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的小窝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挤进了一位师兄,不是她不明白,只是这世界改变得太快。一个傲娇受,居然变成了个温和的大哥哥,过于挑战她的神经,以致于她被弄懵了,等到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池之已经成了个关心师妹的好师兄。
想来大家都是顾老师的弟子,不让人家登门也是不好。虽然男女有别,郑琰旁边还看着个郑瑞,池之连这点顾忌都木有了,堂而皇之地跟小师妹建立了直接的接触。
郑瑞暗骂自己没用,怕个啥呀?这两个,一个是亲妹子,一个是小师弟,他都能说得着,可怎么就张不开这个口呢?说来这两个人都还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都是乖宝宝的形象,他怎么就怕了呢?
直到不久之后,他才顿悟:老子这是先知,这两货本质都不是什么好人,最好不要跟他们作对来的。
此时他却苦逼着,眼看着池之这货跟自家妹子越说越热乎,他那妹子还一副天真相跟人家聊天儿,郑瑞的心啊,别提有多难受了。
池之是个饕餮客,并不是说他吃相难看,郑瑞相信这种人就是蹲马桶也蹲得比别人优雅。池之这货一口咬了半个大馄饨,慢慢嚼着咽了,又饮一口汤,都没用看馅儿就道:“大骨高汤,馅儿里有鲜肉、虾仁儿、香菇、放了葱姜,鸡蛋是生着打进去的。用的河虾,放了些许酒去味儿。面皮儿是特制的,薄韧透明。”
郑琰很是惊讶:“这就尝出来了?”
郑瑞腹诽道:说不定他们家就是被他吃穷的!他这猜测不中亦不远矣,想池爹在世之时,什么都要穷讲究一下,吃食上头自然也是如此,非精华不食,吃鱼只吃鱼腹肉、青菜只吃菜芯儿。
池之淡笑道:“舌头灵一点儿罢了。”
郑瑞猛咳一声:“食不语。”
唔,很好,两只都不说话了。大快朵颐吃完了饭,池之居然还不走,跟他妹子在聊天儿,而且越聊越不走正道儿。两人已经从做饭聊到了人生哲学理想上了!郑瑞抱头,他都不记得这两个引经据典说的是哪本书。他不是个好学生,学生成绩也就是个中等,在两个年纪比他小、成绩比他好的人面前,苦逼得无以复加。
池之说:“越是能把易见的东西做出美味来的,才是真本事呢,可惜世人不知,只以金贵少见者为佳,不管滋味如何,咬到嘴里就觉得好吃,哪是吃东西?不如直接吞金子算了。”
郑琰一听,正与前世所听过的道理相合,可见有些道理是哪里都通用的,点头道:“正是正是,凡事莫不如此,像这样儿的,是忘了本意,根本是在斗富了。却不知一举一动中透出来的才是底气呢,所谓‘于细微处见精神’说的就是这个吧?”
池之见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又扑棱了上去:“令尊早朝,仆从不过二、三人,谁又会不拿他当宰相了。有些人出行动辄前呼后拥,也未必见得人品有多贵重。凡事简单些就好,譬如从你府上到先生府上,直行便可,非要绕上半个京城,莫不是脑子有病?”
郑瑞噗哧笑了出来。
郑瑞终于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阿琰,叫阿庆给你重梳了头去。”
池之带着点儿了然地看了看郑瑞,看得郑瑞心里发虚,才对郑琰道歉:“是我的不是了,七娘已经是大姑娘了。”
郑琰咳嗽一声,说是也不合适,说不是也不合适,有心耍赖不答话呢,又不太礼貌,终于还是倚小卖小地嘟囔了一句:“都是他们摸来摸去的,我都习惯了。”从皇帝开始到苗妃到爹妈到庆林长公主一干人等,那是经常摸她的脑袋的,搞得她都忘了自己瓤儿早就是个成年人了。
池之于是很中恳地道:“再别叫旁人摸了,这样不好。虽说现在还未及笄,只怕现在惯了,以后长大了也不以为意了,对你不好的。”
郑瑞心里一万头神兽在狂奔:先把你那爪子从我妹头上拿开再说这样话啊魂淡!
池之但笑不语,淡定收手。郑瑞快要拿眼刀把阿庆给剜成骨头架子了,阿庆很是莫名其妙:七娘还小诶,池大郎也只是个小小少年,还是师兄妹,只是亲昵地摸摸头,六郎这是怎么了?
终于,池之再三催促郑琰梳头去:“时候不早啦,你得早些回去了,叫父母担心就不好了。”语气带着遗憾,令人不由想起他爹妈都没了,心底柔软了起来。郑琰乖乖点头,招呼阿庆去后面梳头。
郑瑞背上冒汗,打个哈哈:“时候是不早了,大郎不回去么?”
“我就住在这坊里,并不怕宵禁的。”总之他是要送行就是了。
“你到底要干啥?”郑瑞直接问了,手里捏着两把汗,反正吧……他是宰相的儿子,郑琰的哥哥,还是池之的师兄,自觉问得理直气壮。池之生得再好看,郑瑞眼里他还是猥琐的!郑瑞本人也是个少年,完全注意到了池之眼神的一系列变化。
先是跟郑德兴似的蹭饭式绿光,再就是像郑琰捏兔子耳朵式的红光,最后又转成绿光了!最后一道绿光特别熟悉,依稀仿佛是郑靖业看老婆式的纵容。
擦!
郑瑞惊悚了。池之这货什么时候打起他妹子的主意的?!
池之还在装可爱,一副迷惑相:“六郎在说什么?”
“少、少装了!”郑瑞气弱地道,想起事关妹子,又坚决挺起胸膛,“我妹子才十岁,你别乱打主意啊!”
“六郎想多了,我并没有乱打主意。”
“没有最好,她已经长大了,你、你、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狠话来,主要是,郑瑞莫名地就觉得池之的气场很邪恶。但是妹子已经十岁了,女孩子十三、四岁就结婚的也是有的。郑琰这年纪,可以开始早恋了,郑瑞很心急。池之的眼神儿,分明写着“预定”俩字儿。
自己猥琐猥琐别人妹子就算了,坚决不许别人猥琐自家妹子,这是原则!
要不要回去告一状呢?郑瑞苦恼着。告状显得气弱,不告状,他真心觉得池之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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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瑞最终决定,实惠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没有亲妹子重要。一状告到郑靖业那里:“阿琰也算长大了,池家小子这样的摸她的头算什么?也不知忌讳。再说了,阿琰过二年就要议亲了,是不是多外出走动走动,总与我们男子混在一起也不像话。”
郑靖业眼睛一眯:“你也算长大了,知道心疼妹妹了。”
郑瑞张大了嘴:“阿爹,难道就这样算了?”
郑靖业道:“你想太多了。”
郑瑞:是您想得太少了!您不知道少年有多猥琐啊喂!我知道啊,我跟我一班混得好的小弟兄们可猥琐可猥琐了,让您知道想法儿,会挨抽的喂!
郑瑞很着急,挠了挠头,跑去找郑琬。郑琬跟郭氏正蜜里调油,一块儿出门儿玩儿去了,遇上宵禁,被丈母娘留下来住了。郑瑞气得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爬起来上班也是心不在焉,下班回来拎过郑德安来审问。郑德安是郑家的好少年,六叔问一句他答一句。听了郑德安说:“阿爹看重池大郎,听说他欲主攻刑律,帮他借阅大理寺与刑部的卷宗。卷宗太多,又不好流传出去,他已被阿爹辟入相府,以相府的名义到两部去看卷宗了,遇到不会的,落衙后再问老师或是师傅。”
郑瑞想,他真是太天真了,难怪他爹说“你想太多了”。回忆一下当时的语境,郑靖业分明是嘲笑他“就这样算了”是想太多。郑瑞悲愤地想,比起周围这些狐狸,他就是只柔弱善良的小白兔啊!亏他还自觉猥琐!我哪里猥琐了?分明是太单纯了!
“六叔?”
“七娘呢?都在做什么?”
“自然是读书习字,后来师母说,要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我们习射的时候,她就出门儿去了。”
郑瑞再次确认,他很单纯。
如果他知道郑琰手上已经有了一本池之借顾益纯的手转赠的书的话,他一定会坚信自己的优良品质!
池家多书,连顾益纯都眼馋。对于郑琰来说,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太少,很乐意多吸收些知识。当顾益纯捏着本书给她,说:“这是之找来的,说是答应要借给你看的,你们――什么时候说的这个事儿?”
“前天在外头遇上的。说起先生这里的这一套书独缺了这一本,师兄说他那里有,答应借我看来的。”
“这书不易得,不要弄坏了。”
“嗯,”郑琰点头接过书,“抄本有不少,不过师兄说他这一本里有前朝的批注,比正文还有意思,我才要借的。”
顾益纯看郑琰神色不似作伪,书的内容他也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违禁内容,也没夹个小纸条儿,便放心地给了郑琰。
郑琰看书也快,还的时候写了一份正式的感谢信,顾益纯没好意思扣。池之改天就还了一封信,内容也很规则,不外是大家都是老师的学生,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也吃了你的点心,大家互惠互利嘛,我这里还有其他的书,如果想看,只管借就是了。
两个小货就这么借来借去,信的内容也从谢来谢去,一直写成了讨论读书心得。对此,顾益纯深表安慰,这两个是他的弟子里学得最好的,见解也是最深、最独到的,还拿来与郑靖业共读,言语之间颇觉得快慰。郑靖业反复阅读信件,再不动声色地原样装好,心道,还算懂些道理。
等到过完年,两人的书信已是读书心得里夹杂着些日常生活了。
顾益纯看到池之写着:“窗前梅花初发……”开始不淡定了,他决定找他学生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