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莫名其妙生出来的胡须布满两颊,让我觉得脏兮兮,乱蓬蓬的,老是忍不住用指头反复梳理。可再看看陈生,面庞俊美,下巴干干净净,哪有一根不听话的胡须藏匿其间?
在陈生不断的扫视中,我有些泄气,倒是几位夫人谨慎殷勤的样子,让我颇为受用,我发现自己在这个大家庭中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心想,且不可再自轻自践了。既然自己被称为"老爷","丞相",地位应该是显而易见的,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过份关注陈生那些古怪的举止。
半个时辰以后,昏昏沉沉,一身疲惫。晚宴结束,我终于可以从那种拘束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了。
哎,我这是怎么了?老是看东西都是四五个飞来飞去。
"老爷,您得说话算数呢,今天一定得去东厢房啦!"容貌清雅脱俗,却面色苍白的二夫人向我娇滴滴地说。我只能装出高兴的样子,"我要先在这园子里逛一阵子呢,你若等得,逛完我便过去陪你。"
"老爷要逛多久呢?"二夫人问,顺势抖落飘落在衣衫上的花瓣,"老爷不会是又要去那个闹鬼的地洞吧?真是太危险了!老爷您在那里头迷路多少回了,怎么还去呀?要不,我陪老爷园子里随意逛逛,可好?"
二夫人一串连珠带炮,绕得我有些头晕,我只是想找个借口推辞去她那里过夜,不曾想,竟得这番多余的关怀。
"不,我不去那儿。"我急忙表示。
"啊呀!真的吗?那我就放心啦。"
"嗯!"我再次肯定自己决不会到那可怖的地洞去,我想,我怎么可能去那个鬼地方?我早已受够了。
"老爷什么时候食言过啊,你且放心吧,早些暖好被褥就行。"大夫人临走前,对二人叮嘱到。
"我想先去您屋里说会儿话,自从那只鸟死去,这些日子实在寂寞得很。"二夫人说的是实话,她原来养了一只绿毛红嘴会说人话的八哥,不知怎么患了无法治愈的恶疾,在一个清早对二夫人吐出一句:"不活了......"便咽了气。
从此,那句"不活了。"便成了二夫人的口头禅,也常常成为别人拿来打趣的借口。
想起那只八哥,大夫人觉得二夫人的确可怜见的,便点头应允,说:"记得穿上你的绿袄,否则被扒了皮别怪我没提醒你......"
"再往里走四五百步,就到了吗?"我记得经过荷塘,绕过假山,一排青瓦白墙的房子后头,就是我当初被提溜出来的地洞。
我就那么走着,就想起二夫人的话来,不觉的,好奇心就漫上心头,想要再次去看看。
清风徐来,桂花落了满地,"雅相,您这是要去哪儿,再往前走,恐有不测,还是慎入为妙。"不知何时,那陈生无声地立于身畔,忽然说话,骸了我一跳。
我用指头弹去衣袖上的一朵小花,抬头望了望陈生。
我觉得,眼前美貌的男人曾经给我如沐春风之感,可此刻却变作了一团乌云紧紧相随,我想要竭力驱散它,于是嘿嘿冷笑两声,搪塞说流连于这静寂之地,只是为了消散一下腹中鼓胀之气,实在是因为刚刚宴席上吃了太多美食。
"让雅相奇怪的应该刚刚是那茶中之物吧?"不曾想,那陈生忽然将话题一转,问及刚刚杯中之物。
"陈公子不是说看到的是龙吗?"我回应到。
那陈生哈哈一笑,说不过是玩笑而已,我不曾看到杯中有何物,但我能肯定我一定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说:"这院子里除了雅相的双目可以看到魇气之外的东西,再没有谁能够有这能耐了。"
我惊问:"什么是魇气?"
陈生沉吟片刻,想要表达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摘下一片玉桂叶子往唇上一贴,然后微微翕动双唇,竟能发出凄厉的鸢鸣之声,令听者不禁为之一震。
"玉桂纤柔,鸢鸣凌厉,公子这哀哀之泣,令人心痛啊!"我慨然到。
"雅相所见繁华景象不过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梦魇而已,这里也会有幸福,有缠绵。然,雅相可知,那些围绕着您,美丽的夫人们早已成为您灵与肉的主宰——"
"我美丽的夫人?"我微微张嘴,脸上带着有些不解的神情。"她们是谁——我那些可爱的夫人?"
"雅相可是与我一般,误坠此地?我看您对此地也是陌陌然的样子!"那陈生似有洞穿一切的法眼。
"哦,是吗?哦,我也不太清楚啊!我觉得大脑一片混沌,如今这个带着四处漂游的,究竟是灵魂,还是肉体,我一无所知,是死去,还是活着,我亦觉得迷湖,我恨不得可以找个什么物件探入脑袋里去,使劲淘弄一下,让我的灵魂站出来替我解释这一切。
"雅相发什么楞呢?"陈生问。
我不希望这个陈公子对自己察觉太多,我试图转移这个让我不爽快的话题。
看陈生英俊,似乎年纪也轻,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正是健壮的时期,园中这么多美貌女子有没有诱惑到他呢?
"这园子里头,除了花美物盛,竟还有这么多美貌女子!"无聊至极,又急于转移话题的我故意这么说。
那陈生眼波一闪,傲然道:"不过一群失去七魂六魄的皮囊而已,美有何用?在凡尘里已被浮华痴欲揉搓千万次,白予于我,我也不要。"
这话让我颇为不爽,难道自己在此地貌似身份显赫,却是一群空皮囊的夫君?曾以为侍妾无数,该是多么荣华艳美,结果却任由一群魂魄皆无的女子摆布?这让我很不甘心,男人内心深处的占有欲让我咬牙宣誓:今晚,我要让我的四位夫人知道,我是一个真正的,可以凌驾于她们之上的伟男子。
陈生在旁轻轻一笑,似乎是猜出了我的愤愤不平:"雅相须当心,可别引起夫人们的怨恨哟,女子一旦发起狠来,你我皆不是对手。"
我瞪了陈生一眼,竖起一个指头,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陈生似乎并不认得,只说那个手势看上去令我显得很自负。
"我去一趟大夫人房里......"我匆匆撂下一句,扔下兀自阴着一张脸的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