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方萝见着顾浅止依旧是那番怔怔疑惑的神色,眼中的泪花差点让她憋回去,嘴角也是僵的扯了扯,再也忍不住的抬手拉住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认错道“顾哥哥,萝儿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萝儿这一次吧,萝儿保证,再也不敢了。”
听着方萝那般的乞求哭诉,让本就在云里雾里丝毫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她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些,看着她那只被方萝拉在手中,此时正欲被方萝拉去擦眼边的泪花时,顾浅止立即快速的抽回了手,心下一阵庆幸,虽她算不上洁癖,但也是比常人喜了几分干净的。
将手掩在袖下,顾浅止皱眉瞧她,问“你做错何事了,与我又有何干系?”
她这句话,可不是白问,因了方萝如今实在是如此毫无缘由的拉着她哭诉,而她对这种小事又着实不算敏锐,真真是让她不知方萝到底是在何事上愧对了她。
方萝闻言立即怔了怔,瞪着水灵灵的眸子盯着顾浅止,见着顾浅止此时脸上那般着实疑惑的神情,半晌才收了泪花,抬手擦泪,边疑惑问道“难道顾哥哥这一日里不理沈哥哥,不是因了萝儿吗?不是因了萝儿与沈哥哥玩顾哥哥你才生气的吗?”
顾浅止突的一听沈容,心下立即打起了几分精神,眸子中也闪起了几分光亮,只是在这个小娃娃面前,还是万万不能流露出半分真实的情绪的。
别的不说,就拿她这一日的观察来看,方萝这个人小鬼大的人物,年纪虽小,心思可是缜密细致的很,如若她要真的在她面前表现出几分情绪,必定又会跑去告诉沈容,到时候又要费力解释一番。
但是,她又突然记起,先前在河边时,沈容好似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为了此,她甚至还怀疑他早先便厌恶了她,早先便想离开她了。
先前在河边时,见着他那副不愿搭理她的姿态,她心下还觉得有几分委屈,觉得他对她的冷淡有些过分,但到了此时,她的心下,对着他却是越想越生气。
凭什么她要为了他而生气,她与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如若非要扯上有什么关系的话,无非是花未央的那一纸契约罢了,无非是当初她为了避免与苏晏的相亲随意定下的契约罢了。
如今他这般惹她生气,好,惹就惹,等回了青州,她一日也不会再买他,让他重新过上卖唱的日子好了。
心中愤愤的想着,纵使顾浅止再想掩饰情绪,道出的语气里却还是多了分不悦,看了眼方萝,似是随意般道“本公子不理他才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讨厌他,见着他那张脸就讨厌。”
纵使她此时十分的想找一句狠话重重的骂一句那沈容,但搜刮了心中的那些为数不多的词语,终还是只道出了一句极其无杀伤力的“讨厌”。
小时候跟着玉清仙人生活在凤鸾山上时,周围的环境是甚是清静的,又因了她的性子自小内敛,是以也是与玉清仙人谈不上几句话的,她记得,那时候,每日除了喊玉清仙人吃饭,别的时间都是在练功,也没有功夫能与她多谈上几句话。
而玉清人虽是懒散了些,性子却也是十分德高望重的,从不与她讲脏话,就算是当初她将她费了十几日的力气刚采回的可谓是天上地下最为珍贵的药材当作平常的仙草喂了山上那只与她甚是交好的兔子,她也只是咬牙切齿极其隐忍的教导了她一句“顾浅止,为师想将你扔回青州。”
直到后来青山老头去了,才给她带去了几句脏话,只是她还未能偷师成功,青山老头便被玉清仙人以教坏她徒弟的缘由赶下了山,当然,当时只是拿她当了个幌子,真正赶青山老头下山的缘由,其实是因了玉清仙人觉着那老头的到来,扰了她清静不说,还白吃白喝了好几顿,事后还觉得理所当然。
再是后来,她便从了军,上了战场,那时候,因了她性子内敛,不愿与旁人多说话,也是不会与旁人多说话。
本来一开始,军中还是有性子活泼的士兵上前找她搭讪谈话的,因为在北越还从未有那么小的女娃娃能从军打仗的,是以军队中的人心下都好奇的很。
但无奈她从小性子内敛的很,也不太会与人谈话交流,只能是硬着头皮应几声,日子久了,她那番不会与人交谈的行为,在军中便被传成了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当时她本是因了这个懊恼了许久,但后来想着,如此一来,那些人便也不会再来找她谈话,她也就不用硬着头皮对着他们干笑,岂不是正好,也就放下了那份懊恼,自顾自的行事去了。
再过的久了,与她朝夕相处的军中士兵才真正识到了她的性子,也是知道北越的这位能上战场打仗的小女娃娃,原来是不怎么会与旁人谈话的。
再是后来,直到她上战场,立了功劳,被皇上亲自封为北越将军那日,军中跟着她打仗的人皆是高声欢呼,当即便在军营中摆了宴为她庆祝。
她本以为,如此一来,便可以与他们多谈上几分话,学学怎的与人交流,可无奈宴会还没开始,她那王爷老爹便一纸书将她召回了青州。
等她再回军营时,便觉着军营中的人似是又与先前一般,对着她爱搭不理,甚至有的人还故意离她远远的。
她观察了许久,忍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实在是忍不了,随手拉过了一个士兵问了问,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她那王爷老爹所赐。
当初她回青州时,他那王爷老爹便派人给她所在的军营传话,说是云王府小姐的身子金贵的很,旁人都切莫要近她的身,如若被云王爷知道了,立即打的个半身不遂。
当时她不知道顾云韶是发了什么神经,竟会往军中传那么一道指令,但她知道的是,好不容易能与别人说上几句话的机会,又借着顾云韶的手葬送了。
是以,纵使那么些年,她想学些骂人的话,也是无人能教她,更别说一些非常过分的脏话,这才有了今时今日她虽然是极其痛恨沈容的,但也只能找出那么一句来道他,以发泄出心头之恨。
那边她暗自回想着,这边方萝闻言似乎又是怔了怔,眸子中多了分疑惑,暗自喏喏道“讨厌?沈哥哥那张脸很是难看吗?为什么萝儿觉得沈哥哥长的像花一样好看?”
顾浅止闻言冷哼了声,心中明了,以沈容那张妖艳无比的脸,也就能用来骗一骗小孩子,为了让方萝重归正途,顾浅止好言出声提醒道“你沈哥哥也就是那张脸生的好看,其实心下黑着呢,你还小,千万别被他骗了。”
方萝闻言好像起了兴趣,朝着她凑近了几分,好奇打听道“顾哥哥,沈哥哥的心怎么黑呢?为什么会是黑的呢?”
顾浅止见着她好奇的凑上前来,也是以手撑着下颌,准备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刚欲开口,见着眼前方萝那纯真无害的脸庞,心下突然记起什么,一时又住了嘴,瞧了她一眼,朝着她摆了摆手,直起了身靠到了一旁的床边,教导道“哎呀,小孩子不能听这些的,等你长大了些再说。”
方才她差点放下了对方萝的戒备,只是瞧着她那张天真无辜的脸,心下对她的防备莫名松懈了几分,差点失了口。
眼下的情形,她心下也是明了的,如今方萝可是与沈容走的近些的,如若她与她道了沈容的坏话,这话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会传到沈容的耳朵中。
只是此时,虽然知道了方萝拉着她上楼是为了认错,但她总觉得方萝的目的不止这一个,为了不浪费时间逃离她的纠缠,顾浅止盯着她开门见山的问道“所以呢,现如今我不理你沈哥哥,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而不是因为你和他在一处玩才如此的,明白了吗?”
方萝面上看着她明了乖巧的点头,心下想的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情况,记起今日下午顾浅止抹眼泪离去伤心欲绝的那个场景,要说顾浅止真的不喜欢沈容,甚至讨厌沈容,那是打死她,她都不会信的。
并且,凭着她那么多年以来的直觉,眼前的这个顾哥哥,不但喜欢沈哥哥,还喜欢的不得了,虽然他们俩都身为男子,但只要她顺水推舟好好帮他们一把,他俩的这段姻缘,还是可以发展发展的。
但她也是要自知之明的,如若她如今道破了这道真相,怕是眼前这位脾性本就难以拿捏的顾哥哥会当场将她扔出去。
虽然她没领略过他的武功,但听着晴儿姐姐的说法,他可是北越的将军,想来功夫必定是不差的,如此场景下,她还是得拿捏斟酌几分的。
顾浅止自是不知道她眼前的这位小女娃娃心下竟是如此老成,只是往后若是让她知道了她竟被如此的一个小女娃娃戏弄了,怕是要去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抬眼看着她,突然感觉在这床上坐的久了,身上竟有些乏了,抬手轻垂了垂肩头,心下虽觉得方萝如今还将她看作是男儿身似乎有些不妥,但还是没那个兴致告与她实情,只是抬眼瞧了她一眼,再次问道“那你如今可是还有别的事?”
没有别的事便离开吧,她想躺一会了。
方萝闻言摇头,片刻后又重重的点头,顾浅止见着她点头,对她抬了抬手,促催道“还有何事,快些说。”
经着她这番催促,方萝立即想起了今日下午沈容华交予她的任务,如今瞧着顾浅止这番似是有不耐烦的神情,也是看出她的耐心不多,为了完成任务重新引起顾浅止的兴致,立即开口道“顾哥哥,萝儿是真的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的,今日下午我与沈哥哥在河边钓鱼的时候,他偷偷与萝儿道,就算顾哥哥你是男儿身,他也是非顾哥哥不要的,而且他还道,就算顾哥哥不喜欢他,讨厌他,他也是不会变心的,本来今日下午沈哥哥与我道完时,千叮咛万嘱咐萝儿让萝儿万万不能与旁人道的,但萝儿心想,万一顾哥哥也喜欢沈哥哥,萝儿将沈哥哥的这一番坚定不移心比金坚的情意与顾哥哥道了,正好能促成了一桩美事呢!”
此话说完,方萝细细的盯着顾浅止,不敢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但正如她所料,她这一番话道出,着实是让顾浅止怔了怔,脸上的那份倦意也是立即消失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