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獠既早有投降之意,又身死数日,为何顽抗至今日?”马沙洲问道。
那医生微微摇摇头,似乎不愿意回答,但在马沙洲的坚持下,他指了指马沙洲身边的传教士说道:“孟菲斯神父不允许士兵们投降,而那些愚蠢的日本切支丹武士则是他最锋利的刀,他们认为抗争可以让入侵者看到力量,若是成功,则可解围,若是失败,也能获得公正的待遇。”
孟菲斯神父微微点头,躬身施礼之后,用尖细的嗓音和华丽的姿态说道:“圣母玛利亚在上,汝等........。”
啪的一巴掌,孟菲斯直接被甩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污之中,半边脸庞肿起来,马沙洲叫道:“把这个装神弄鬼的西洋鬼子抓起来!”
“把他的嘴塞起来,不允许他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马沙洲严厉的喝道,他身边的士卒忠诚的执行了这一命令,随手抓来带血的白布,塞进了孟菲斯的嘴里。
当马沙洲走出教堂的时候,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一个高大的帐篷,此次联合舰队的指挥官郑鸿逵已经赶到,而在远处,一支庞大规模的舰队正在入港。
郑鸿逵正与佛罗雷斯、童海峰一道商议着封锁周围海域的事情,按照计划,这次大明水师要在台湾北部彻底站住脚,但修筑堡垒、工事都需要时间,封锁周围海域是必不可少的。
“马千总,你做的很好,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郑鸿逵招呼过去马沙洲,神态严正的说道。
他的手指在了社寮岛对面的鸡笼港,那里有两个很小的码头,却是一个不错的深水良港,西班牙人占领鸡笼曾经有过一段辉煌,最强盛的时候曾经有二十多艘大帆船停泊在这里,但那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如今往来这个港口的多是福建来的商船,除了避风,就是与台湾岛上的一些生番部落做鹿皮、金沙等贸易。
“社寮岛和鸡笼港未来都属于我们,我们要在这里建设海港、堡垒和炮台,未来三个月内是不会允许任何船舶出入的,而秦王殿下有令,不许侵害商船和民船,我需要你去沟通一下,你有什么想法?”郑红逵问道。
马沙洲想了想,拉过身边的仆人金德欢,说道:“将爷,我这仆人是原本是朝鲜海商,这件事我希望他能协助我。”
金德欢连忙跪下叩头,他已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说道:“一般来说,商船面对朝廷水师,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思,但是如今秦王德政,水师不能随意扣押,小人的心想,水师可以购买部分商船上有用的货物,以弥补他们的损失,同时提供饮水、食物,保护他们同生番部落进行贸易,如此,耽搁上几个月,倒也不算什么。”
郑红逵想了想:“好,你们两个去办吧,先礼后兵,支持者得银子,反对者送板子!”
第二天早上,营地。
范兴从一堆鹿皮里坐了起来,听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一场胜利之后,军营里到处都是快活的气息,而范兴却在秦王麾下见惯了胜利,如今他已经是大明福建布政使司台湾府的知府,此次随军南下,就是为了协助水师处理民政事务,除了他本人之外,还带来近百人的官员、书吏,其中不少是范家的本家。
范兴挠了挠身上被跳蚤咬出来的瘙痒,吃过了粗粝的面饼和一碗肉汤之后,穿上了衣服和靴子,来到了郑鸿逵的大帐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西班牙的俘虏。
郑鸿逵递上来一杯茶,说:“范大人辛苦了,来快些喝杯茶吧。”
所有的将领都知道,范兴不仅是台湾知府那么简单,他是秦王眼前的红人,除了军事指挥,一切的大政方针都要出自眼前这个男人之口,甚至包括日后东南沿海的局势,郑鸿逵作为一个地道的福建人,如何能不上心呢。
范兴看了一眼郑鸿逵面前摆着的一张草图,那是水师在台湾岛上的准备建造的堡垒,他说道:“郑将军,还是先把府衙和鸡笼县衙设立在堡垒之中吧,无需过于铺张,只需要四间房子便是,此乃四战之地,若是分散了力量,反倒是不美!”
郑鸿逵点点头:“知府大人能够体谅下情,实在是难得,既如此,先委屈大人了,我这便命人修改设计。”
“郑将军,让你的人把所有俘虏请出来吧,这个问题还是早解决的好。”范兴说道。
很快,空地之上已经站满了俘虏,分为三部分,七十多名西班牙人,一百二十人切支丹,还有仅存的十几个凯达格兰人生番。
高山中明昂着头,看着面前那个身着大明官袍的男人,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拥有决断自己命运的权力,以他对大明官职的了解。一个知府拥有的权力超过了日本的任何一个外样大名,而他的祖父也不过是一个被德川幕府驱逐的城主罢了,那还是祖父,如今,他只是菲律宾一个切支丹破落户。
除了高山中明,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等待着命运的判决,那个知府大人坐在凉棚之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高山中明看了看越发升起的太阳,忽然想起明国那午时三刻斩首的传说,心中更是沉重了一些,再看看周围那些身姿笔挺,手持加挂刺刀的火铳兵,高山中明感觉越发的绝望。
或许我应该像大郎、喜八他们一样,在昨日的战败之后就切腹自杀,免去被砍头的命运。
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许多日本武士把手塞进嘴里以免自己哭出声,但抽泣和哽咽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到了某个时间,那个大明官员主动站了起来,他用威严的声音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宣布了对所有战俘的处置,西班牙俘虏将会被登记造册,按照职衔高低和身份诧异设置赎金数量,编列好的册子将会被送达马尼拉,待菲律宾总督缴清了赎金之后,所有人可以前往马尼拉,考虑到三个月的封锁期之后才会办理,再加上来回时间,总督决策和筹集那多大四万五千两白银的赎金,那么释放的日期可能在半年之后。
这半年里,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当成俘虏对待,住在地牢里,每天两顿饭,杂粮饼子和稀粥,如果想要更好的待遇,那么可以通过劳作的方式获得,包括神父在内,没有人可以例外。
在宣布完西班牙人的处置之后,整个切支丹群体都是痛哭起来,在他们看来,西班牙人都是被如此苛待,那么作为雇佣兵,触怒大明王师的自己,会如何呢?西班牙人还有一个总督可能为他们付赎金,而自己呢,马尼拉那一直挣扎在生存与死亡边缘的家人从哪里去获得赎金呢,高山中明更是绝望,按照标准,他的赎金会是三百两纹银。
西班牙人的俘虏直接被带走了,这个时候,范兴对眼前哭成一片的切支丹武士和凯达格兰人说道:“你们尚未吃饭的吧,来人,先给每个人一点吃食,待他们吃完,再行处置!”
所有人都停止了哭泣,怔怔的看着范兴,他们知道作为俘虏的待遇,没有人为他们付出赎金的情况下,一般会作为奴隶被拍卖,要么成为战争的炮灰,不是很快死在铅弹、箭矢之下,就是后半生在矿洞里腐烂。
每十个人面前摆了一个饭桶,众人排队上前,捧着比脑袋还大的粗瓷碗走到伙夫面前,一大勺子米饭盖在上面,有些人忍不住直接用手捞起就往嘴里塞,却被伙夫用勺子敲打了手臂,这些人继续向后走,后面的伙夫把热茶倒入粗瓷碗里,然后又把一勺子酱菜盖到上面,扔给一人一双筷子,才让他们去吃。
高山中明本能的跟在后面,瞪眼看着手里的茶泡饭,听着周围人稀里哗啦的吃着,自从祖父死在了马尼拉之后,高山一族彻底没落,他的幼年时候还吃过很多珍馐美食,但是家道中落之后,日子过得艰难,除了在东南亚各国做雇佣兵,战胜之后抢掠得到的食物,平日所食皆是不如眼前这碗饭食。
“殿下,您不饿吗?”一个武士已经吃完了茶泡饭,连碗都舔的干干净净,眼巴巴的看着高山中明手里的堆积如山的饭碗,小心的问道。
“田中君,你有多久未曾享受如此美食了?”高山中明问道。
“我已经不记得了。”田中叹息一声说道。
高山中明微微点头,说:“我也记不得日期了,想不到却能从敌人手中获得如此待遇,难怪大明是最强大的国家。”
田中三郎说道:“殿下,他们必有所图呀。”
“那又如何,我们已经已经是丧家之犬,既然能为西班牙人雇佣,为什么不能为大明王师服务呢,至少他们不曾苛待我们。”高山中明把碗里的饭食分了一半给田中三郎,认真说道。
田中三郎几口就是吃完了,说:“可是我听说,大明朝廷也不喜欢我们的信仰,您看,连孟菲斯神父都被囚禁起来了。”
“可是大明也已经与葡萄牙结盟了,田中君,这意味着,大明不会像幕府那样禁止我们的信仰,他们只是不喜欢大明百姓加入到我们的行列罢了。”高山中明说道,见众人皆是吃完了,他才快速来的把饭吃进了肚子里。
待吃完了饭食,范兴宣布把所有的切支丹和生番编列进了劳工营,进行港口的建设,而他们的第一个工作就是要把教堂收拾出来,作为他们的住所,而高山中明则被范兴叫到了帐篷里,授予了他协助劳工营统帅切支丹武士的权力。
接下来,范兴向他询问了一些关于马尼拉的事情,有许多军事情报,也有部分民情,并且重点询问了菲律宾的切支丹教徒的丁口和经济情况。
高山中明察觉到了大明朝廷的野心,对于马尼拉是志在必得,回到了住所,高山中明一直在询问自己,切支丹在这场西班牙与大明之间的战争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的,是与自己的同信仰者西班牙人站在一起,还是投入更强大的大明王朝的怀抱呢?
“我们要生存,谁给我们生存的空间,我们就投入谁的怀抱,高山殿下,您忘记当初您的祖父和一众殿下为何前往马尼拉了吗?”田中三郎面对高山中明的询问,如此回答道。
高山中明自然不会忘记,他的祖父选择前往马尼拉,最终客死他乡,就是因为马尼拉的西班牙总督曾经承诺用武力协助切支丹武士恢复在日本的势力,打击闭关锁国的德川幕府,只是西班牙的实力在飞快的降低,虽然有商贸和宗教双重动力,但却再无扣关日本的实力。
田中三郎说道:“高山殿下,上国大人给我们米饭和鹿肉吃,绝不仅仅是让我们搬石头、修城堡那么简单,既然他询问了您马尼拉的状况,自然志在必得,事实上,大明的志向并没有那么的简单,而您也看到了,在大明军队之中充斥着各色各族的人种,朝鲜人为他们服务,最终得以复国,加入文明,葡萄牙人与他们结盟,实力陡然上涨,在远东的商业兴起,为什么我们不能效仿他们呢?”
“效仿他们?”高山中明心中忽然升腾起了一股火焰,是的,或许自己可以效仿他们,在证明了自己的武勇和能力之后,获得大明的支持,返回日本,复仇复国复兴!为流浪在外的切支丹们,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
“是的,效仿他们,至少上国大人非常慷慨!”田中三郎说道,他指了指远处正在搬运木料的生番说道:“即便是凯达格兰人,那些未开化的蛮子,上国大人也愿意用每个月一两银子的价格雇佣他们,并且提供衣食,殿下,这是雇佣苦力做工罢了,如果雇佣战士呢,会有多少银两?”
高山中明站起来,说道:“你的对,田中君,他们需要战士,我们既然可以干活赎罪,也可以用战功赎罪,在这个大岛的南面还有许多生番部落和更为恐怖的荷兰人,他们肯定需要人打仗,而这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即便我们的梦想无法实现,也可以让家人过的好一些,不是吗?”
夜晚降临,郑鸿逵看着范兴拿出的名单,问道:“范大人,即便如您所说,这五十个日本武士拥有精湛的武艺,但是他们也挡不住一百人的战兵,我们拥有五千余人的战斗人员,为什么还要雇佣这些日本人呢?”
范兴微笑说道:“郑将军,我所看重的是他们的日本身份,您要知道,在秦王殿下的战略构想之中,整个日本国可是能与东南亚这么多的国家和势力相提并论的,而这些被日本国驱逐的切支丹,将是我们介入日本的一个机会。”
“好吧,我曾经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那里的人非常排外,我很难想象怎么才能占领这么一个人数超过两千万的国家。”郑鸿逵在名单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嘴里却是说道。
范兴微微一笑:“能够占领自然是极好的,如果做不到,也要搞乱它,您说的对,两千万人口的国家,实在是过于强大了,大明的卧榻之侧,岂能让一恶狼酣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