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那你说现在该当如何?”
张民一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
“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了。现如今宋国良已经使出了毒招,我们要舍弃些店铺,将所有货物人员全部集中到大宅之中,才能保得张家的根基啊!”
张炳对自己的老管家提出的办法实在不敢苟同。
“叔叔,难道只有这栋宅子是我张家的根基?那我爹娘苦心经营的那些店铺就不是根基了?我怎会容许我爹娘一辈子的心血在我手中败掉。此事不可,叔别再说了!”
张民一一甩手“啪”,给了自家少爷一记响亮的耳光!浑身颤抖地说道:
“张炳啊张炳,你怎么这么愚钝啊!”
张炳被这一巴掌扇懵了,用手揉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张民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喊了一声:
“叔!”
这一声叔,将张民一刚刚收回的泪水又催了出来。把张炳宽大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爱怜的说道:
“叔何尝不心疼这些产业?何尝不知道那是老爷夫人辛勤一生的结果。可叔说的根基,不是银子房产,而是你啊!你张炳活着,张家便能东山再起。你张炳若是没了,那张家就...就......全完了啊!你啊!”
张民一的话,勾起了张炳的回忆。
张炳父母老来得子,自然对独子颇为宠溺,使得张炳打小性格孤傲,性情暴戾。又独爱习武,自幼便四处周游,到处寻人讨教武艺,却对琴棋书画,经商之道嗤之以鼻。父母常年经商无暇顾及,便听之任之。何奈父母早亡,这巨大的变故便将偌大的家业压在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身上。好在张民一长期陪同在张炳身边,张炳父母过世后,撑起了张家的半边天。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将家业交给了渐渐成熟的张炳。
张炳的思绪被张民一的话语所打断。
“少爷,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少爷胆色过人独闯龙潭,将肥皂之物拿于手中。为叔甚是欣慰,哪能料想这世间险恶,宋国良私下允诺官面,与那些官差狼狈为奸,使得好一手毒辣的手段。现在我张家无非两条路,忍气吞声,将剩余肥皂拱手让给宋国良,已暂求安生。要么便鱼死网破,不辜负老爷夫人的一世英名!”
“叔,我心已绝,此事绝不妥协!若是死,我便与叔叔携手揽腕共赴黄泉,哪怕见得爹娘,我亦问心无愧,那时节叔叔与我一家仍是一家人!”
门房小童匆匆跑进厅堂禀报:“老爷,老管家,宋家老爷亲自来了!”
张民一朝张炳点了点头。
“带他进来,暂且听听他为何来此。”
宋国良满脸得意的神情,深深刺激着张家老小。
“哈哈哈,张老爷,别来无恙啊?”
宋国良的管家宋达见对面两人丝毫没有理睬之意,冲二人嘲讽道:
“近些日子,难道张老爷可是心情郁闷,将家中茶碗全都砸碎了?不然为何不请我家老爷吃茶呢?哈哈哈”
张民一沉声冷笑:“我家少爷心情极佳,宋家小厮好生无礼,在我张府胡言乱语!”
宋国良按住正准备反驳叫骂的管家,朝张炳笑了笑说道:
“张老爷考虑的如何了?若是将肥皂乖乖交给我,此事便可作罢了!你我两家继续交好,岂不是好事吗?”
张炳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稳了稳心神。
“也可,剩余肥皂,作价二十万两便可全盘交于宋老爷,不过我家铺面近些日子不太平,受损颇多,宋老爷需再拿出
十万两银子作为人伤物损的费用。那此事便成,日后肥皂我张炳仍可按此价继续与宋老爷合作。”
宋达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方凳,不顾身份抢在宋国良前,开口大骂:
“哼哼,张炳,你欺人太甚了吧!”
“哈哈哈,贼喊捉贼,到底是何人欺人太甚,宋家小厮可是到我府上兴师问罪吗?”
宋国良看着怒目圆瞪的张炳,心里发虚,身背后大汗淋漓。可身边自己带来的宋达仍旧不依不饶,一步冲到刚才反驳自己的张民一跟前,伸出一拳直接打在张民一鼻梁上,顿时血流如注。
宋国良吓得浑身一颤,心道不好。本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也就没带上多少家丁同行,可没想到此刻见了血,宋国良深知张炳的脾气,哪怕自己再有后台保护,可如果对方执意留下自己,怕是也得不了好。
张炳唰的一下从主座中窜了起来,没管动手的宋达,而是凑到张民一面前亲自查看老管家的伤势。
张民一趁着张炳来查看自己的伤情,在张炳耳边悄声细语。
“少爷,此事到了如今,已经无有回转之地了,哪怕你不追究他们,宋国良怕是也不能相信,回到府去必然先下手为强,派出人马来突袭。哎!”
“叔,那怎么办?”
“放他们回去,他们还需要时间准备筹划,如果现在动手,他们门外的家丁定然即刻前往县衙报官,到时候差人一来,我张家就被一网打尽,少爷,我们也需要时间啊!让他们走吧!为叔这点伤不算什么。”
张家老小嘀嘀咕咕了半天,张炳才回头看向宋国良,沉声道:
“此事算了,你若是不同意张某方才的办法,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二人自去吧!”
张炳的做法大大出乎了宋国良的意外,朝二人随意地拱了拱手,拉上宋达,快步离去。
等宋家的两人一走,张民一立即将宅子里的奴仆佣人聚齐,大声吩咐:
“你们几个赶紧收拾行装,将家中财物全部打包装车,以备不测。将各处铺面的家丁全部召回,铺面中的活计掌柜如果愿意与我张家同生共死,便一共带来,如果不愿,便就地遣回家去!总之无论如何,不可滞留在店铺内。快去!”
张炳也在一旁指挥着手下的十几个家丁:“你们快去准备水桶,置放在各处,防止贼人放火。将兵刃都备好,今日多加一餐。现在好生休息,今晚,怕是我张家有一场大灾。你等若是不愿与我同生共死,此刻便可随意离去。我张炳多谢大家以往的照顾。”
其中一个家丁大喊道:“老爷,你叫我等去哪儿?我生是张家人,死亦为张家鬼,难道老爷要小的当孤魂野鬼不成吗?老爷,我等不走,死即死尔!”
“大哥说得对,那些宋家贼厮不来便罢,若是来了,我等必要保的宅子安全。我与大哥前次害的老爷坏了几万两银子,老爷亦未多加责怪,此刻若是小的离去,就是猪狗不如!若想伤老爷分毫,哼,小的宰了他!”
说话的两人不是旁人,就是当初私下潜入下沙庄园,被顾五四抓了个正着的两位张家家丁。
张炳看着眼前一十五名家丁无有一人离去,欣慰地点了点头。
宋国良和管家宋达二人下了轿子,直到进入了自家的宅子,才长出了一口气,后怕不已。
“宋达,你今日为何如此冲动?险些将你我二人的性命葬送在张炳那里!”
宋达一想起当时的场面,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
“老爷,小的确实冲动了,悬一悬便如老爷所说,将小命留在了当场啊!小的原本想那张炳即使再
粗鄙不堪,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敢拿你我二人如何。可哪知道......”
“哼,可哪知道张炳他真的起了杀心!眼为心中之苗,这眼神中的杀意何其明显。”
宋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虚地附和:
“那我等如何自处?张家与我宋家现在已然成了有我无他有他无我的仇敌了,若是留着张炳,日后必成大患。老爷可要早做决断啊!”
宋国良喃喃地重复着宋达的话。
“有我无他,有他无我。嗯,你给老爷我说说,经过今日之事,他会如何应对?”
宋达想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若小的是张炳,首要之事就是搞清老爷你到底有何依仗,才可对症下药,针对我宋家。不过张炳虽一介莽夫,可他家老仆却是贼精的很,老奸巨猾之辈。他家老仆前些日子几次三番去县衙报官,早已把知县大人的态度摸的门清,想必已知一二了。所以今日老爷与小的二人才能够全身而退。”
宋国良点着头,示意他继续说。
“原本张炳还可有选择的余地,便是损些钱财,谋个安稳,再徐徐图之。可张炳之人如何会忍气吞声,此子毫无有容人的雅量,早就想鱼死网破,先前如此隐忍,小的猜测之中定有张家老仆从中介入。可今日之后,这条路便被堵死了。”
“为何?”
“老爷请想,你能看出他眼中的杀机,难道张炳他就不自知吗?哪怕张炳莽夫不知,可他家老仆也不知吗?他能让我二人全身而退,完全处于对官面上几位大人的畏惧之心。”
“那他能怎么办?他既然如此担忧县衙的二位大人,想必不会对我宋家做出什么非分之举吧?”
宋达一跺脚。
“老爷你糊涂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老爷可派家丁肆意破坏,不留把柄,难道张家无有这个实力吗?更何况还有个老奸巨猾的张民一在一旁为其出谋划策。老爷扪心自问,能接受如此报复吗?百足之虫断而不蹶,死而不僵。若此时不能彻底压垮了张炳,等他将肥皂一出手,到时该如何?有了银子万事皆圆啊,今日我等可结交衙门的两位大人,明日里,张家也能结交。到那时,恐怕就轮到老爷你陷入此等惨境了。”
宋国良背负双手,沉吟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宋达,安排下去,今日晚间,火烧张宅,哪怕将所有肥皂一毁而光,也不能让张炳缓过了这口气。全部烧掉,事成之后,老爷我重重有赏!”
宋达对宋国良的做法感到颇有些可惜,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
“老爷,全烧了是不是太可惜了,光这些肥皂的进价便有个几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可有其他途径吗?”
“哈哈哈哈”
宋国良拍了拍宋达的肩头大笑几声。
“哎,你啊!鼠目寸光,就只会盯着眼前的银子瞧。不过是些银子罢了,再者说,又不是老爷我的银子,有何关系?等解决了张炳,下沙那些低贱工匠所制的那些肥皂,还不是乖乖地落到老爷我的口袋里来了吗?而且量少则价高,到时候还怕赚不回来吗?哈哈哈哈,至于那顾家兄弟嘛,在老爷我面前犹如蝼蚁一般,理他作甚?哈哈哈哈!”
“老爷好算计,那小的这就安排下去。不过老爷打算让家丁们行到何步?”
“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次直接冲杀张家大宅,务必要烧他个寸草不生,片瓦不留。将能派出的家丁们都派出去。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宋达不适时宜地奉承道:“老爷英明,雄才大略。小的此刻便去安排,到时小的亲自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