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国王城中心,静谧的草庐中亮起一丝微光。
“现在你该知道,那天在魔界森林伤你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吧。”
不知不觉中,夜幕已经降临,讲完故事的沐天晴走出青纱帐,找来一根蜡烛点亮了,云落尘听得入神,还坐在香案前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望着眼前这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她正坐在香案旁边,笑吟吟地看他。
“这么说,那些追杀我的黯麟军也是假的了?”云落尘问。
“那当然,真的黯麟军哪有功夫陪你演这种戏。”
沐天晴娇笑道:“你们南楚专职暗杀的部队,这几年也没少跑来青丘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找些高手照样子化个妆冒充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我当时看你……”
“不过也是些化妆的障眼法罢了,”沐天晴不以为然道,“再说了,你当时都没走近看,要不然,我画在脸上的东西准把你吓个半死,哈哈哈……”
她得意地笑了两声,又嗔怪道:“害我白花那么长时间弄脸,真是浪费表情。”
云落尘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管怎样,“青儿”的的确确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知道她没事,云落尘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所以,你花了那么大功夫把我‘逼’来青丘,就是为了让我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还有你刚刚告诉我的使命,是吗?”
沐天晴点了点头。
“其实说到底,我只是为了要你去完成那个属于你的使命而已,大荒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只有你才能改变这一切,这个担子很沉重,也很艰难,让你了解身世,也是希望你没有负担,全心全意地去做你该做的那件事。”
她有些抱歉地说:“我其实是在利用你,你会怪我吗?”
云落尘洒然一笑,“这是拯救整个大荒生灵的事,又不是为了你个人私利,怎么算得上利用,我又怎么能怪你呢?”
听了这话,沐天晴神情终于变得放松起来。
“那就好,不过……”她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
“关于你父亲云青的死,还有整个云家的覆灭,即使我能窥测天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这件事情具体的始末,就像是被一种特殊的力量,一种能与天界抗衡的巨大力量给阻隔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凡是这种被某种力量所屏蔽的情况,都跟那些东西有关,所以,这件事情的真相,还需要你自己去探寻。”
云落尘认真地听着,又问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说实话,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他们抗衡。”
沐天晴正要说什么,忽然被门外的一名传令官打断了,那人在门外高声道:“请问云公子在里面吗?”
云落尘看了沐天晴一眼,她轻轻点点头。
“我在,什么事?”云落尘回答。
“王上在前厅接待一位使者,请公子也去。”
“请我去见使者?”云落尘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上说,是南楚国来的使者,说不定,是公子的故人呢。”传令官还在门口高叫着,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沐天晴突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聒噪。
云落尘来到前厅的时候,只有南宫宇一人在里面,听门口的小黄门说,刚刚安排使者去偏殿休息了,明天早朝再安排觐见。
“王上找我?”云落尘走了进去,向南宫宇行了一礼。
南宫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就应该清楚,你现在是我青丘国的臣子了,告诉孤,你恨高家吗?”
云落尘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心里想:“难道南楚来的使者是高家的人吗?可是,高飞当时被通缉,高远还在南疆领兵,怎么会出使青丘呢?”
他又想,现在沐天晴
已经告诉他,还不能确定高家是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何况在南楚的这十几年来,高家虽然没有给他什么家庭的温暖,但毕竟对他有养育之恩,自己似乎没有理由恨他们。想到这里,他直言道:“臣不恨高家。”
“哦?”南宫宇似乎很惊讶,“当真不恨?”
“当真不恨。”
“为何不恨?”
“臣现在还不能肯定他们与臣有仇,但这十几年来,他们的确与臣有养育之恩。”
“好,很好。”南宫宇不动声色道,“那么,如果孤要与高家和亲,想必你也没有异议了?”
“和亲?”云落尘心里惊讶不已,但还是极力表现得很平静,他答道:“大国和亲,以求和平,这是造福两国子民的好事,臣不敢有异议。”
南宫宇转过身,仔细地盯着高飞看了很久。
“好,过些日子,孤会安排你代表我青丘国出使南楚,你可愿意?”
云落尘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还是答道:“但凭王上差遣。”
他摆摆手示意云落尘退下,然后轻声自言自语道:“孤很欣慰,这说明,你已经当自己是青丘国的人了。”
第二天早朝,南宫宇给云落尘安排了右侧一个靠近王座的位置,那原本是青丘国大将军的位置,自从云青死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缺,虽然很多人觊觎此位,但不知为何,偌大的青丘国,南宫宇却一直将总领军权的大将军一位空着。
后来磐国公代掌军权,早朝的时候,便被安排站在这里,不过因为最近磐国公还在北境与巫咸国打仗,这个位置又空了出来。
所以,当云落尘站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
尤其是那个在青丘山上领他回宫,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云天沉还记得他自称瑛凌侯,名叫瑛天劫,当时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这少年如此年轻就已经被封了侯,身份必然不一般。
而此刻瑛天劫如刀剑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向他射来,很久才移开。
“传南楚国使者——”
云落尘向大殿门口望去,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人低眉顺目,特意佝偻着身子,显出谦卑的样子。
一见到这个人,云落尘的眼中忽然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兄长两人带兵闯进了鸢飞府。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向这边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祝澜明显被吓了一跳,惊了一个趔趄,他竟顺势跪了下去,对南宫宇叩拜道:“南楚使臣祝澜,拜见大王!”
大殿上响起几声轻蔑的冷笑,云落尘移开了目光,这卑鄙小人软弱谄媚的模样令他觉得恶心。
“起来吧。”南宫宇眼中也闪烁着鄙夷。
“谢大王。”祝澜起身,但还是欠身弯着腰。
“使者千里迢迢,为何事而来啊?”南宫宇问。
祝澜抬起头说:“敝使为两国友好而来。”
南宫宇冷哼一声道:“怎么个友好法?”
祝澜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似觉得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愿与贵国和亲……”
“和亲?孤的儿女尚未婚配的只有小公主南宫月,莫非南楚哪位王子对小女有意呢?”虽然言语上好像并未拒绝,但是南宫宇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祝澜已经感到事态并不妙了,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国公府大公子祝龙,年少有为……”
话未说完,大殿内已经爆发出了一片哄笑,南宫宇自己也冷笑起来:“你刚刚说,是你国公府的公子?”
“是……”祝澜已经感觉自己脸上发烫,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云落尘也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又多瞥了他一眼。
南宫宇讥讽道:“南楚国国公府的公子,想娶我青丘国的公主,那就是说,你
们南楚的国公,可以跟孤平起平坐了?那孤岂不是还要向你们南楚的大王称臣?”
众人再次哄笑,祝澜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殿上的军务大臣冯啸天也跟着挖苦道:“更何况,你们这位国公刚刚打了败仗,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啊。败的这么惨,还有脸过来提和亲?”
“就算要和亲,我看你们另一个刚刚称王的高飞,还有点资格配得上我们月公主!”另一个大臣附和道。
高飞云鼎城大捷的消息昨晚才由青丘边境的斥候传回,祝澜似乎并不知晓,当场呆住了。
云落尘也十分震惊,这才明白原来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明白昨晚南宫宇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祝澜跌坐在地,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军务大臣所说的话,他神情呆滞,口中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南宫宇看也没看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来人,把这丧家犬赶出去!”
两个带甲侍卫走过来,架起祝澜往外拖,祝澜似乎也没了反抗的念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被拖了出去。
等祝澜被拖远了,南宫宇又说:“不过,说到这和亲,孤还的确有此意。不过,孤倒是比较中意南楚国那个刚刚称王的年轻人,早些年孤也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倒还是个人物。”
他扫视了一眼台下众臣,问道:“诸位怎么看?”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咳嗽了一声,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是堂上除了南宫宇之外唯一一个有座位的人,正是青丘国地位仅次于国君的太宰汤仪。
云落尘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甚至怀疑他再多走两步骨头都快散架了。
汤仪缓缓走到堂前道:“当年祝家家主祝子良去世后,祝家一代不如一代,据说刚刚那个使者也是祝家的公子,此子形貌平庸,举止猥琐,看他这副模样,他们家的大公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的确不适合迎娶月公主。”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南宫宇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说道:“王上,祝家既已堕落至此,如果由他们控制了南楚国,对我青丘国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南宫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这番话完全无动于衷,只是悄悄瞥了云落尘一眼。
汤仪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惭之色,立即躬身退回自己的位子。
这时,瑛天劫却站了出来,他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即使在刚才众臣嘲笑祝澜的时候他也默不作声,但这时他却站出来道:“大王,臣有话说。”
云落尘发觉南宫宇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瑛凌侯有何看法?”
瑛天劫道:“以臣之见,大王何必要将月公主嫁去异国呢?南楚目前两派胜负未分,局势未明,贸然和亲,只怕有风险。”
军务大臣冯啸天立即反驳道:“瑛凌侯此言差矣,云鼎城一战之后,高飞必将长驱直入,攻破帝郓城只是迟早的事。等一切尘埃落定时再求和亲,只怕已失了先机,这些年北境巫咸国越发强大,且屡屡犯我边境,若是他们先于我们与南楚联姻结盟,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瑛天劫冷哼道:“即便不结盟又如何,我青丘国的公主,又不是非得嫁到他们南楚去!”
“就是,真要打起来,难道我青丘国还怕了他不成?”又有人附议。
“可是南楚和巫咸这两国真要联起手来,一个在西面,一个在北面,如果两路作战,对我们将十分不利!”
“听说巫咸国也正好有一位公主,正是适婚的年纪,或许他们也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拉拢南楚国……”
……
殿上的大臣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但南宫宇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也没有认真听他们说话,似乎对于这件事他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