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的小说保留了当初的原始框架,但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喜剧。我置入一些悲剧性的元素在其中,并且改变了最后演员成为英雄的结局。
效果反而更好,故事也更加耐人寻味了。
我在旧浪潮上得到了许多好评,有些时候热情的读者让我觉得,把小说放在网上能让他们看到真是太好了,就算是为了这样可爱的读者,也值得我这样继续写下去。但另一些时候,我还是觉得内心空空荡荡,除了同样隐藏在昵称背后的陌生读者,我在等待什么人的认可吗?
与此同时,小说家的职业变得愈发困难了,上了高中,父母对我的学习管理更加严格。
先是我自己房间的锁突然之间坏掉,后来锁头更是直接消失不见。
我知道这多半是父亲做的,有了小学和初中两次前科,他猜也能猜出我在房间里做了学习之外的事情。
再后来,母亲搬来另一张小床,住进了我的房间。明面上的理由是,父亲正在带新高三,备课常常要备到深夜,不能受到打扰。同时我的学业繁重,她过来也可以帮忙照顾我的生活。
但真正的理由想来只有一个,母亲是父亲派过来监督我的,让我不要分心做课外的事情。
我在这样的压抑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双星》连载结束后,更新也停滞了。
其间我在准备新的小说,又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
幸好英语老师Peter给了我们一个出口,彼得老师因为是外教,教学理念非常前沿,比起国内的英语老师,更重视语言的情景学习,特意为学生采购了许多英语母语者的海外教学光碟作为校本课程,来帮助我们全面提升听说读写的能力。
由于这些课程是多媒体视频课程,他要求我们在课余时间完成学习。
但是我们家里为了避免我沉迷网络,根本没买电脑,所以父亲把微机教室的钥匙给我,让我借用学校的电脑听课。
机房他相对放心,因为除了教学的软件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可供娱乐的东西,为防止学生上课玩游戏,就连蜘蛛纸牌和扫雷这样的系统级预装软件都被屏蔽了——
唯独能连上旧浪潮的论坛域名。这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我以学习英语的名义出没在学校的机房里,进行小说的创作。无人的深夜和无人的清晨,尤其是在这样的寒冬,黑暗而冰冷的机房如同茫茫太空,让我四肢僵硬、浑身颤抖。
可我没有更好的地方用来写作,这里就是唯一。
如果有更好的地方用来写作就好了。
在很多个瞬间里,我似乎觉得时空因为这样的极寒而凝滞了,而我被冰封在人间已经长达数万年,回忆漫长的一生,好像真的乏善可陈,昨天是这样子,今天是这样子,明天也是如此,并且可以一直如此下去。
我想在幻想中擦亮一根火柴,却怀疑是否真有什么光芒在我生命中闪过。有吗?
有的,在初次读到百科全书的时候,我的确见到了知识的光亮。
在进入小学图书馆的时候,我的确见到了文学的光亮。
——可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别骗人了你在写小说。”
“约定好考同一所高中吧!”
“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读者~”
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不不不。不是的。
我之所以会记得这些画面,是因为她导致了我现在的悲惨处境,不得不东躲西藏跑到微机教室来写小说。
人类是不需要朋友的,交朋友会削弱我的强度,不应该对人与人之间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产生期待,不要期待友谊,不要期待理解,不要期待爱与被爱。
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任何事情,分工协作只属于昆虫。
……
但还是会有期待的吧。我扑在桌上,哭了起来。
脑中突然有灵光闪过。
我想到下一个长篇小说写什么了,就写一个生活了万年的长寿者,跟身边人产生了不应该有的羁绊的故事吧。
既然它是关于在永恒时空里爱而不得的故事,那么就取名为《时间足够你爱》好了。
【叮。能量消耗殆尽,玩家被强制推出。】
李带从谢晚的记忆中摆脱出来。
像是不擅水的溺者终于回到岸边那样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太闷了。
他明白为什么谢晚的记忆会出现正反镜像的复杂情况了,这是她对于双重身份的伪装。
谢晚把世界赋予她的天才和她对于世界的期待都掩藏的太深,以至于无人知晓。
好在李带知晓。
尽管外面天色已晚,李带立马联系上赵盘,向他布置了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现在就黑进学校机房,让里面所有的电脑都自动锁定,开机的屏幕上显示一篇文章,这文章是李带当场写的,不过在他曾经的世界里也是有迹可循。
这篇文章原本是英国女作家,意识流文学代表人物,弗吉尼亚·伍尔芙的长篇散文,《一间自己的房间》。在当时,它的中心思想原本是宣扬女权主义,号召男女平权。
其中的名句是:“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要有钱,再加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经过李带的修改,这篇文章更多地集中在了字面意义上的表达。
不断渲染,如果写作者能拥有一个合适的环境,该是多么有利于她的创作。
最后附上了两行字,如果你想要属于自己的房间,请到「转场咖啡馆」来。
地址是江滩路2666号。
在赵盘和谢晚对线的同时,李带揣上了【记忆手术刀】,以及几份署名「3Xlit」的小说,去找谢思文。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当我们把谢晚如今的性格看作是果,那么谢思文对她强横的教育就是因,如果把谢思文的教育看作是果,他当年在写作这项爱好上遭遇的挫败就是因。
所以回到最初的.asxs.,是要找回谢思文内心深处,可能自己都已经忘却了的,对于文学,而不仅仅是语文学科的热爱。
“谢老师我找你好久了。”
“怎么?有事?”
“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很厉害的小说,感觉像是你写的。”
“搞错了,不是我,我没时间小说,我每天管你们都管不完,哪里有时间写小说?”
“你说的是没时间写小说,不是不喜欢写小说。”
李带把之前用在谢晚身上的话术故技重施一番,又补充道。
“我知道,谢老师以前很喜欢写小说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带的手动了。
根据谢思文无意识地反应,他找到了记忆晶体中最深处正在微微闪光的回路,他用手术刀把这个回路加深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