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竖正准备上前提醒静流文化的负责活动的工作人员注意时间,结果反而先被从台上下来的一个男人搭了话:“这不是我们的老朋友陈竖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来人是曹朋政,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风衣从台上走下来,似乎全然忘却了过往的恩怨,主动而热络地跟陈竖打招呼。
“呵呵呵呵。”
要是放在以前,陈竖可能直接走人或者白眼翻过去了,但是随着年岁增长,陈竖的暴脾气大抵是已经有了逐渐收敛的倾向,尤其是现在她要运营李带的作品,更是免不了要跟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一念及此,她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冷不热的呵呵了几声。
@陈竖:【出版行业太小,以后还要在同一个圈子里混的,当时的恩怨在当时都没能解决掉,没必要时隔多年,再旁生什么枝节,更没必要撕破脸皮把关系搞得更僵。时刻记住我今天的目标,主要是来推广新杂志《破壁》的,只当这些人都是空气,都是空气,都是空气。】
但是这样的客气在曹朋政那里,仿佛变成了某种可以得寸进尺的暗示。见陈竖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感,曹朋政直接伸出手臂,张开成四十五度角。
“见到老朋友,难道不应该先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吗?”
看陈竖没有动作,曹朋政就往前进了几步。
在差点要抱上去的时候,陈竖突然反应过来,这才及时侧身闪开。
“曹总编,别来无恙。”
陈竖面无表情道,曹朋政本人实际上就是静流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但是比起总经理,他更喜欢要求他的员工们称之为总编,比起老板,他更喜欢被叫做老师。既然他的名片上印出来的头衔都是“静流文化执行总编”,陈竖也就姑且顺着他的意思这么称呼了。
抱了个空的曹朋政,尴尬地笑了几声,用两只袖子拍打了几下前襟,从头到脚把陈竖打量过好几轮,这才把蝇虫似的目光停在陈竖胸口:“几年不见,小陈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对了,要是有什么事老东家帮得上忙的,一定要来找我们呐。”
@曹朋政:【貌似这陈竖在新声集团混得不怎么样啊,还不如在我们这里的时候呢。不如给点好处再把她挖回来当作者算了,反正她之前的版权也在我们这里。这种有性格的小姑娘我最喜欢,哦对,现在不算是小姑娘,老话怎么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有味,啧啧啧。】
陈竖尽管不清楚曹朋政脑海中具体的猥琐想法,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没想好用什么话来回他,包建德就从台上走下来。
“我说老曹刚才还在台上豪言壮语呢,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还以为又跑到什么地方去招惹花花草草。啧啧,原来是见到熟人了。”
“哦,说起来,好久没听到美女作家陈竖的消息了,陈大美女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高就哇?最近是不是又出版了什么大作?不介意的话,也给我们寄两本样书,好让我们拜读拜读嘛!”
包建德戴了顶明黄色的鸭舌帽,紧跟中年亚文化时尚潮流。
@包建德:【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说的,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年轻的女作者要是没有一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经济公司,陨落的速度那真是比流星还要快。】
【所以么,既然上天赐予你美妙的身体就要知道并且发挥这副身体的美妙之处,要不是脸长得好,你火的起来吗?真以为自己是文学天才不成?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还有人不信。现在怎么样,打脸了吧,唉,我把世界看得太透了,我真是料事如神。】
“包老师客气,我最近倒没有出书,在新知集团当编辑,现在主编一本新杂志。”
被包建德问到近况,陈竖也不隐瞒,就简单说了下,顺势摆脱曹朋政的调侃。
“哟?新杂志呀?那不正是需要大力宣传的时候吗?”
“唉呀,小陈你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不直接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呢。”
“长时间不联系都忘记我们这些老同事了吧!”
“你看,像是卫卫这本新书,出版不到一个星期,马上高居新书畅销榜首位。其实也就是我们在专栏上写一篇宣传稿的事。”
包建德几句话说得亲近,飘忽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他的眼神根本没有哪怕一刻放在跟他对话的人身上过,但脸上永远浮现着一丝丝挂在嘴角的暧昧微笑。那意思是,我说的事情每件都很重要,你必须牢记,而你说的事情,我听都不用听就知道是怎样,我门儿清。
“你还别说,包老师的文章是写得真好。可以说是畅销榜的幕后推手了。”
卫卫的新书卖得好,最大的受益方除了作者本人,再一个当然就是作者的经纪公司了。
曹朋政乐滋滋地接上了这个马屁,又补充道:“我有几个好朋友,都是读书会的主理人,他们经常会跟各个地方的文艺书店联合组织什么共读之类的活动,每场活动,那都是大型带货现场,只要销售部门那边一发货马上卖光。我算是悟道了,做发行还是得这么做才对。”
“陈竖其实你也可以这样的。当然全国各地一二线城市东奔西走的确实是累得很,但是有效果就值得嘛,再说了也不用你每场活动都跟,安排个助理陪着作者走走穴就完事了。”
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签售会结束后,读者还依依不舍不肯散去的盛况,曹朋政觉得自己简直是行业内最成功的纯文学商人。
本来站在台中央正在跟读者握手的女生,看到曹朋政和包建德都走下台,朝着身边的读者低语几句也跟下来,见到陈竖,甩了甩头发开口就问。
“亦恒姐。你是过来参加我新书发布会的吗?”
这人自然是笔名卫卫的卫胜男了。她是个长得不高,但是面相颇有几分英气的女生,总是涂着很重的烟熏妆,染着介于宝蓝色和墨绿色之间的奇怪发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着装刻意地保持了朴素的风格,衣服也好裤子也好鞋子也好,全是亚麻或纯棉的单色料子,以黑白灰棕四色为主。
这就跟五、六年前的陈竖一模一样。当时陈竖的处女作《逃逸线》一鸣惊人,被称为迷惘青春类型的代表作品。
其中小说主角就有着同样的打扮,而卫胜男不仅在现实中完全复刻了其中的角色,还一直遵循和保留了角色的审美品位和生活方式。
看到眼前这个不知道该说是朋友还是对手,不知道该说追随者还是模仿者,不知道该说是在致敬还是在抄袭的人,陈竖心绪复杂,只有一声叹息。
她已经走出了那个为了青春而青春的年纪——卫胜男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卫胜男说:“如果你为我而来,希望这次新书的销售成绩,能说明一些东西。”
@卫胜男:【我是有创作才能的,当年我并没有模仿你,更没有拿走属于你的作品,即便没有你在我也能写出自己的小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