮好生大胆,本官已将真凶拿到,不日便要还你一个公道,你却干么冤枉善良?”说着朝宁无缺一指,自已把他当作真凶。
那壮汉斜眼看了宁无缺一眼,登即怒吼一声,骂道:“放屁!你这贪官,平日只是豪门的走狗,从不曾为百姓出过半分力,就这么胡乱找个人替死,便想要我放过那姓洪的么?”
那县太爷闻言大怒,用力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你竟敢胡言乱语!若不是念在你是苦主的份上,本官今日非定你死罪不可!”他伸手一挥,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重重打上一百大板!”
两旁官差走上,将那壮汉架住,正要拖出去毒打,那壮汉大声骂道:“你这狗官少神气!老子也不是没来头的!明白告诉你,我哥哥便在县外做响马的头目,你今天敢打我,明日我哥哥便会起无数大军来替我报仇!”
那县太爷听得“响马”二字,面色已成惨白,一旁师爷急急走上,低声在他耳边道:“这人所言绝非虚妄杜撰,大人可不能打他,否则必难善了。”
那县太爷听得此言,连忙伸手出去,制住公人,嘶哑地道:“不忙打他,先把这人给我赶出去!”
众官差答应一声,将那壮汉扔出衙门。那壮汉仍不死心,犹在门口叫骂,左右官差赶上,将他乱棒轰走了。
县太爷召来师爷,问道:“这下好了,这苦主也不是好惹的,咱们该如何办理?”
那师爷往宁无缺看了一眼,低声道:“大人莫要担忧,只要逼那姓宁的小子招供,日后便算伤透派人来查,咱们也有对证。”
县太爷喜道:“没错,只要有了供纸,还怕怎地?”当下召来公人,吩咐道:“这小子穷凶极恶,死不认罪,你们给我认真打,直到招供画押为止!”
那官差急忙抢上,又是十来鞭抽下,只把宁无缺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一条命只剩半条。
一名官差走了上来,道:“启禀大人,不论我们如何用刑,那姓宁的小子还是死命不招,已然昏晕过去。”
县太爷怒道:“这死小子若不画押,那苦主一状告到京城,到时上头查下来,却要我如何担待?再给我重重的打!”
众官差又打了一阵,宁无缺只是不动,好似死了一般,那师爷连忙劝道:“这小子硬得很,再打下去,怕要出了人命。咱们明日再审不迟。”
县太爷嘿地一声,大声道:“先把他关了起来,明日再给他用刑。”
众官差将宁无缺托起,丢回牢里。
过不多时,宁无缺悠悠转醒,只觉全身上下火烧般地疼痛,逼得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扶住铁栏,缓缓爬起。
宁无缺望着空无一人的牢房,想起自己身遭诬陷,心中直是又怕又恨,寻思道:“这衙门黑暗无比,我若是抵死不招,他们定会杀害于我,可我若要招了,那也是死路一条。天哪,我宁无缺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么?我不要!我不要!”
他心神激荡,抓住牢门,大吼道:“我不要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喊了一阵,却无人理会,到得后来,竟连声音都喊哑了。
第二日宁无缺又给押了出去,这次县官并不在场,众官差迳自用刑逼问。
只听一人道:“他妈的,最近手气正背,早想找人毒打一顿出气,今日就让我打个痛快!”其余几人笑道:“尽量打,别打死就成了。”
宁无缺听他们说得凶狠,只吓得魂飞魄散,饶他生平硬气,此时也不住口地讨饶,那人哈哈大笑,道:“这般没用,那就快快招啦!也好少些皮肉苦!”接过鞭子,大声吆喝鞭打,却把宁无缺打得死去活来,当他作出气包一般。
宁无缺给打得眼泪鼻涕齐流,但想起自己的清白,仍是死命不招。
一名官差见宁无缺死命苦熬,不禁摇了摇头,道:“这位朋友啊!我看你也别撑了,自来重刑拷打,从没人熬得过第三日,反正早晚都是要招,你何必受这个苦呢?”
宁无缺此时已无力气喊疼,只缓缓睁开双眼,低声道:“我…我至死都要做个清白人,你们杀了我吧!”
那官差喝道:“杀了你?你没招之前,便死也不容易!”跟着举鞭猛力打落。
宁无缺咬牙忍耐,熬到后来,神智已失,但晕不片刻,又给人用冷水泼醒再打,只把他打得前后昏晕十来次,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打到夜间,众官差见天色已晚,便将宁无缺押回牢中,他一倒在地下,立时昏晕过去,已是人事不知,连痛也不知道了。
昏睡中,众官差却又押进一人,那人满脸胡须,神态威武,身上脚上都带了重重的枷锁,却是个绿林响马,光看他模样,便知武功高强,众官差将他关在了隔房,跟着匆匆离去。
到了第三日上午,宁无缺又给拖了出去,此时他已气息奄奄,连路也走不动了,众官差怕打死了他,便朝痛处下手,又是在伤疤撒盐,又是火烫灌水,宁无缺痛得大哭起来,一众官差连声取笑,好似杀鸡杀猪一般地整他。
众人打了一阵,一名官差手持纸笔,走了上来,笑道:“小子,若是知道厉害,劝你快快招了吧!”
宁无缺全无知觉,低头无语,一人取过冷水,浇在他面上,宁无缺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一名官差伸手捏住了宁无缺的脸颊,喝道:“小子,你到底招不招?”满脸都是不耐。
宁无缺给人捏住了双颊,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喘息道:“我不是贼,你要我招什么……”
那公人呸了一声,往地下吐了口痰,跟着重重煽了个耳光,冷笑道:“你不是贼?那你又是什么了?店小二么?”
宁无缺闭上了眼,低声道:“我姓宁名无缺,是个书生。”
那官差笑道:“你是书生,果然输得厉害,嘿嘿,念这么多书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拿不到功名,便成了废物啦。”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神色甚是不屑。
宁无缺缓缓摇头,道:“你错了,我读书不是为了功名。”
那官差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狞笑道:“哦?你读书不是为了功名,那又是为了什么?读书很好玩么?“
一人笑道:“这群读书人还会要什么?俗话不是说了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群王八蛋要不是为了美女颜如玉,再不便是为了那黄金屋啦!”看来这人颇知文墨,居然晓得这两句话,众人大声叫好,那人则得意洋洋,颇见心喜。
宁无缺缓缓抬起头来,低声道:“错了,你们全错了。我辈儒生贫贱不移,所求不过数事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