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把奖杯给我吗?”冷意压着浑身颤抖的感觉, 尽量让自己的言语听上去轻松一些。
他轻轻放开手, 像是不舍,手指几乎是一根一根地离开奖杯,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冷意的脸上, 几乎将她看穿。
冷意收拢手上的水晶奖杯,微微弯腰, 望着人头攒动的台下,大大小小都是熟悉的面孔, 脑子里那些俗套的致谢词早已转了几遍, 面上喜悦的表情,更是表演得极到位,目光扫过付沂南的位置, 左手边妖娆的金薇薇依旧高扬着下巴, 他却失了踪影。
主办方安排了记者拍照采访的专区,每一位领完奖下了台的艺人都得走一遭。冷意捏着奖杯, 慢吞吞地穿过后台, 前一位影视剧最佳男配角得主还在喋喋不休,大约是新人,面对闪光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经纪人无数次的暗示结束,均淹没在他的口沫四溅中。
总算在尴尬词穷之际, 有记者眼尖瞧见了没入出口的冷意。“冷意,据传今天晚上是天王给你颁的奖?”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到她身上,前一位黯然退场。
“想知道是谁为我颁的奖, 明天晚上的首播要准时收看哦。”她觉得嘴角有点沉重,花尽力气才勾起那么一点点,勉强撑住场面。
为了避免直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这项颁奖典礼多年来一直是非直播,主办方惯常是将缩减过的精彩版本在第二天播出,由于保密工作到位,收视率也相当可观。
冷意的颁奖环节作为本次颁奖典礼最大的亮点,本来媒体是削减了脑袋想要套出一些内情,却没想到冷意这样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新锐竟然口风严谨,掉不出半点消息,倒是让众人越问越无趣,将注意力转移到下一位身上。
越过采访专区,渐渐进入无人的休息区,冷意收起面上的表情,脚步也快起来。低着头,像是盯着自己鞋尖上细碎的水晶,突然手臂被人一扯,整个人失去重心往一边扑去。
冷意反应也是极快,拿着奖杯的手撑在墙上,也不管力道这样大会不会磕破一角,稳住身体便抬脚,下一刻即被挡住,腰肢缠上一只手,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暖暖,身手好像退步了。”熟悉的声音带着微末的热气,染上她的脖颈。“陆哥倒是越发厉害了。”冷意的脖子上泛起鸡皮疙瘩,握着奖杯的手收缩得越加紧,“不如先放手,奖杯咯得我疼。”
奖杯抵在两人之间,棱角分明的边沿压在她的锁骨上,陷进去几分。他用眼角扫了扫她手里的奖杯,松开手,很干脆,鲜红的一道印子,衬着礼服有点明显。
“走。”他抓住她的手,熟练地穿过她的指缝,也不顾她的意见,往着出口的方向走。冷意没有开口,只是抿着嘴唇,亦步亦趋。
“陆哥,我的包还在休息室。”一直沉默许久,冷意才算开口,惊觉的语气,恰到好处的紧张,被刘海压住的眼皮动了动,眼里闪着光。
“我等你。”甘陆嘴角有点深,这么一挑,带着难以形容的气势,靠着走廊的墙壁,目送她走近休息室。
只觉得背脊生凉,冷意迅速闪入门里,飞快地合上,顶着门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小包只是很纯粹的装饰,里头放了一支唇彩和一点跑路用的零钱。
休息室只有一扇双开的大门,却有两扇窗户开向另一条走廊。冷意将窗户开到最大,手掌撑着窗沿,一个跃身,高跟鞋落地也很稳,动作很漂亮。
“看来是我判断错了,暖暖,你的身手还是一样敏捷。”甘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一下一下地鼓掌,笑容越沉。明明是隔着一排休息室左右两侧的走廊,他竟这样快便守在了这里。
冷意整理了一下裙摆,过去也是这样,从没在他手里成功逃离过,像是能看穿她的心,他总是快她一步,就如同如来掌心的孙悟空,天真地以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其实于他,不过是转瞬的距离。
虽然是露天的停车场,却是守备森严,大波的媒体等在那里,却是在两百米外的地方便被安保人员设置的各种障碍拦住了去路。
甘陆刻意放慢了速度,几乎与她并肩。两人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安静地闻着彼此的呼吸,冷意的手机突然鸣叫起来。
“还是这一首《又见炊烟》,暖暖,你果然很长情。”甘陆的语气略显深意,又似暗示,冷意盯着上面的名字,像是沉淀了片刻的情绪,才接起来。
“领完奖了?”那头得问直截了当。“领了。”她淡淡地回答,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却不是甘陆震惊的眼神,而是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没和天王打起来?”嗤笑的意味明显。“打了。”她哼了一声,依旧有些冷淡。“你没受伤吧?”付沂南听她语气不善,竟然紧张起来。
“在哪儿?”半晌得不到回答,付沂南似乎有点急迫。“…后台。”突然改了口,冷意的目光落在前方缓缓驶入的车子上,衬着停车场的灯光,她认出这一辆银色小跑,是付沂南的。
“老实呆着。”付沂南有点暴躁地挂了电话,车子的速度快了起来。驶过两人面前的那一刻,甘陆将险些蹭到车身的她往边上拉开一段。
付沂南就这么将车子停在行驶道路的中间,甩上车门大步往颁奖典礼的方向走,全然没有瞧见隐在一片黑暗里的两个人,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
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发现甘陆也是专注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瞧不出任何感情。
“暖暖,往时你恶作剧的时候,便是这样的表情。”甘陆指骨分明的手捏上她的脸颊,快得她避闪不及,“不过,那是付沂南,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大约是以为她险些被他撞到而心生报复。招惹…冷意眯起眼睛,却没有开口。
甘陆的车子是靓丽的橘色,她记得当年她是如何摇着他的手,口口声声讨要这样一辆车,她说:橘色,多温暖。只是当下坐在这样一辆车子里,却也不觉得有多温暖。
甘陆驾车技术简直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尾随的几辆疑似狗仔的车子被他绕得七荤八素,最后丢在随便哪一条道路的转弯口,根本没有人跟得上来。
“你还住在这里?”车子驶入城东,甘陆的口气有点意外,藏不住的森冷。“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有点劣质的,冷意像是得意。她知道,他的不闻不问也仅仅止于早先的七年,这三年,他一直在寻她。
可惜城东是出了名的流动人口多,经过多年,几乎换了一波血,鲜少有人再记得她,记得他们。唯一几个知晓过去的,哪里会告诉甘陆她的去向,他们之间,是真正的深仇大恨。
“我好像没有邀请你上去吧?”冷意扶着副座的门,轻轻一笑,便止住了甘陆开门下车的动作:“既然不邀请我上去,那么暖暖,不和我告别吗?”他挑了眉。
身体微微下倾,
像是没有听见,冷意用力地合上车门,转身往漆黑一片的弄堂里走,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背上芒刺在身,甘陆的视线尖锐而灼热。
思绪飘得太远,直到膝盖与装啤酒的废木箱子亲密碰撞才回过神,丝袜割划得抽了丝,疼痛蔓延开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将垒得一人多高的废木箱子踢翻,箱子散落一地。“脾气还是这么暴躁。”甘陆兜着手,脚步轻如猫,冷意最引以为傲的听觉竟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他的鼻子很灵敏,尤其是对血腥味,蹲下身,将手帕盖在她的膝盖上:“暖暖,连路都走不好,真是叫人不放心。”几分宠溺,几分笑意。
狠狠地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一步,手帕落在地上。“走吧。”幽幽的声响带着嘶哑,冷意的一双眼睛映射着光华,晶莹闪耀。
“暖暖,晚安。”他站直了身体,手依旧兜回口袋里,从来硬朗的声线清亮,或是因为晚上,融进了月光,格外温柔。
一直等跑车带出响亮的轰鸣声,渐行渐远,冷意才弯腰,拾起地上的手帕,黑色的绸面,她曾说过,用手帕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绅士,可是那时,他口袋里装着的是最廉价的纸巾。
“冷意,给我滚出来!”正酣睡,门口一阵高过一阵的敲门声碎了她的美梦。冷意披了件外套,忙不迭地跳下床。
这房子本是要在年后腾出来让给房东女儿女婿的,哪里知道房东那黑女婿参与了非洲某小国的骚乱,被逮捕了,行程也就耽误了。
冷意捡了便宜继续在这里住,可房东的心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差,况且大晚上闹腾又是她的大忌。
“开门!快点滚出来给我开门!”付沂南极端暴躁的语气对冷意来说…她正憋了一肚子的气,伸手抓过门边的扫帚,打开门就往他脑袋上招呼。
付沂南躲闪,连着大叫:“冷意,撒什么疯?”冷意手法娴熟,从头背一直招呼到小腿,付沂南跳蚤般,狼狈万分。
“大晚上吵什么?”房东睡觉基本上和死了差不多,没有大动静根本弄不醒,可见两人到底整出了多吵闹的现场。
冷意停下动作,付沂南感激地看了房东一眼。“冷小姐,我看你是不想住了?我说过多少遍,我这是干净地方,不准带男人回来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