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仙宫丨长留峰丨避风涯』
时间久了,空气的也渐渐凉了,此刻还是冬季,长久山的峰腰处又飘起着清冷的小雪。雪花凄厉,像是从梨花树上吹落的花瓣儿,被无情的卷起,和着寒风,抛下了凡间。
无尘的意识一直是模糊的,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死亡的边缘,他的身体创伤的太重,以至于仅有糟糕两个字才能形容他目前的状态。
他没有任何生气,只剩一具堪比木偶般僵硬的身体。
但是,也正是如此。
就是在无尘完全察觉不到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在他冰冷的身躯上,才有这么一道细微的金色细纹敢肆无忌惮的爬上他的躯干。
就像一只柔软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全身,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留下的一缕意外温暖的温度。
像是吻痕,也像是一张千钧一发的细网,托住了他的灵魂,将他牵留在生死摇晃的边缘游荡。
这金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许无尘自己也不知道,他虽然拼命,却最终的目的也并非全是为了这阵中之物。
也不知染的什么,这金色的细纹忽然变换了一种光泽,拉着一条鲜亮的细丝,落了无尘的眼内。
先有泪水,滑过眼角,倾泻着出来。
然后有更多的细丝,密密麻麻,血管般大小涌入了他的眼眶,甚至身体,然后集中停下。
如千万只触手在吞噬着他的血肉,也像是储藏,在修复着什么。
只有短暂的功夫,他所有的伤口就已经全部都烙上金色的细纹。
而且眼睛,也被打开了一枚,像是有巧夺天工的工匠细细雕琢而出,一枚完美的到找不到任何瑕疵的血金玫瑰,交织来自彼岸的鲜红和华丽此岸的瑰金。
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良久,他竟然又有了呼吸,虽然薄弱,却已经能够察觉到生机。
他的手指又颤动了一下,像是本能的反应,也像是躯干被金色吞没后本能抽搐的反应。
不过,却是值得肯定的,他将死了灵魂,已经被那金色的捕网被从鬼门关给牵了回来。
...
雪落了一夜了,这时候已经停了。
积雪落了遍地,却没有一枚留在了他褴褛的身上。
每有飞雪飘来,他的身边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替他拂去这飘落的忧伤。
"这就是你吗?"
"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过往,一个可怜的人呐!"
这个声音再一次从他的耳边响起,像是风起,却很快又散了。
...
晨明了,像是冰封的一夜,一切又重新苏醒过来。
"咯啦!咯啦!"
大清早的,茫茫一片的雪地里,狭小的山路似乎上老远的就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金铁晃荡声。
循着声瞧去,在这银装素裹的山地里好不容易才瞧见了声音的源头。
是有一群衣冠整齐、白衣胜雪的一行人。
他们个个长的生俏,一身打扮也十分的得体,皆是一袭白衣胜雪,衣上陇着一条娟秀的白纱,白纱是画山水,如青云有墨。
而这行的人的腰间也配着一道缠丝的白绫,白绫上系一块羊脂的白玉。
这是太上仙宫的标配,通灵白玉。
可通仙宫,传讯,达令,置位!
这一行匆匆的赶路,个个手中持着一柄修长的灵剑,明目有神,通察四方。
而他们所缚着的,也就正是昨日里被困在避风涯涧内的无尘。
此刻无尘正浑身染着鲜血,整个人无力的摊趴着,一对明眉紧束,两只狭长的睫,如两只拥吻的情蝶,紧紧的闭合着。
但是流动在他周身的灵力却彻底改变了味道,手臂粗细的铁链高高的垂下,将他悬起,手腕、脚腕、脖子,乃至腰肢,都被紧紧的扣着。
缚魂锁束缚着他薄弱的呼吸,像是害怕他醒来,却又忧心他亡去。
偶尔甚至还能从他唇边传来一声梦恋般的低语。
"师傅..."
他口中吟着,是叫出了一声。
不知不觉的他眼角干裂的血污也被渍湿了一块,一粒鲜艳到了极致的血珠顺着他的面庞缓缓的滑落。
直到摔进了雪里,血珠落下。
骤然,他们脚步也停了,手里提着剑,神色高度紧张的在同一时间望向了身后。
"无尘师兄?"
领头者口中微微唤了一声,目光在穿透那人枇杷骨的铁链上多停留了一会,他手中攥了一张仙符。
而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他周中攥着的这张仙符也已经被汗水渍湿。
良久,却无声息。
在等许久,还是没有任何的预兆发生。
直到那领头的人提着剑的手有些僵硬,他这才失意的招了招手,表示无事。
直到见了领头的招手,众人也搓了搓手心的冷汗,重新绷紧上神经继续赶路。
踏着积雪,这一行人都加快了步伐。
而在他们的心里,那个仅靠着一人就破入太上仙宫,闯入玄阵,伤了他们近半个仙宫守山弟子的人物,对他也有了新的定义。
过的久了,这一行人也走的远了,只是很快的也就彻底消失在了这片雪景里。
而却这时,那滴落在雪地里的血珠子,这才在泥土里微微绽放开来,松懈出一缕淡金色的云烟。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像是携着奔涌的灵力,只刹那间将整个山涧里的积雪给都融化了虚无。
...
直到众人回到了主峰。
太上仙宫的主峰,四火玄华殿又称刑殿,以三根人抱粗细的玄铁支柱最为瞩目,与仙峰比肩,像是连接着天地。
此刻无尘的身体正被紧扣于其上,青色的铁链像是蛛网般散开,处处都紧搭着铁柱的边缘,像是融为了一体。
一道道像是烙红的玄纹如雷霆般从铁柱的上方降下,就立即就布满了铁柱的周身,然后蹿上锁链,直到将整条青色的铁链全部烙印成了通体灿宣红的火藤。
"嗯!"
无尘的口中传来一声低吼,宣红色的咒纹附着青色的锁链也深深刺入他的体内,蔓延上他的身体似乎给他也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无尘,你可知罪!"
遥望着铁链上的一人,偌大的玄宫传来恍恍的雷音,是一声苍老的低鸣,却锵劲有力。
无尘模糊的视线逐渐被耀眼光华所替代,只瞧见那一对熟悉的面孔整齐的排列,这些全都是他旧时情如手足的同门。
他的意识渐渐苏醒了过来,直到瞧清了那玄台上的老人。
"无尘,你可知罪?"接着老人又问了一声,他眉色复杂,怒目含威。
无尘却沉默了,他始终没有回答。
"你!"见得无尘闷下头,低沉的模样,老者怒出一声。
"你可知那玄阵中所缚何物?"
"让你去闯那玄阵,放出滔天祸患!"
老者愤懑,但是他看着无尘却好恨,目色更多的是惋惜。
"师祖,无尘...知罪!"沉默了许久,无尘才缓缓答道。
"你现在知罪,早知如此又何必惹那魔物!"
"但无尘无悔..."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无尘却又补充了一声。
"你!"
"逆徒!"
老者本刚缓了眉神,却又听见无尘无悔一句,又再次怒上眉梢。
"你当真如此!"老者忍着心头的急怒又咬着牙忍出一声。
但无尘面上没有动容,却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望着无尘十分倔强的性格,那老人沧桑的老脸也紧跟着惨淡了几分,而他含在眸中的情绪也更复杂的交织了起来。
"逆徒..."
"你这是要自毁前程!"
说到这里,老者胸中的火意又淡化了许多,看着苍老的眸中竟然有不忍的波光。
"无尘师兄!"
"师兄你又何必固执,你是我仙宫之人,只要你虔心认错,师祖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是啊,师兄!"
"你就不要固执了,向师祖认错吧!"
听着台上老者的口声,台下一甘太上宫的弟子内心也随之揪上了。
他们只一心念着无尘旧时与自己的好,一时间也无法彻底磨灭无尘在他们心中光辉的形象。
然而,面对着台下如此之数的劝解,无尘却也并未无动于衷,他只是垂首,长叹了一口,眼中闪烁的却是固执的火光。
"师祖,您怕是也已经想到了原因..."
"弟子此举,今生不悔!"
终于在那玄台上的老者也是憋不住,他默默忍耐了许久,还是舍不得他这个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对于这个孩子,除了一声师祖之名,就是放开仙宫的架子,直接叫了他一声爷爷又有何妨。
"孩子..."
"你又何必沉迷过往,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老者不忍,还是沉着头,低沉着声又劝阻了一声。
"过去...还过得去吗?"
"早就来不及了..."
"自从无尘得知长琴师傅为仙门剿杀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的话音刚落,等待他的却是无尘毅然决然的回答。
他虽笑,却笑的苦涩。
"无尘自幼便是长琴师傅养大的弟子..."
"曾经是,现在也是!"
"而如今无尘所犯下之错,便在师傅与仙盟最后一决中,早已注定了!"
"无尘是他的...不会变了。"
"今生今世,宁死不悔!"
"你!"
"妄言!"
听到这一句,特别是当无尘提及长琴问道的时候,老者整张面容的都变了神色。
长琴问道是谁,如今可是仙盟避之不及的禁忌,如今无尘却又如此引火烧身的提及,还明摆出自己是长琴问道弟子的身份。
"无尘如今想做的,也唯有再见到长琴师傅!"
"无尘相信,师傅不会背叛仙盟的!"
"不会的!他不会的!"
"无尘相信他,师傅从来就不会骗我!"
"他答应无尘..."
"魔孽围剿后他会回来,他会带着无尘云游..."
"青山、绿水、荒野、大漠..."
"无尘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陪师傅去过...又怎能轻言放弃?"
无尘苦涩的答着,他面上毅然决然的神色,甚至他已经觉得,哪怕是再深重的罪过,只要是为了心中那个温暖挺拔的身影...
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无怨无悔。
"你..."
而闻言,老者彻底是气急哑口。
"你还想寻他..."
"你可知如何去寻他!"
"力抗仙盟,仙宫且做不到,何况他一人!"
"何况长琴问道一魂已经在仙盟最后一决中被世间暴起的妖物瓜分的四分五裂!"
"就是仙盟有心,及时召他的魂,都不一定能得手!"
"何况是你?"
"你...你简直愚不可及!"
"你是当真是决心要步了长琴的后尘吗?"
"你当真要万劫不复吗!"
老者气的不行,他纵是对这不知悔改的孩子万般的不舍,但是要牵扯上长琴问道这个仙盟禁忌,就是仙宫都不一定留得住他!
"无尘心知,但哪怕只有一线的生机,无尘也在所不惜..."
但无尘依然是固执。
"你!"老者最后只气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