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客厅里坐了半个小时我就回房间了,本来就没想着帮老头的忙。按着农家人的习惯,另一个房间里肯定还有好几个麻包袋的花生,真要剥完,一天是不可能完成的。不用看,我都可以想象,在那个房间的角落还会有一座小山,或者是马铃薯,或者是番薯、芋头这样耐存储的食物。
合上眼睛没多久,鸡鸣了。一户人家的先叫,然后更多的鸡加入其中,从一阵啼鸣声中,可以得知这个村子有二十几户人家的样子。
“吵死了。”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天刚亮,暗蓝的色调,转了个身继续睡觉。
“叩叩……”有人敲门。知道是老头,我不予理会。只是我不去开门,这敲门的声音就不停下来。
“……”门,我是开了,然后看到老头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刃上还可以看到一抹鲜红。
别想多了,这只是老头杀了一只鸡,准备熬粥,让我帮忙生一下炉火。于是,我又蹲在了厨房。这不难理解,碰上这么一个倔强的老头,除非是彻底翻脸,不然真不好拒绝。
自家饲养的鸡就是不一样,更肥美,下锅没一会,香气就出来了。
我是无法拒绝美食的,这算是吃人家的嘴软。看着老头没再乱动我的东西,我就打消换地方的想法。
“疯子,昨天没睡好啊?”刚到卫生所,张广源已经在了,一眼就看到了我那大大的黑眼圈。
“我说我半夜起来剥花生你信吗?”
当即,张广源就回了一句:“你有病啊?”
“事实就是如此的荒唐。”我打着哈欠,把昨天的情况说了,这是一出与老头的双人默剧。
“哈哈,他肯定是看上你了。”
“别瞎说,我性别男,爱好女,还得年龄相近,跟老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是说,他是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人,高兴的。”
“是吧,有话好好说,这强行带节奏我可不喜欢。”我点头,认同了张广源的说法,老人家,脾气古怪点,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你这个状态,一会让贺雪看到了,一定会在你的导师评价中打上一个大大的叉。陈枫同学:吃苦耐劳精神欠佳。”
“……”这玩笑开的,我还真有点害怕。
正说着话,贺雪就进来了,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面挪了挪,站在一个自认为不会被注意到的位置。自欺欺人,才那么几个人,十只手指头都能数清,能躲到哪去?
“今天,我们要到各户人家派发卫生小册子,同步进行常规义诊服务。”
“是。”都是计划中的事,长话短说了。
“陈枫同学留下来一下。”
“……”听到贺雪点到我的名字,我……虎躯一震?不对,应该是沉着冷静地站了出来。
“Good Luck,boy。”耳边,是张广源在离开的时候的“祝福”。
眼睛一睁一闭,事情就过去了。
走在路上,张广源很八卦的问我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只是问我是不是不适应这种生活。”
“然后呢?”
“我把事实一说,她就放我出来了啊。”
“就这样?”
“哦,她还说了,这老头是独居老人,让我多帮着点。”
“哦。”
“说起来简单,但也帮不了什么,也没见着老头有什么菜地。”
“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觉得我会这么主动去问吗?换了你,你会吗?”
“嗯……我会,长这么大,我还真没下过田。”这时候,张广源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我真该跟你换换房间。”我说道。
这样走了几家,还真走到了老头的家。
“就这?”听说是我寄宿的地方,张广源二次确认。
“嗯。”我努努嘴,示意他可以自由发挥了。张广源眨了眨眼睛,回应看他的。
一进门,笑容?有了。
声音?洪亮。
“大爷,您好啊,在忙呢?”真要说,这出场的方式,比我昨天弱弱的一点头、一句您好要醒目得多。
然而得到的回应是一样的——乌鸦低空飞过,身后带着一连串的小黑点。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张广源用咳嗽来掩饰尴尬,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攻略继续。这一次,说正事了:“大爷,是这样的,我们是来给您做一个简单的健康检查。俗话说的啊,金好银好不如身体好,尤其是您这种上了年纪的,更要注重身体的调养……”
这话,刚才我就听了几遍。根据不同年龄的人,张广源的说辞会发生变化,他在这方面的确有着过人的优势。前面的几乎人家,都被他说得贴服,这下乡是下到了实处。
在老头这……我看悬。
老头只是抬头看了眼,伸出一只手放桌面上。意思我们懂,测血压。
“健康得很。”还没开始测,老头就放“狠话”了。事实也正如他说的那样,各项数据正常。
这是好事,在夸赞了几句后,张广源开始尝试跟老头聊一些家常,老头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至少比我跟他相处的时候要多一点。
谈及农耕的时候,张广源适时了提出了可以帮忙的话。
当时老头回了一句:“你不行。”
完了,又补充一句:“外行。”
紧接着,看向我:“他可以。”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是我上大学以后,首次碰上一件事是比得过张广源的。不过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张广源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而老头的回答是……皮糙。
我是知道的,老头的回答没有恶意,只是这也太直接了点。
从老头的家里面出来,张广源的笑声就没停过,直到我推了他一把,让他迈出去的脚恰好落在一坨晒干了的牛粪上。
“看到了吗?这就着泥土捣碎了就是原生态的肥料,整块捡起来还可以拿去围成田埂。”
“我错了。”
五天,在这个村子里我们住了五天,除去每天进行一次的卫生演讲,更多的时间是跟着当地的居民体验农务。
我跟着老头,话还是少,活却是没少干。离开的时候,老头却是哭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即使是明白了,也不会说什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轨迹,这大概就是我参加这次活动最大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