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那股暧昧瞬间烟消云散, 似乎从哑巴开启的门缝里逃了个精光。“哑巴, 你回来了。”她有些踟蹰,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心虚的感觉一阵一阵往上窜。
“瞎子, 怎么样了?”哑巴走上前,大手揉着祝暖意扎起的长发。“伤不重, 也快好了。”瞎子回复了平时的冷淡,“多亏暖暖照顾得周到。”
冷意一愣, 心头一阵甜蜜一阵慌张, 仿佛为了遮掩,故意笑嘻嘻地开口:“周泰年不是说至少一个月吗?不会是被抓着了遣回来的吧?”
“事情顺利,就早些回来了。”哑巴听到瞎子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然, 慢慢回了神色,对着祝暖意温和地笑, “离开这么多天, 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祝暖意抱住他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你不在的时候,都没有人给我买雪糕吃,作业也没人帮我写。”
“暖暖, 我就是这样的用处?”哑巴笑得无奈,嘴角浅浅的酒窝里是浓浓的宠溺。“我这不是为了说明离不开你么?”她娇嗔,哑巴摇摇头, 她赶紧道,“回过家没有?我把你们的被子床单都洗了,先回去给你们铺了,正好,他也可以回家去了,就靠你了。”手指了指瞎子,小跑着出了病房。
许久,哑巴的视线才从再也瞧不见的娇小身影上回转过来,脸色瞬间沉下脸:“谁做的?”“钢牙他们,”瞎子沉默一会儿,才算是寻到一个合适的对祝暖意的称呼,“她吓得不轻。”
“敢动暖暖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他眨了眨眼睛,卷曲的睫毛颤抖,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藏着看不清的怒气。
“瞎子,是不是又输了哑巴?”祝暖意嬉皮笑脸地在瞎子身旁坐下。他指尖夹着一支烟,没有抽一口,任烟雾在空中翻腾扭曲。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垂下脸,盯着台阶上一窜慢慢往前挪动的蚂蚁,好半天才开口:“是。”这样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让祝暖意也愣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很难受啊?”祝暖意鼓着腮帮子,戳了戳他的手臂,试探地开口。“从来没有赢过,有什么可难受的?”他嗤笑,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不过哑巴是很强,周泰年都只能和他来上二十招,你打不过他也很正常。”祝暖意点头,瞧见他面颊上的伤口,“你受伤了?哑巴下了这么重的手?”
“不...男人之间动手,受点伤再正常不过。”淡淡的语气,像是并不介意。“那也不行啊,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周泰年让你们对打,摆摆架子就行了,何必真动肝火,多伤感情!”说着就要站起来,“不行,我要去说他两句。”
“暖暖,你和哑巴这样好的感情,不要让他觉得我在挑拨。”瞎子拉住她,示意她坐下。“那我给你上点药吧,这么俊俏的一张脸,破了相多不好。”她嘟哝一句,仿佛心头还有未烧完的火气。
拿药酒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哑巴,他笑着走上来,祝暖意却只瞪他一眼,匆匆避着他走过去。
“怎么了?”哑巴拦下她,“暖暖,生谁的起了?”“谁做亏心事谁知道!”她哼得很大声,甩开哑巴的手,径自往院子里走。
哑巴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点一点给瞎子上药,动作温柔。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给瞎子上药,上一次是为了她,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他们三个人今天晚上搅了钢牙的老窝,几乎折了钢牙全部的身家性命,一时半会儿也再起不了风浪。他翻过手掌,翻过手臂,上头一道口子,滋滋往外冒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因为心口已经疼得他哼不出一个音节。
今天是祝情人节,西方的节日,在有些崇洋媚外的国人眼里,是了不起的大节日,祝暖意是没什么兴致的,往时陪她一起过的哑巴又跟着周泰年出了门,必然是要错过的,她泛着哑巴留给她的那和巧克力,回想起哑巴抱歉的眼神,心头一阵郁闷。
吉他声伴着歌声传进来,她趴上窗口,之间外头瞎子正抱着一把吉他。两人对望着,知道瞎子将一整首完整的歌唱完。
“你...没有去酒吧?”瞎子在酒吧驻唱,今天这样的节日,怕是能多赚很多钱。“beyond的《喜欢你》,暖暖,这是我的心声。”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字咬得极准确,让她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也不可能。
自从医院那一次,他在没有提过。她既心安又有些心酸。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夜里,他竟然再次提起。
“暖暖,不要急着否决。”他走上前,差距甚大的身高让他弯了腰,他从未这样做过,他的背脊一直是笔挺的,不会弯曲,“除了唱歌,我没有一点能胜过哑巴,可是...我喜欢你,不比他少。”
“瞎子...”她咬着嘴唇,真的心动了。他突然俯身,吻上她的唇,上面是水蜜桃的唇膏的味道。清新香甜,他辗转。
祝暖意也从起初的推拒,渐渐松了防备,小手揪着他身侧的外套,抓得很紧,像是怕自己沉沦,却没有发现早已经沉沦。
原以为对哑巴那样的喜欢便是爱了,却不晓...哑巴在她心里只是哥哥,瞎子...这才是爱情,她想,就是这样吧...渐渐闭上眼睛。
“你同意了吗?”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他离开她的唇,喘着气,迫使自己不那么急迫,却还是追问了一句。
她没有回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而快,他手一揽,哑巴十年不曾得到的,他总算先了他一步,他总也赢了一次。
两人的来往小心翼翼,瞎子倒是无所谓,可是祝暖意总算心虚,尤其是面对哑巴的时候,甚至不愿看他的眼睛,她不想公开,害怕伤害了哑巴。
“赢了吧?”祝暖意笑眯眯地走进瞎子的房间,却见他在整理东西。“暖暖,我要出国了。”毫无预兆的,在她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瞎子突然对她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她原本甜蜜地打算,无论哑巴如何,这一次生日她终于要将这段感情放在阳光下。
“为什么...”她上齿咬下齿,闷闷地开口。“有人想签我做歌手,先去国外培训一段时间。”他口气平静,“暖暖...我不能一直活在哑巴的阴影里,我不够强大,你甚至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我需要成功,非常需要。”
“不是的...”她着急地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我要离开,你阻止不了的。”他将衣服整齐地放进破旧的旅行袋。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她发疯似的将他的衣物从旅行袋里掏出来丢在床上,反手抱住他的腰,“陆哥,你别走,好不好?”
“暖暖,对不起。”他沉声,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尖叫,眼眶早已经湿透了,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她比自己,不能哭,至少...不能泪流满面。
他叹了一口气,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却被挥手打开,仰起苍白的小脸,一字一停:“你走了,就不要回来。”撒开退便奔出了房间,一头撞进了哑巴怀里。
“怎么哭了?”哑巴心疼,他面色青灰,是祝暖意为了让瞎子赢一次故意对哑巴的饭菜动了手脚,他毫无察觉,只以为自己吃坏了东西。
“没事!”她推开他,钻进自己的房间,“别进来!”哑巴果然没有跟进去,默默地在她房间门口坐下,一坐便是一夜。
瞎子走得很突然,除了祝暖意,甚至连哑巴也是瞧见他拖着一口行李才知道他要离开,周泰年不在家,哑巴望了望祝暖意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保重。”他无话可说,心里一松,往后,他们不再见面,那么暖暖...哑巴心头升起几分希望。“保重。”瞎子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扫了一眼祝暖意的房门,再也不停脚步地离开。
瞎子站在公交站牌下,远处飞奔过来的身影,不正是祝暖意吗?他心一跳,闭了闭眼,最后一点动容化开,只剩下冷漠。
车子缓缓进站,他提着旅行袋上了车,祝暖意一把拉住他:“陆哥,你别走,跟我回去。”她浑身发抖,“家里出事了。”
“暖暖,我不会回去的,你走吧。”他想她只是想留下他。“真的出事了,你先跟我回去。”她牙齿打颤,瞎子挥开她的手:“你走吧。”头也不回的上了车,冷意抓住他的包:“瞎子,哑巴他们快撑不住了...”
他皱了皱眉,拨开她的手:“从前的一切都同我没有关系了,暖暖,我不再是哑巴,我叫甘陆。”车门终究是关上,冷意摔在地上,看着车子渐行渐远。
周家院子里一片喧嚣,钢牙带着兄弟上门寻仇,这样多的人,祝暖意报了警,可是警察迟迟未到。
哑巴身体还很虚,死命地撑着不倒下,而她...自顾不暇。刀子从眼前划过,她还没看清,右眼一疼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被人推了一把,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砸进她左眼眶,一片腥气,刀子扎在哑巴的胸口,红色蔓延得越来越开。
“哑巴,哑巴!”她几乎是爬过去,外头警车的鸣笛,周泰年的喊叫,她统统听不见,将哑巴抱在胸口,“米骏,米骏...”她不知道除了喊他叫他,还能做什么。
“暖暖,瞎子能做到的,我也能。”他根本没有了力气,凭着最后一点意志,比划着。“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值得。”她湿润的眼睛,血伴着泪,落在哑巴白皙的面孔上,像是开了花,艳丽丽的猩红。
“祝小姐,你的右眼不止伤了眼角膜,眼球也受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单纯地移植米先生的眼角膜,没有用。”医生很诚恳很惋惜,冷意只盯着报纸上那张熟悉的脸,乐坛新星...
“哦,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抓起医生手边的报纸,塞进垃圾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