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伯,谢恩啊,我们也好去赏赐蒙古诸部呀。”李信见孙伯纶跪着不动,低声提醒道。
孙伯纶这才醒悟过来,山呼万岁谢恩,站起身来,孙伯纶便安排酒宴,宴会未开,孙传庭便讨问赏赐诸部事宜,孙传庭原以为孙伯纶会搪塞,却不曾想,孙伯纶说道:“两位天使明日先去归化城,见过大汗,再去赏赐各部吧,至于去哪里,怎么去,就凭二位做主便是。”
宴会毕,林天奕找到孙伯纶,说:“李信去了归化城,孙传庭伪装成了商队,去了套内,要不要我们动些手脚。”
孙伯纶笑道:“林先生,那可是天使,不要乱来,这样,你去归化城找个郝家的管事跟上,知会套内,他孙传庭想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无需藏着掖着。”
“这......这怎么可以?”林天奕大骇。
孙伯纶笑道:“如今杨嗣昌是想把我锁在这漠南的笼子里,这次便要让他好好看看我的实力,让杨嗣昌明白,要是我孙伯纶造反,谁也挡不住我进京城!”
“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忍耐一时又如何?”林天奕道。
孙伯纶摇摇头:“这不是忍耐不忍耐的问题,是主动与被动的选择,这一次他给我一个笼子,等他的兵练起来,下一次就是杯酒释兵权了,我们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要主动进攻!”
“那大人准备如何做?”林天奕问道。
孙伯纶笑了笑:“本朝惯例,四品以上官员就得进京陛辞,如今漠南还处于混乱之中,安定下来怎么也得过了年,所以,我准备翻了年,就去京城,见见我们那位神文圣武的陛下。”
“绝对不行,大人乃是漠南各族百姓的主心骨,若有个闪失,这般大好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林天奕高声说道。
孙伯纶笑了笑,说:“林先生,我在漠南无论有何成就,脑袋上顶着大明的官帽,都是大明的臣子,臣子岂有不去京城参拜天子的道理,如今的朝廷,杨嗣昌和内阁帮着我瞒着天子,在天子眼里,我是一个忠勇可嘉的武将,自然不会对我不利,而杨嗣昌也需要我帮着维持对东虏的优势,更会对我热情有加,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再过几年,东虏势弱,流贼匿迹,我再去京城,就是羊入虎口了。”
“可是京师仍旧是不祥之地啊。”林天奕用力的摇头,试图劝孙伯纶回心转意。
孙伯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妨,先生莫要担忧,再者我也不是没有准备。”
“如今的大明朝,加税练兵已经是不可避免了,这等大事我怎么着也要插一脚,分润一下呀。”孙伯纶看着东面京城的方向,笑呵呵的说道。
十二月中旬,清水河渡口。
孙传庭从客栈温暖的客房里走出来,差点撞在一个身披棉衣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的肩头落了一层雪,有些酒气,不住的跺脚,见到孙传庭,嘿嘿笑道:“哟,孙大人您传来了,俺还寻思着要不要叫您一声咧。”
这男人是郝家的管事儿,看起来很粗糙,却是一个灵透的,这两个月来,在他的指引下,孙传庭的足迹遍布河套,从沃野千里的后套农农庄,黑烟滚滚厂房密布的黑铁城,堆满盐巴的胡洛盐库,以及这清水河的造船厂。
黑压压的煤炭和矿石投入到了那吞天兽一般的高炉之中,流出滚滚的鲜红铁水,水力驱动的锻锤把沉重坚硬的铁块揉捏的如面团一样,锻造成想要的模样,让各类甲叶、利刃如流水一般从作坊里涌出,再通过女人和孩子组装成杀人的武器,想到这里,孙传庭的眼睛不由的模糊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塞外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机械,也不知道孙伯纶是如何让这片荒凉土地变的繁荣,但孙传庭有一点很清楚,那些肮脏的黑烟和水力锻锤发出的噪音象征着强大和先进,这种非人力所能及的能量可以扫荡流贼,平定东虏,也可以把三百年的大明朝廷根基给砸碎!
这一切给孙传庭的震动实在太大了,那些明明存在的东西若非亲眼所见,孙传庭定然是不相信其存在的,面对孙伯纶创造的一切,孙传庭心中满是无力的感觉。
管事笑呵呵的问:“您今儿去哪里转转,跟俺说,俺也好安排行程和饭食。”
孙传庭叹息一声,摇摇头,管事以为他没有头绪,便说:“要不去糖厂看看,或者去腌肉厂,听说最近送来了两万只肥羊和近千头牛,要做成军用罐头咧。”
“不去了,哪里也不去了,郝管事,谢谢你这两个月来的陪同和保护,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吧,本官要回去了。”孙传庭正色说道。
郝管事微微一愣,继而说:“那感情好,您回京城好好休息,俺也能回葭州老家过了好年咧。”
京师,紫禁城。
崇祯皇帝下了早朝,来到了皇后住的寝殿,皇后、田妃和太子朱慈烺已经等在那里了,这是昨日就定好的,与后宫嫔妃饮宴。
桌上菜色倒也简单,不过八道菜,所用器皿也是简朴典雅,毫无奢靡之风,皇帝甚是满意,用膳过后,皇帝问:“今日菜色不错,莫不是御膳房来了新厨子?”
皇后微笑说道:“哪里,陛下用膳一切从简,厨子还是那些厨子,但陛下不是那个陛下了。”
崇祯与周皇后向来和睦,夫妻感情甚笃,自然说话没了什么顾忌,皇帝知道周皇后在开玩笑,问:“你倒是说说,朕怎么就不是以前的朕了?”
周皇后掩嘴轻笑,说道:“陛下还是陛下,但以往陛下愁眉紧锁,心事重重,总是操劳国事,便是珍馐美味也是食不知味,可如今天下大定,海内升平,皇上心情愉悦,便是这寻常菜色,也是吃的津津有味了。”
皇帝呵呵一笑,说:“海内升平却是有些夸张了,不过如今局面确实比刚登基时好了许多啊。四个月前,云中伯孙伯纶再败东虏,两个月前平贼将军郝允曜击斩曹贼,今日礼部和兵部各自奏来好消息,皇后你可知何事?”
皇后欠了欠身子:“臣妾可不敢妄议朝政。”
“便是让说来听听,便像寻常人家,家长里短说道说道,你若觉得心中有惧,便再饮两杯酒水,朕便当你说醉话了。”皇帝心情极为欢畅,拿起了酒杯。
皇后道:“那臣妾便当一回长舌妇了。”
“若说兵部的喜讯,当与贼寇有关,若说礼部,起因当在东虏了。至于何事,实在不是臣妾这妇道人家能明白的了。”皇后低声说道。
皇帝哈哈一笑,说:“皇后母仪天下,果然聪慧,你说的不错,兵部侍郎洪承畴奏报,进入四川的闯贼遭到了秦良玉白杆兵的攻击,大溃,不日即可破敌,而盘踞在河南、南直隶交接一带的献贼则被围困,已然是插翅难飞,朕有预感,一年之内流贼可破!”
“那礼部的消息呢?”皇后凑趣般问道。
皇帝哈哈一笑,说:“东虏接连被云中伯重创,今年辽东赤地千里,蝗灾不断,虏酋皇太极有求和之意。”
皇后微微点头,虽然他知道皇帝是万万不可能和东虏和谈,特别是皇太极已经称帝改元的情况下,但这求和本就昭示东虏江河日下了。
“东虏也倒罢了,臣妾倒是觉得,若能荡平贼寇,大明百姓还能少受些苦楚。”皇后微笑说。
皇帝点点头,说:“是啊,然而天不遂人愿!”说着,皇帝一拍桌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悦之事,说道:“都怪那左良玉,若非他轻敌冒进,那日在谷城,如何能让献贼逃走!”
“若大明多几个像云中伯和平贼将军这类良将就好了。”皇帝神往的说道。
见皇帝脸色突变,皇后已经是不知所措,一旁已然入定的王承恩忽然笑了笑,说:“老奴这几日耳朵里倒是听了不少平贼将军郝允曜的趣事。”
“哦?你听到什么了,说来听听。”皇帝倒是有些兴趣。
“都是些市井之言,怕污了皇爷的耳朵。”王承恩说道。
皇后却道:“王大伴又再这里打哑谜,皇上要兼听百家,市井之言也是百信所虑,如何听不得?”
“此言甚善!”崇祯皇帝赞道。
王承恩这才说道:“最近几个月,咱京城来了几个戏班子,多是陕西、山西那边来的,与寻常戏班演绎江湖、历朝之故事不同,这些戏班唱的确实当今时事,起先多讲东虏禽兽之事,左不过说虏酋皇太极姑侄同床,伪太子豪格杀妻受赏,已死之虏酋莽古尔泰杀母邀宠,老奴十四子多尔衮与皇太极之妻叔嫂通奸,尽是些禽兽不如腌臜之事,粗鄙之言,老奴也不敢细说,近些日子,其中演绎多是英豪之事,却说大同副总兵虎大威奇袭夏米庄,曹文诏荡平两白旗,云中伯九战皇太极,虽说其中有真有假,但唱的煞有其事,人人皆是称赞。”
“这与平贼将军何干?”皇后问。
王承恩道:“皇爷,皇后娘娘,如今京师百姓最爱听的戏码就是平贼将军彘首为聘的故事呀。”
“彘首为聘?如何说的,细细说来。”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彘首便是猪头,猪头如何做聘礼?
王承恩道:“彘首为聘共有四回,第一回便是乱世佳人,讲的是平贼将军与延绥周巡抚之女相识相知一事,话说那时周巡抚还是绥德知州,被紫金梁等一干贼首困于绥德,平贼将军为绥德卫千户,随扈身边,周大人巡视城防,经过施粥棚时,忽遇潜藏之贼突袭,平贼将军却扑入粥棚,格杀七贼,却让周大人受惊,当时绥德官员斥责平贼将军未尽职责,将军曰:某乃大明将士,非周大人私仆,当与护从百姓为先,大人有甲士在旁,安能受伤。
周大人不明缘由,以为卫所军跋扈,便要治罪,却不曾想诸多百姓跪求,其中施粥之人竟然是周大人千金,亦替将军求情,周大人才知其忠义,赞其勇毅可嘉,却不知平贼将军不仅忠勇,还一表人才,已然被周大人千金钟情,回府告知周夫人,夫人不允,说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岂可嫁于一军汉,周大人知道后,却极力促成,曰:天子重英豪,国朝需良将,若此子能替朝廷效力,为国家平贼,其大义忠心,又岂是区区酸儒书生能比拟的!”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是心潮澎湃,大声赞道:“周士奇不愧是国之柱石,深明大义,能有如此贤臣,是大明之幸啊!”
皇后却拉扯了一下皇帝,说:“不过是戏班的演绎,当不得真。”
皇帝却哈哈一笑,说:“这戏码当是七分事实,三分演绎,皇后不知道,周士奇与朕的平贼将军正是翁婿关系呀!”
“父皇父皇,不要说话了,让王大伴继续讲,儿臣可爱听了。”朱慈烺拉着皇帝的袖子,央求道。
皇帝说:“好好好,朕便知道,朕的麒麟儿最爱听的便是忠臣良将之故事,今日就随你愿,这要比看资治通鉴来的生动,来人,给王大伴上茶,朕今日便当去了市井茶馆,就不知道王大伴有没有那几分能耐了。”
王承恩道了谢恩,才说:“老奴没那等口才,只是这故事着实精彩,到遮掩了不少老奴的口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