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是不是真的会有流星雨啊?”女孩望着星辰满布的天空, 怀疑地戳了戳身旁少年的腰。
少年点了点头, 笑容很温和,酒窝若隐若现,打了个手势, 目光带着询问。“不渴。”女孩摇头,“哑巴, 快到山顶了吧?这一圈一圈谁受得了啊!干嘛不直接一条道道上去?”颇为抱怨。
“一条路笔直地通上去太陡了。”哑巴打着手势,“再一会儿就到了。”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瘸子, 你是不是男的?走得还没我快!”忍不住回头取笑落在后面的少年。“你能耐, 刚刚哑巴还背了你一段,你也好意思吹。”瘸子个子最大,扛着一大袋的东西, 听说山顶是平的, 他们打算在那里一边等流星雨一边吃吃喝喝。
“我也不是最慢的,后头还有瞎子垫底呢。”女孩拉着身旁的少年停下步子, 一会儿, 果然看见还有一个少年低着头,步子很慢。
“瞎子不可能会比瘸子还没用啊?”女孩嘟哝,惹来瘸子的不满,哑巴轻笑,牵着她的手。
走在最后的少年突然抬头, 加快步子走到三人身边,将手里的草蚂蚱提在指尖晃了晃,女孩瞧见新鲜玩儿新奇不已, 一把抢下来,翻来覆去地看。
“瞎子,看不出你平日里总板着一张死人脸,还会做这么精巧的东西。”少年浅浅地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有点慑人。
“让我飘流在安静的夜夜空里/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慢慢的拼凑慢慢的拼凑…”女孩嘴里哼着歌,与年纪不符的情歌,齐秦的《夜夜夜夜》,她妈最爱的歌,没事就上台唱一首,一身红裙,真是迷倒万千男人。
四个人两前两后,哑巴牵着她,瞎子几乎是踩着她的步子跟在后面。树影斑驳,虫鸣响亮。手上的草蚱蜢被她晃着晃着甩了出去,掉在路中间。
突然身后亮起数道光,五颜六色的斑斓。她愣在那里,瞎子反应最快,冲过去拉住她,一个滚身,两人掉进一旁的草丛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马达声,很响亮的一声一声。
两人站起来,哑巴立刻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小心地摘取她发间的枯草,清秀的脸上煞白一片,手指颤抖地打着手势,一遍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我不是好好的嘛。”她晃着他的手臂,似是撒娇。哑巴黑而密实的睫毛眨了眨,垂下,他父母死于车祸,他亲眼所见,有很严重的阴影,刚刚那一刻,他根本迈不动脚。
像是不经意,轻轻地回头看了一眼,瞎子手肘破了一大块皮。“瞎子,你流血了!”她惊讶地大叫。
“没事,小伤而已。”少年根本不在意,手又兜回裤子口袋里。她还想说什么,突然后头又开上来几辆车,同样喷花的车身和响亮的马达声。
“ae86啊!”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惊呼道。最近一段在看《头文字d》,她正迷藤原拓海迷得要命,一双眼睛不算很大,滴溜溜地乱转,染上了星光,意外的灿烂。
“我们快去看看!”她小手一挥,对三名少年发号施令,自己撒开腿丫子往山顶跑。几人无奈,加快步子跟上去。
山顶上灯火通明,巨大的一片平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色彩斑斓,他们四人站在围栏外面,远远地望着那一群人。
“也太赞了!”她踩在栏杆上,哑巴扶着他的腰,唯恐摔下来。四辆车停在前头一排,车身上喷着字,东南西北。
一身红衣的少年蹲在那辆喷着南字的红色赛车顶上,接过其他人递上去的钱,然后大把大把地撒出去,一群人哄抢成一团。
“哑巴,我们也去抢吧!”她眼睛贼溜溜的,望着洋洋洒洒的纸币移不开眼。“他们看着不像善茬。”瘸子绞着手臂,颇有自知之明地分析,“我们才四个人,他们这么大一群,要是动起手,哑巴和瞎子再厉害,也不是对手啊。”
她忍着一肚子饥渴,眼睁睁地望着那一群人疯够了,一男一女地搭配着坐进车里,飞驰而下。几乎是眨眼,便消失在视线中,唯余下一地庆祝时用的彩带。
终于可以走过去,她飞奔到那里,吃惊地望着地上竟然还躺着几张纸币,急忙捡起来,塞进口袋里,直庆幸今天的好运。
四个人铺开报纸,坐成一团,日出月落,从看流星雨变成了看日出。她实在困得不行,脑袋枕着哑巴的腿,盖着哑巴的外套,嘟哝一声:“哑巴你骗我,哪有流星雨,连流星都没有!”眼一闭,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周泰年,他们仨呢?”她跑进游戏机厅,手里提着几袋卤味,她向来是个讲义气的,捡了钱可不能偷偷摸摸的,当然要大家分享,买了几个平日里想吃却吃不起舍不得的菜,打算大快朵颐。
“臭丫头没大没小,他们可都喊我一声周叔叔。”男人象征性地敲了敲她的头顶。“那不一样,他们是你的徒弟,我可不是。况且你喜欢我妈,不是该你讨好我吗?”她扬起下巴,气势十足。
男人拿她没办法,嘴巴和她妈一样利。指着店里头道:“都在里面,正好你帮我看一会儿店,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撇撇嘴,晃着手里的卤味,一面大声招呼他们,一面四下打量。“哑巴,瘸子,瞎子,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哑巴坐在游戏机前面,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上面是一辆一辆小小的赛车,凭借着方向杆控制前后。
“哑巴,你也迷上赛车了啊?”少年很投入,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转过头,雪白的面颊上浮起一抹红晕。
“昨天捡到了票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买了你爱吃的卤鸡翅。”冷意无视了他羞涩的表情,把他从游戏机前面拖起来,“别总想着玩儿,先吃东西。”
瘸子是真正的闻香而来,出现得比谁都快。早就围着那几袋卤味咽口水。“瞎子呢?”三人坐定,却就不见瞎子出来,她替两人盛好饭,站起来交代,“你们先吃,我去后面看看。”
“瞎子!”瞎子背对着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跳过去,咚地一声落在他身边。
实在是有点意外,瞎子手一抖,手里的针也跟着歪了,刺错了地方,血珠子立刻就冒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她吓了一跳,血淋淋的。仔细一看,前几天为了救她落下的伤口因为没处理好,天气又热,竟然发炎化脓了,肿起一个包,有点恐怖,有点恶心,有点…她心慌起来。
“怎么办?”她小脸揪成一团。“小伤而已。”瞎子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手里的针对准脓包的方向,用力一挑,盖上毛巾吸走脓水,面上是极力隐忍痛苦的表情,咬着牙,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格外明显。
“周泰年那里偷来的珠串跌打酒,你试试。”她把小瓶子递给他。他本想直接放下裤脚,她却扯着不让,坚持要他上药,最后她心一横:“我来!”
手上的动作是轻了又轻,唯恐弄疼他一点点,他就这样看着她替她上药,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扬起了淡淡的笑,与平日里的似笑非笑很不一样,真正有了笑意的笑容。手抬起来,想要盖在她的发心,伸缩几次,还是收回来。
哑巴站在门后面,双手垂在身侧,直到女孩把少年的伤口处理妥当,才垂下头,转身回了前堂,一双手已经揪得发白,指骨青白。
“哑巴,你怎么又在玩赛车了?”她奇怪,这都玩了一个月了,也打遍城东无敌手了,还想怎么样。
“暖暖,今天…我们去看赛车?”他打着手势,语气有点踟蹰。“你怎么知道今天有赛车?”她奇怪,却又兴奋。
“不带上瘸子和瞎子吗?”就两个人,最简单的东西,快到山顶的时候,她嚷嚷着实在走不动,哑巴蹲下身,将她驮在背上,这一刻,他有一种背着整个世界的沉重感,却踏实而温暖。
运气真好,竟真的又瞧见了一场赛车,这一次,他们已经站在山顶,依旧是从前的位置,有点距离,却看得尚算清楚。
第一辆车冲过终点,同上次一模一样,红色喷着南字的赛车,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背对着他们,看不见正面,却是见他绞着手臂,望着陆续而来的车子,态度傲慢。
等到人散尽,她也像是尽了兴,心满意足的模样。天边突然划过一记光亮,托着尾巴,快得看不清,渐渐地多起来,一片一片的…竟然是流星雨。
“暖暖…”哑巴拉住疯疯癫癫手舞足蹈的女孩,她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我会练好技术,等往后买了车,就带你来这里跑。”信誓旦旦,她微诧,继而笑弯了眼,用力地点头,身后那漫天的流星雨为他做最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