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黑得迟, 等到夜幕成了纯正的黑色, 只剩下治疗没完没了的叫,似乎快下雨了,天气闷热得一塌糊涂。
城东这一片祝暖意算是一霸, 几条街几个区都熟得要命,暑气太重, 祝暖意身上湿淋淋的,嘴里咬着哑巴偷偷存了小半个月的钱才换来的雪糕, 同街上几毛一块的味道真是大相径庭。
“哟, 这不是我们米老大的小情人吗?”流里流气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祝暖意的眼睛白天锐得像头豹子,可这会儿, 瞧得不甚清楚, 反而让她多往前走了两步。
“也不见得多好看,成日里装扮得跟妖怪似的, 米骏不止是哑巴, 还是个瞎子吧?哈哈...”“谁知道呢,说不定别的功夫厉害呢?”“祝暖意,听说你妈曾经是鸨王,那手段是一套一套的,你学了几层?”几个人调笑。
“你妈才是鸨王, 你和你爸都是龟公。”祝暖意哼哼,本就燥得慌,火爆的脾气一下就窜上来了。
“臭丫头, 找死?”都是道德败坏素质低下的人,哪里经得起一两句的挑拨,“老子今天也做一回米老大,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怎么样!”
祝暖意也算是能在周泰年手下走上几招的,勉强可说是身手不凡,可是他们毕竟人多,七八个里头有一只手的块头都过了一米八,那身板,拳头挥上去好像不疼似的。
祝暖意渐渐的慌了,终始被对方一个踢腿扫在地上。带头那嘴臭的人揪起她按在墙上,面上是阴测测的笑:“祝暖意,老子可记仇了,上次你打破老子的头,要不是米骏在,老子会罢手?还敢给我嚣张?老子今天就轮了你!”
心猛地一沉,米骏和瘸子跟着周泰年接了活出门去了,还挺远,东南亚,偷渡过去,她也就不愿意跟着。早知道就跟着一起去了!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祝暖意只觉得胸口一凉,松垮的t恤被从下面撩上去,几乎盖住了她的脸,粗糙的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啧啧,瞧不出来,这皮肤还挺嫩?!”
“滚开!”她歇斯底里,却毫无半点作用,那人越加嚣张,手竟然往她的裤子里伸,她几乎想要尖叫,眼眶也算得发疼。
裤子被拉扯下一半,身后兴奋的一群人哇哇怪叫,两人早已经换了姿势,冷意被他压在身下,那人也颇为激动,抖着手解皮带,祝暖意只觉得无望,撇开脸狠狠地抓着身下的水泥地面,崩断了几个手指也浑然不察。
“哎哟,谁对老子动手!”身上的人突然一歪,摔在地上,祝暖意只觉得身上一轻,仰头便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在一片黑夜里,亮得像一盏灯。
“祝暖意,能站起来吗?”他不怎么喜欢说话,声音总是带着几分沙哑。祝暖意慌乱地点头,拉扯着身上的衣服,狼狈地爬起来,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被方才那人粗鲁的动作扯得有点破烂,几乎衣不蔽体,尴尬万分的时候,他身手将她拉到身后。
“哟,我怎么忘了,哑巴不在,还有个瞎子,万年老二,英雄救美?”摔在地上那人也不发火,率先嗤了一句,接着语调一转,“哼,管你是老几,今天坏了老子的好事,就要你的命!”
身后几人也从方才的陶醉中退出来,见老大被打倒在地,一伙地扑向瞎子。瞎子身手极好,除了哑巴,这整一片城东当属他最厉害,几个回合也算是轻松,可到底寡不敌众,车轮战就是要消耗他的力气。
一直躺在地上装死那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趁瞎子不能分心的时候向他扑过去。
祝暖意只见寒光一闪,迅速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瞎子!”飞身扑过去。几乎是用的身体去挡刀。
瞎子猛地被她抱住,眼角余光瞄到那一点点亮光,一个转身,刀子从他背上戳进去,皮肉剥裂的声音,惊了一众人。
“瞎子...瞎子!”祝暖意只觉得怀抱里的人一软,沿着她的身躯就要滑下去,她吓得尖叫,远处嘈杂的脚步,那群人左右思量,最终决定从另一头退场。
“小嫂子,瞎子哥?!”几个染了发的少年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看清楚跟前的场面,有点吓蒙了,“怎么回事啊这?!”
祝暖意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除了瞎子脆弱的呼吸,似乎与整个世界都隔开了,朦朦胧胧的。
“小嫂子,把瞎子哥送林叔叔那儿去吧?先处理一下伤口。”说着几个人就架起瞎子,匆匆离开,阿b回头,见她愣在原地,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嫂子,走啊!”她回神,匆匆跟上他们的脚步。
城东穷,基础设施也差,连家正经一样都没有,林豪是这一片唯一一家诊所,虽然没有营业执照,他们却也没有别的去处,况且林豪的医术也算了得。
“林叔叔,他怎么样了?”祝暖意见林豪脱了手套,三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袖。“差点就戳到肾了,周泰年怎么管教的?让你们这么胡来了?”低头发现她的衣衫凌乱,“暖暖,出什么事了?”
“钢牙他们欺负我,被瞎子撞见了,同他们动了手,钢牙仗着人多,趁乱捅了他一刀。”祝暖意说着就有点呜咽,眼睛里泪花也在打转。
“按时换药,好好养着就会没事的。”林豪瞧着她长大,也不人多指责,将身上的大长褂照在她身上,“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小心些。”她点头,眼泪被逼着回了泪腺。
“暖暖,暖暖!”瞎子似乎还现在梦靥里,眼睛闭着,眉头深锁。这个称呼却让祝暖意一惊,她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喊他。
记得往时,他总是刻板地喊她祝暖意,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她从没有想通过,为什么他对着她的时候,会有几分厌弃的感觉。
“鸽子汤?”瞎子看了一眼铁饭盒里的东西,微微蹙眉,“祝暖意,你哪儿来的钱买的鸽子?”
“我还不能有钱了?”祝暖意不满他的态度,那种瞧不起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她是初中游手好闲,没有一技之长,却并不代表她必须每日每人地身无分文。
“偷来的东西我不吃。”他将铁饭盒往前一推,险些掉到柜子下面。“不吃就不吃!”她脾气也是暴躁,将一整盒的汤水往垃圾桶一盖,全部倒得干净,捧着空荡荡的饭盒往外走。
枉她拿哑巴买给她的那块小玉压了换钱,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气得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对着沙包一阵痛打,慢慢才平静下来。
似乎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他就是这样骄傲,与哑巴的温和有礼全然不同,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只斜着睨了她一眼,再没有多停留。所以她知道,偷来的东西他一定不屑,才会将偷到手的鸽子放回饭馆的后院,忍痛当了小玉。
“祝暖意...对不起。”她重新做了一份饭,自然没有鸽子汤,她的钱只够买一次,哪里还有第二只。推门进去,瞎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她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这样骄傲的瞎子,竟会和她说...对不起。“哦?你哪里需要和我道歉?”她回了神,略有不满,语带调侃。
“这个...还给你。”瞎子从陈旧发慌的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玉,镶在一个中国结里面,她记得哑巴自豪地同她比划:“暖暖,这是我自己做的。”
“我不知道那鸽子是用这块玉换的。”瞎子将玉塞进她手里,垂着眼睑,语气分外冷然,“这是哑巴送的,收好了。祝暖意,要是他知道你拿这个换了一只鸽子,会不高兴的。”
简陋的病房里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冷意有些人受不了这样沉默尴尬的气氛:“这是炒糯米饭,我没钱再卖肉了。”有点抱怨,亦像是撒娇,连瞎子都不仅弯了嘴角,即使很浅很淡,整张脸都是舒展开来。
两人朝夕相对,小半个月,因为是救命恩人,祝暖意自视是个薄情无义的人,竟然也格外肯花心思,饭菜从没有哪一天是重叠的,衣食住行也照顾得周到,甚至连擦身这样的事情,也勉强做了,对面那人竟然...也不推拒。
“祝暖意...”瞎子开口,冷意正给他伤口换药,低着头小心地剪着纱布,随口回了一句:“我们还不熟吗?不是让你喊暖暖了吗?”
“暖暖...我,喜欢你。”他声音很轻,完全没了平日里冷淡生硬的味道,好似还揉进了一抹温柔。
她握着剪刀的手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白皙硬朗的面孔上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眼神软了一点又软了一点,让她怦然心动。
“我...”她犹豫着,千言万语还羞涩地在她喉头打转,门从外面推开,哑巴一脸风尘仆仆,微微一笑,连眉眼也舒展开来,手动了动,比划出一句话:“暖暖,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