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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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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通了之后,突然觉得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抑郁,干脆直接向早朝请假,然后开始着手安顿“叶清歌”的后事。

小桃子的名字我已经暗中从内务府上消掉了,现在他已是自由身,等我假死后,他哭哭装一下样子,便径直以我的名义送到谢府去就好。

除此之外,东宫里的钱财也要想个法子转出去,这些钱都是我的月俸和赏赐,是我自己辛苦了二十一年赚回来的,总不能便宜了后面的人。其他的宫女太监也得安排好,他们在东宫待着的二十多年,忍住了许许多多的诱惑,没有给我下毒、没有流出我的消息、没有刺杀我,我必须感谢他们的不杀之恩,如今我走了,也不知道以后的主子怎么对他们,总得交由个好去处才好。还有我在朝廷里的爪牙、我的暗线,这些人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总不能荒废掉。

按照谢清运说的,安排我假死之后,我会以谢子兰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身份出现,现在这个私生女的身份,谢子兰已经安排好了,向朝廷报上了名帖,也向族里的长老们做了传达,过一些时候会安排个时间,让我戴上人皮面具,以女装身份出现在谢家,见过族里人以后,便将以谢家长女的身份待在谢家。而后等谢清运宣布自己真实身份,再向我请婚,我作为谢家的联姻嫁给他,以稳固谢家势力。

所以,我安排的时候,基本上所有告诫都是:

我若出事,找谢清运,听他安排。

我嫁给谢清运,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只有嫁给谢清运,皇帝才会放我一马,我才能得到重生,谢清运才能安抚谢家人的心、稳固他的地位。而苏域……若是夺位不成,以杨恭淑如今北褚太后的身份,带他回北褚做一个闲散王爷,也不是不可。

他不会死的。

我挑着灯花,一想他会死这种事,便觉得好笑。他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人啊,怎么可能会死?

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苏域也在四处忙碌。他先是带着党羽跪在宫门口向皇帝要求给百姓减税,又接了许多冤案。让他运气好,接到了上一次秋试学子的血书,他彻查了舞弊案,一时名声大噪。不过一月之间,百姓对我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外面传满了我不是皇帝亲生血脉的谣言,百姓学子都巴望着赶紧换太子。

而与此同时,谢清运也不甘示弱,苏域前脚带人去跪着减税,谢清运后脚就下令修黄河堤坝调粮给青州赈灾。苏域刚办了舞弊案,谢清运赶忙就请旨给全国的秀才涨工资。

只是他现在不是皇子,百姓们都只将他当作良臣,有学子公开在茶楼里说——若清玉殿下能为太子,谢大公子官居宰相,大宣盛世即临矣。

有人问:“但太子殿下也从未有逾矩之举,若就此罢黜,何其无辜?”

学子答:“太子殿下无辜,但天下百姓又何其无辜?明知有珍珠玛玉却执取顽石,明知有明君贤帝却强取庸才,天下何其无辜?”

这话出来,众人议论纷纷。小桃子给我添了杯茶,叹息道:“殿下,这些人的话别放在心上,要不咱们叫人把他们都抓起来,几板子打了,我瞧谁还敢说什么?”

我笑了笑,收了扇子,摇了摇头:“他们说得都对,我就看看,不说话。”

只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记忆真的很短。

我记得当年查办贪污案的时候,多少百姓赞叹过我;

当年亲赴黄河边监修堤坝时,多少百姓感激过我。

不过一个月,大家就都什么都忘了。要说不难过吧,到的确是不能。

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聪明伶俐,我很是喜欢。我那时候总巴望着那小狗能像我喜欢它一样喜欢我,于是每天都去给他喂好吃的,他要是和我玩我就高兴,不和玩我就不高兴。我总觉得,我对这只小狗这样好,它也理所应当对我好。后来有一天,小狗咬了我一口我,我伤心极了,下令要把它给杀了,但太监准备杀它的时候,我又难过得哭起来,总觉得自己喂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杀了太可惜。最后我抱着小狗去问谢子兰该怎么办,谢子兰告诉我,人活着,给出去的东西,就别指望别人还。要么别给,要么别要。否则别人不还,你就难过,你就不甘,心不能自控,那是最危险的事情。

于是我后来没杀那狗,一直养着它。我喂它吃食,喂完就走,也从不想它要还。

后来为人处事,我也常常就是这样想。但每每想起那小狗从不和我亲近的样子,说不难过也是假,不过没有那么难过而已。

如今这些百姓也是一样的。我并未后悔过身为太子时为他们所做的,因为那是我要给,那是我身为太子、被他们所缴纳的粮食所供养时应履行的职责。虽然我也可以自私自利不那么做,但我做不到,我不是这样的人。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走到如今,也不应憎怨。

我每日听着各种小道消息,看着朝堂局势变幻,没多久,便等到了天祭。

天祭是一年一度君王出行,为百姓祈福的日子。这一天是皇帝距离百姓最近的时候,到时候百官聚齐,百姓环绕,于杨恭淑和林婉清而言,这是揭穿我最好的时机。头一天晚上,谢清运和皇帝便把我招进宫里,然后吩咐了明日林婉清或者杨恭淑出现时我应说的话,接着他们让我先回东宫,又继续商议。

我一个人走出来,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便让人全部退了下去,一个人漫无边际的散步。

当天晚上有些冷,天上星明月朗,映照在宫殿大理石地面上,似乎个天都在我的脚下。我绕着宫殿往前,走着走着,隐约觉得有人站在前方。

我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人站在长廊前方,青玉色长衫,白玉高冠。我顿住步子,他转头看过来,风扬起了他的头发,落到他脸上,他和我静静对视了片刻,抬手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走。

我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也不知是为何,竟是觉得有些酸涩。

明天就不会再有叶清歌了,明天我就要重新活过,明天之后,我便要断了所有想念,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嫁给谢清运,然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可是谁都不曾知道,连我都不曾深想,其实有那么一个人,他刻在了我看似空明的心上。他如这世间最美的宝玉,我也曾忐忑伸手,放在那美玉之上,感受过他的清凉。只是我实在不能守住这块玉,我连我自己都守不住。

我瞧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突然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了一声:“苏域!”

他顿住了脚步,片刻后,他又继续往前。我突然冲了上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上回荡,在他猝不及防间,猛地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他没说话,只是停了下来,静静站在那里。我就那么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背上,感受从他身上而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

我突然觉得这夜晚也不这么寒冷,这未来也不这么惶恐。

过了许久,我终于决定放开,刚刚收手,他却是突然回头,死死地将我抱进了怀里。

“你想去什么地方?”他的心跳得飞快,声音颤抖着,带着干涩之意,“苏域愿意相送。”

他说他叫苏域,他没有说叶清玉。

我突然放下心来,我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好久,终于开口:“我想去摘星楼,可是我忘记路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知道。”他慢慢放开我,拉住我的手道,“我带你走。”

说完,他便转过身,带着我往前。可是他固执没有放开我的手,哪怕手心里面已经全是汗。

我没说话,低着头,看大理石上倒映的星星,铺就的月光,还有手拉着手的我与他。

我始终低着头,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前,仿佛是走在云端星河之上。我们俩走了很久,他带着我踏过不计其数的阶梯,最后终于同我道:“到了。”

听到这话,我抬起头来,入眼望去,是盛京夜里满城灯火。一阵微风吹来,摘星楼屋檐下的铜铃丁零作响,我伸出手去,感觉夜风从我手里吹过。

“小时候我喜欢来这里,尤其是在晚上。那时候我还没有这横栏高,每一次都要人抱起来看。太监们不敢带我来,怕我出事,于是每次都是谢子兰带着我来,然后指着整个盛京和我说‘殿下,这个天下比盛京更美,更广阔,而它们都是殿下您的’,如今想来,都像梦一样。”

“你……你想为你爹报仇吗?”他突然犹豫着开口,“如果你想,我可以的。他日我登基称帝,我可以为你杀了林婉清。”

我没说话,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触及我的目光,他似乎逐渐稳定了心神,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让你活下来,让你有安定的生活,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听到末尾,我忍不住笑了。

“苏域,你愿意为我带着军队踏入盛京吗?”

听到这话,他呆住了。

“你不愿意。”我断定开口,又接着问,“那你熟悉大宣行刑的官员吗?如果皇帝亲自监守,你能有把握救下我吗?”

他没说话,表情慢慢地冷了下来。我摇了摇头,替他回答:“你救不下。”

“叶清歌必然是要死的,太子殿下这个位置不属于他。你一定是要揭穿我血脉不正的谎言,可一旦公布了这个消息,我必然要死。你不可能公开违背皇命来救我,你也不能从刑部救出我。你给了天下置我于死地的理由,但又救不下我,那你此刻许诺会让我活下去,会为我报仇,凭的是什么?”

“我……我没想过要告诉天下人你的事。”他一时有些紧张,我垂下眼帘:“那你母妃呢?”

“你其实……始终就是不信我是不是?”他苦笑了一下,“因为我骗过你,所以你再也不信我了?”

“是啊,”我叹息出声,“叶清歌信一个人本已是不易,让她再信一个人,几乎没有可能。我不信你能让我活着,也不信你会为我报仇。报什么仇呢?”

我苦笑起来:“林婉清养了我二十一年,而谢子兰……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希望我报仇。叶清歌所求不多,只求能好好活着,一世安稳。我不希望你受伤,也不希望谢清运出事……”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过,我心中一直有一事不解,能否请你解惑?”

“你问吧。”

“杨恭淑,宣德太子,皇帝,林婉清,谢子兰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林婉清让我送给谢子兰那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本来不该问的,毕竟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是心中的好奇心推着我往前,让我忍不住开口出来。

他笑了笑,温和道:“这件事,得从当年宣德太子叶熙

德出使北褚为质说起。当年安王叶华安与妻子林婉清青梅竹马,夫妻情深,然而两人应召来到京城之后,太子叶熙德却爱上了林婉清,为了得到林婉清,叶熙德想尽了办法,但毕竟是弟媳,不能明抢,而此时正巧强国北褚来犯,大宣投降,北褚要求太子为质子,大宣誓死不从。而这个时候,叶熙德想出了一个办法。”

“叶熙德向皇帝进言,为鼓舞士气,求大宣一时喘息之机,愿意出使北褚为质。于是叶熙德成为北褚有史以来最高尚的太子。可是他怎么可能真的成为北褚的质子?于是他暗中与皇帝商议,命他从小到大的侍读谢子兰将与他身形相似的叶华安强掳入宫,用换脸之术,将叶华安与他调包。从此叶华安成为宣德太子叶熙德,而叶熙德,便成为安王叶华安。”

“这件事,本只有四个人知晓,甚至连当时宣德太子的妻子杨恭淑都不知。杨恭淑当年很爱叶熙德,听闻叶熙德要到北褚为质子,不顾众人阻拦,私下追着马车步行上百里,终于被人发现,皇帝感动于杨恭淑的忠贞,特许她一同出使北褚。”

“可是……”我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当时出使北褚的,不是换了叶熙德脸的叶华安吗?”

“对啊……”苏域转过头去,叹息出声来,“杨恭淑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个人不是她的丈夫。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丈夫其实一点都不爱她。后来到北褚后,她听说她当年的丈夫成了安王、又成了太子,最后成了皇帝,而‘安王’的妻子林婉清,一路做到了皇后。在杨恭淑心里,那个位置,本来该是她的。她那么爱一个男人,换来的却是那个男人毫不犹豫的欺骗和遗弃,她怎能不恨?于是她处心积虑,策划多年,终于当上了北褚的皇太后,其目的,也不过是报复当年。”

“而杨恭淑能发现,同样深爱安王的林婉清其实也能发现。当初她让你送那把剑给谢子兰,不过是个警告吧。”

“原来如此……”我忍不住笑了,“母后这些年,也忍了很久了吧?”

说到这里,我感觉似乎说得太多了些,只能笑了笑:“何必说这些伤心事呢?苏域你看,”我指了天边,“这江山风光大好,今夜清风相伴,明月作陪,就这么看着,可觉得心中舒坦?”

他静静地看着我,慢慢地走到我身边来。我闻着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温度,终于没有忍住,猛地回身,一把揽下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我吻得那么激烈,那么认真,几乎是想将他拆吞入腹。夜风里全是他的味道,他亦回抱住了我。

许久,我放开了他,与他静静相拥,片刻后,我一把推开他,转身便跑了下去。

我无憾了。

我想,叶清歌的一辈子,已是无憾。

当天回去,我感觉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在床上辗转反侧,竟完全睡不着。迷迷糊糊等到第二日清晨,小桃子带着人进来,为我洗漱穿戴。

“若不出意料,今日应当就是时候了,”我眯着眼,由着小桃子为我穿衣,“你心里虽然清楚,但先装着不知道,懂吗?”

“奴才明白,”小桃子少有地认真,“请殿下心安。”

我点了点头:“去吧。”

小桃子为我配上玉佩,行了个大礼,带着人撤了下去。

天祭是大宣国最盛大的一个节日,一般由帝王亲自主持。我早早到了宫里,随着父王的一起,一前一后坐在玉辇之上,由仪仗队领前,护卫队随后,带着文武百官,一路往宫外天坛前去。

刚刚出宫门,就看到百姓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见宫门打开,老百姓们自发散开,站到了两边,然后跟在队伍两边,一直随着我们前行。

以往的天祭,都是由皇帝主持,皇后观礼,但今日只有皇帝一个人在龙辇里,百姓不由得议论纷纷。

我假作没有听见百姓的议论声,这天天气不错,我坐在玉辇上,同往年一样,微笑着同百姓们打着招呼,看着太阳从天边慢慢升起。

我们一路行到天坛,然后按照过往规矩举行仪式,在神官指引下,叩谢神灵。

整个过程我都十分紧张,不断看着周遭,企图发现林婉清的身影。然而一直没有瞧见,只见到来观看热闹的杨恭淑坐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一直到仪式结束,林婉清都没有出现,我和谢清运对看一眼,有些疑惑,难道我们猜错了?

皇帝从天坛中间站起来,神官宣告仪式结束,所有人做好了回宫的准备,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嘹亮的声音突然喊了出来:“皇后娘娘驾到——”

我和谢清运豁然回头,见到人群外面,一队人马从人群中破开了一条道路,一个凤冠红衣的女子手举令牌站在道路尽头,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天坛走来。

人群中议论声更大,而那声“皇后娘娘驾到”一遍一遍地响了起来,百官愣在原地,我微微笑了笑,上前一步,高声道:“儿臣见过母后。”

我这一带头,众人立刻不再犹豫,跪下去高呼“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婉清没说话,持着令牌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皇帝远远地瞧着她,目光淡然,等她走到我面前,我赶忙上去,如以前一般,抬出手去,想要扶她。然而她却是看都没看我一眼,直直地走到了皇帝身前。

我看着自己抬着的手,心中滋味万千。想了想,终究是觉得有些好笑,转上前去,看见她直直跪了下去:“罪女林婉清,特来陛下面前请罪。”

没有人说话,皇帝瞧着她。林婉清又朗声道:“罪女林婉清,特来请当年调包皇子、谋杀皇子之罪。”

“民女当年因一时鬼迷心窍,将自己所生孩儿谋害,又怕陛下怪罪,特训他人婴孩,冒充皇家血脉,成为皇帝长子,登上太子之位。此子便为民女如今名义之子叶清歌,多年过去,宣德太子血脉归来,大宣后继有人,民女惶惶不安,终决定说出真相,将大宣江山交还皇族叶氏。民女与叶清歌罪无可赦,还请陛下赐我二人死罪!”

此言一出,场下皆是哗然。除了早已知道真相的几人,其他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四处议论纷纷,一位受过我恩惠的言官,把持不住,冲出人群叱喝:“荒唐!太子殿下稳坐东宫二十一载,怎是你用口头之言污蔑得的!”

“民女是否污蔑,陛下验一验便可!而且,”林婉清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身前,看着手拢袖中,站得端正的我,突然拔剑,一剑斩掉了我头上的玉冠,高喝出声,“太子殿下的位置,女儿身也做得吗!”

青丝如瀑而下,我站在那里,也不知该做怎样的情绪,只能如平常一样,淡然温和地笑着。

众人神色各异地瞧着我,苏域呆愣在一边,眼里全是震惊。

“母后,”我轻叹出声,“彩衣娱亲二十一载,母后对清歌,终无半丝情谊。”

“你别怕,”她垂下了眼帘,紧握了手掌,“黄泉路上,母后和你相伴。”

“是啊,”我轻笑起来,闭上眼睛,终于下定决心,忽地上前一步,跪倒在皇帝身前,高声道,“清歌请罪!”

“清歌混淆皇室血脉,以女儿之身居太子之位二十一载,是清歌之责,清歌愿以命相抵。但在此之前,罪女愿将功补过,找回真正的皇子!”

“胡说!”林婉清站在一旁,冷哼出声来,“皇子当年早已被臣妾谋害,怎么可能再让你找回来!”

“皇子未死。”我跪在地上,平静道,“罪女知晓自己并非皇室血脉后,暗中打探身世,这才查的,当年皇后未不让人察觉自己杀子之举,特意让自己最亲近的侍女将皇子带出宫外谋害,但出宫之后侍女心生怯意,于是将皇子与罪女亲生母亲的尸体弃于野外。而罪女的亲生母亲,便是谢子兰之妻,谢子兰发现妻子的尸体以后,误以为皇子为自己的儿子,带回去抚养长大……”

“你是说……”皇帝故作诧异,谢清运面上也微微露出一丝震惊,我跪在地上,继续演戏道:“皇子正是当今谢家族长,谢清运。若殿下不信,可当场验过!”

“来人!”皇帝疾步往前,高吼道,“备上东西来!”

吼完之后,太监很快断了银针和水杯上来,当着百姓和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同谢清运一同将血滴入水中。

血迅速融在了一起,皇帝和谢清运同时抬头,诧异地看着对方。

“我儿……”皇帝颤抖着声,眼里浮出泪光来,“居然让你在外这么多年……我儿……”

说着,皇帝猛然回头:“来人!将两位罪人押入大理寺中,改日受审!”

话音刚落,早已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冲了上来,还未靠近我,突然听得拔剑之声,而后一人突然站在了我身前,叱喝道:“下去!”

我猛然抬头,看见了挡在我身前的苏域。

他拿着剑,颤抖着手,固执地挡在我身前,与侍卫对阵。

众人皆知他的身手,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皇帝皱起了眉头,坐在旁边看戏的杨恭淑终于不能再看戏下去,猛地合上手中的洒金小扇,怒吼出声:“清玉,退下!”

苏域没有说话,他只是挡在我身前。

“清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瞧着阵势,冷冷出声:“你还想包庇罪人不成?”

他没说话,只是捏紧了剑。我突然间有了那么一丝念想,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我,也许终究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只是这份喜欢,放在江山帝位面前,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我突然觉得,哪怕是这样的喜欢,我也应当珍惜。

于是我开口出声:“清玉殿下不过是看不过罪女一介女子如此狼狈被押走的模样罢了,罪女自行离去便可。”

说着,我站起身来,故作潇洒转身。苏域忽地从后面拉住了我,我回过头去,瞧着他死死看着我。

“殿下,”我微微笑开,“不过生死而已。”

“我一定会救你。”他开口,如此坚定。

我叹息出声:“放手吧。”

说完,我挣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开。周边一边纷扰之声,我内心却觉得无比的安定。

当天晚上,我被安排进入天牢之中。我与谢清运约定,先安排我的旧部来见我,我将他们转交谢清运之后,谢清运再立刻带人前来,他们已经找到了与我相似身形的女子,届时一把火烧掉天牢,再暗中将我带走。

于是我按照计划等在那里,默不作声,旧部们果然没有多少时间就赶了过来,为首的谋士着急道:“殿下既然早知自己血脉不纯,乃女儿身,何不早与我们做商量?如今殿下落难,我等何去何归?”

他们早已站对,如今站错,如何能不揪心?

我看他们笑笑,温和道:“你们跟我一场,我总

会给你们留一条后路。”

“望殿下名言。”为首的谋士满脸认真,“我们与殿下虽为主仆,亦是兄弟。若殿下有所吩咐,哪怕今日,我等亦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并非皇族血统,且乃女儿之身,就凭这两条,小命都难保,更莫要谈皇位。你们都乃人中龙凤,如今我虽身死,却将你们交托给了清运殿下。”

“我与他做了交易,他如今刚刚恢复皇子身份,又有清玉殿下于之夺位,正是用人之际,我已与他商议好,当年我许诺你们的,他来实现。”

说着,我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当年所许,无论容华官位,我都铭记在心,早已与清运殿下言明。日后便视清运殿下如我即可。”

众人不再说话,面面相觑,许久之后,谋士走上前来,满脸郑重道:“那殿下如今,可还有未完之事相托于我等?”

“未完之事……”我想了许久,终于想了起来,“我以往为太子妃专门打造过一支黄金簪子,放在了衣橱的暗格里,一直未曾送出去,如今想来,竟是有些可惜,不若你们将它取出来,送给他吧。”

“您说的太子妃……”对方有些迟疑,我惨然一笑:“我又有几个太子妃呢?”

对方沉吟片刻,没有骂我,也没有嘲笑,许久,他却道:“您与清玉殿下,终究可惜了。”

我没说话,仰头看向天空。今夜又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一时之间,竟看得眼里发酸。

见我不说话,众人也是识趣,跪在地上郑重对我磕了几个头之后,悄然离去。我就在那里等着谢清运,然而谢清运没来,苏域却来了。

他来得风风火火,一身夜行衣,一把九尺长剑,带着几个人,忽地从天而降,一剑斩开了我牢房前面的锁,冲进来一把拉住就往外冲,低声道:“跟我走!”

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哨声,是天牢被侵时戒严之声。我立刻警觉起来,一把推开了他,怒道:“你疯了吗!”

“疯的是你!”他猛地回过头来,冲着我怒吼出声,“明明是个女子,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用呢?”我笑出声来,“早说你也是要把我从太子位上拖下来的,难道你知道我是女子,我就不用走到今天了?”

“你别胡说了!赶紧跟我走!”他把我扯出牢狱,我一把抱住了柱子,死活不动,继续道:“我不走,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出去苟且偷生。”

“你今天带我走了,这辈子我都要像狗一样活着,到处被人抓,我不要出去。”

“你脑子被谢清运按在墙上撞过吗!”他猛地砍断我抱的柱子,我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了另一根。他把我拉扯不懂,怒吼出声,“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出去?”

“我不会死的。”我转过头去,一脸认真,“清运说过,他会求皇上,求他救我。他会让我光明正大地活着,以我想要的方式。”

他没说话,沉默下来。

“你今天可以带我走,然后呢?”我笑了起来,“然后你不要皇位了?不争了?从此带着我亡命天涯?”

“我……”他有些苦涩地开口,我打断了他:“不要冲动了。苏域,我想活着,但是是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而不是以一个逃犯的身份,狼狈地度过一生。那样的人生,不如让我去死。”

“你若真的对我好,”我笑了笑,“带着百官去跪,去求,免我一死,贬为庶民也好。要不然,来年清明,便带一杯清酒来我坟头,我亦感激。”

“不要做这样的事,”我低下声,音调里有了涩意,“自毁前程。”

他没有说话。外面的人声渐近,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问我:“我只问你一句。”

“你说。”

他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我,火光映照下,我依稀看见他眼里闪烁着的泪光。他仿佛是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眼里的神色又难过,有委屈。

“你爱我,是吗?”他忽地开口。我静静地瞧着他,这是我作为叶清歌最后的时光了。叶清歌爱他吗?

“爱的。”我笑了起来,“你是叶清歌这一生,最爱的人了。只是你之于叶清歌而言,像一株罂粟花,太美太迷人,但却带着可能致命的危险。叶清歌只求一生平稳,怎敢妄食此地狱之花?”

“那么,”他沙哑了声音,“若我救你出去,你可愿嫁我为妻?”

我没说话,他近前一步,死死地抓紧我的手,喑哑着声道:“我会对你好的。我不设三宫六院,不会拈花惹草,我会将你捧在心尖尖上,与你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所以……”他压低了声音,音调里有了颤意,“你可能嫁我为妻?”

我面前的人,是大宣北褚都赫赫有名的战神,他从不示弱,历来张扬,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也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害怕。最令人怜惜的不是懦弱之人的下跪,而是刚强之人的弯腰。我怎能拒绝?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好。”

“苏域,”我微笑,“若你救叶清歌出去,她便嫁你为妻。”

他猛地抬头,眼里有了欢喜之意。士兵们持着火把冲了进来,他终于再不能待下去,只说了一句“等我”,便一跃而出。

他刚出去,士兵们便被他的身影引着追了出去,我松下心神,打开牢门刚准备进去,突然便被一个人一扯,便拉入了对方怀中。

“把你身上东西全给她。”他指了一个身形与我相似的女子。那女子戴了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穿着我一样的衣服,剪着和我一样长的头发,神情木然。我赶忙将身上的等东西全部给了她,她按照原位戴上之后,同一个带剑的侍卫突然在屋里打斗起来。

她用的是我平日用的掌法,侍卫用的却是各门各派都有。最后她一个不慎,被侍卫一剑贯穿胸口,跌倒在地。

他们打斗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边上泼油放干草,周边都是空的牢房,等女子倒在地上,谢清运上去视察了片刻,确定已死之后,亲手扔下了火种。火光冲天而起,谢清运给我披上玄色披风,手持长剑,足尖一点,便带着我从天牢翻出来,一路往外冲。

冲出来后,我不是很放心,特意站在暗处,同谢清运看着那火势。

火势极大,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所有人都拼命往里面提水,放出甲等间不是死刑的犯人。一时之间,整个天牢几乎像地狱一般,哀号声,尖叫声,官兵高喊之声,此起彼伏。

远远地,一个月色长袍的人突然骑马朝着火光冲去,那人玉冠白袍,明显是刚刚换上的,玉冠都不太稳固。

他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一个官员,大声询问:“清歌太子呢?”

官员一间对方,立刻就要下跪,对方却是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再次怒吼出声:“我问你,清歌太子救出来没有?”

“清玉殿殿殿下……”官员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火……火势从太子的牢房……”

话没说完,他把官员一踹,直直就往里面闯。

身后的侍卫猛地拉住他,高喊出声:“殿下,不可涉险!”

“滚开!”他想要挣开对方,对方却死死拉住了他。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拼命往火里冲,所有人都扑了上来,只为拉住他。

“放开我!滚开!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他同他们打斗起来,到了末尾,音调中竟是带了哭腔,“她是我的妻子,我要去救她啊!你们放开我!”

“殿下!您冷静些!殿下!”

所有人都在劝他。

终于一个猝不及防,他踹开一个侍卫,猛地冲入了火海之中。

那火那么大,瞬间就将他吞没在里面。我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却被谢清运一把抓住了手。

“他不会有事,”谢清运声音平淡,“但你若出去,这把火就拜白放了。”

我不敢动,不敢说话。只听见外面那人在火中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高喊着:“清歌!叶清歌!”

那声音一直回荡在我耳边,那火舌似乎扑倒了我心里。我咬紧了唇,不断告诉自己。

叶清歌已经死了。

她死在了天牢里。

他叫的不是我,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天空里响起了闷雷,有几滴雨滴落了下来,有人欢呼出声来,而他也终于从里面冲了出来。他一身白袍已经都被火舌燎染,身上全是乌黑的烟黑,刚一出来,整个人就往地上扑过去,旁边的人全部来拉他,他却是急促的咳嗽起来,他立马用手捂住了嘴,殷红的鲜血却还是止不住从他指缝里落了下来。血混合着他的眼泪落到地上,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只是捏紧了拳头,止不住地咳嗽。

看着这样的景象,周边的侍卫不由得愣了愣,随后高叫出声来:“叫太医来!快!”

说着,侍卫赶忙去拉扯他,焦急道:“殿下莫要太过伤痛!此时救火最为重要,太子殿下可能已经逃脱了呢?”

“救不出来了……”他痛哭出声,音调里全是哭腔,“我看着她在里面……看着房屋坍塌……看着她葬身火海……我晚了,就再也进不去了……”

“我远远地看着她……她动也不动。这火是人蓄意的,她身上有剑伤,一丝气息也感觉不到,早已是死透了……”

“殿下,您先冷静下来,先缓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她那么胆小怕死的人,那么怕痛的人……她才说我要是救她出来,她就嫁给我。我想了很久,梦了很久……以前我经常做梦,梦见她是个女子,凤冠霞帔嫁给了我。如今她果真是个女子,我却守不住她。”

说着,他眼里有了迷茫之色,天空大颗大颗落下雨来,不过顷刻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谢清运站在我身后,慢慢道:“回吗?”

我没有回话,静静地看着他跪在远方。大雨将他打湿,淋了个通透,他愣愣看着地面,突然大笑起来。

“我这一生费尽心机,不过喜欢一个人都守不住,要这天下何用!”

“殿下!您清醒一点!”侍卫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捏紧了他,“您现在是当朝皇子,您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着,不可妄言!”

苏域没说话,呆呆地看向了他。谢清运叹息了一声,再次对我重复:“走吧。”

走吧。

我必须得走了。

我闭上眼睛,终于决定转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转过身,我眼泪就落了下来。谢清运撑着伞,走在我身后。许久,他终于伸出手来,将手搭在我肩上,将我环进了怀里。

“这风雨太大,”他解释,“我怕你冷。”

一瞬之间,我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号哭出声来。

于是,叶清歌的二十一年,也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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