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下午四点,四艘护卫舰在以每小时8节的航速航行了32海里后,顺利抵达目标海域,对着泗礁山东北方的一处荒岛摆开了阵势,二层火炮甲板的炮门被整齐地撑起,乌黑的炮管通过打开的炮门被推了出来,刺眼的斜阳照耀下黑洞洞的炮口散发着丝丝寒意。
赵一杰面无表情地对着罗威纳号的舰长,也就是他的外甥寇准点了点头。
“开火!”
随着寇准一声令下,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一团团升腾而起的黄白色烟雾传入了所有船员的耳中。
赵一杰感受着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举着望远镜观察着相隔三百米之外荒岛上提前标记好的目标礁石,不停地摇头,喃喃自语道:
“还是太远了,打不准。”
嘟囔了几句扭头吩咐道:“全速射击!”
“全速射击!”
“全速射击!”
赵一杰的指令通过传令兵传达给了二层火炮甲板的枪炮军官。
过不多久,站在甲板上的赵一杰就明显感觉到了射击频率的增加。而后随机选中了一门火炮,看着手表一秒一秒地数着。
距离前一次射击过了整整28秒之后,迎来了第二轮射击。
终于,久违的笑容又重现在了赵一杰的脸上。
若是不知情的旁人可能会觉得同样是前装滑膛炮,陆军用6公斤野战加农炮的平均射速能够达到20秒一轮,而赵一杰却对现在28秒的射击间隔感到满意而不明所以。
这就要说到陆军炮和战舰上的铸铁加农炮之间的区别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两种火炮都是架在炮车上,炮车的区别无非是陆军的轮子大,而战舰上使用的四轮小炮车,但战舰与地面不同,战舰并不是一个稳定的射击平台。
所以在装弹时,为了防止球形炮弹因为战舰的摇摆而在炮膛内肆意滚动,必须在清理、冷却炮膛、放置发射。药包等一系列繁杂的操作完成之后,先塞入包裹着麻绳碎絮的木塞子,放入炮弹之后还要再塞入一只同样的木塞子。而后两位炮手拉动火炮的复位绳,使四轮小炮车回到发射阵地,炮口伸出炮门。再用一根长针刺破位于炮膛根部的发射。药包,最后才能由炮长拉动炮绳,使拉发式发火机引燃药包,将炮弹发射出去。
如此多的步骤,一个炮组的七名炮手加一位炮长,能够在30秒左右完成一轮射击就已经堪称神速了。能不能命中目标是一回事,但现在28秒就能射击一轮,至少说明平时的训练练出了成效,怎么能不让赵一杰喜上眉梢。
又经过了六轮全速射击,赵一杰才下令炮击训练结束。
“叮~叮~叮~”
清脆的船钟敲响,不仅预示着第一批海员们经过了六个小时的值班,开始进行轮休。同样是所有船员翘首以待的发放烟草和茶叶的时候到了。
大海不比陆地,水兵们不比陆军,现在的风帆战舰更不是那些富丽堂皇的游轮。三四百人挤在一起,在无法提供酒精的前提下,只有烟草和茶叶能让这些壮汉感到身心愉悦。
“叔,你早点回舱中休息吧,夜里由我和大副轮班值守就行了。”
寇准见天色渐暗,对身旁负手而立的赵一杰说道。
赵一杰现在也习惯了陆远等人的作息时间,此刻看着甲板上排着两列纵队的官兵正井然有序地从军需官手中拿取属于自己的烟草和茶叶,对寇准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还不困,寇准啊,你是我们远东帝国四艘主力舰的舰长中,年级最大的,也是阅历最深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寇准一低头,尊敬地说道:“叔叔的意思是......小侄当为他人表率。”
“嗯~~~”
赵一杰点点头补充道:
“不仅为人表率,你可要知道你不仅代表你个
人,更代表了为叔。旁人可鲁莽,唯你不可;旁人可犯错,你却不能。为叔本想让你当个文职,管理一方,哪怕如为叔以前一样,操持一地的军务也是不错。但你小子心比天高,可大海不比江河,旦夕祸福皆在转瞬之间。”
赵一杰拍了拍船帮,继续说道:
“老爷们的脾气你也知道,陆老爷和其他几位老爷仁爱,可施二爷性情刚烈,若是真的因为兵力悬殊或者技不如人而打了败仗,老爷们非但不罚反而嘉奖。但万不能接受因为指挥官的失职而造成的失败。
你瞧着脚下的战舰,何其强大。此次出征,打赢仗是一方面,更要根据实战总结不足之处,给未来的巨舰大编队出征打个前站。”
“叔叔,小侄也自知责任重大,还望叔叔多多教我。”
赵一杰笑着在寇准早已被剃短的脑袋上抚了抚说道:
“为叔帮不了你太多,这巨舰,为叔与你一样,也是刚接触。况且依为叔估计,除非事出紧急,不然为叔是没什么机会再随队远征了。”
“啊?叔叔你打算离开海军?”
“哈哈哈哈,我是想出征,但几位老爷哪能这么轻易把我派出来?倒不是为叔年岁大了,或是老爷们不信任,而是家中一摊子事......哎~~~”
赵一杰摇头苦笑不住地感叹道:“以前在大明,总认为自己一身的能耐无处施展只能镇守一方等着那些海寇倭贼上门才有用武之地,如今在我们远东,呵呵呵呵,居然身居高位到无法得闲出征了,真叫是造化弄人,哈哈哈哈!”
寇准挠头不解的问道:“那叔叔可与陛下和殿下说说啊,想来......”
“啊?呵呵呵呵,侄儿,你想的简单了,你想想刘玉文和刘文昌,他们哪个不是带兵的帅才,结果现在呢?为叔能捞到此次出征,虽然不过瘾,但总比整天窝在周浦做案头工作的刘玉文要好吧,哈哈哈哈!我敢说,将来如果不是我远东帝国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为叔日后和刘玉文他们一样,恐怕是要困在后方喽。”
“行了,那晚上你与大副黄崇斯轮流值守吧,明日凌晨四点我再来。”
见甲板上排队领取茶叶和烟草的队伍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赵一杰吩咐了一句自顾自回了自己的舱室,将剩余的事交给了寇准。
黄崇斯原名黄四四,最早是崇明沙洲上的一户普通渔民,恨不得一出生就会打渔,自小在船上长大,在海中漂泊。
寇准投奔赵一杰时,顺带也将那些愿意跟着他一同走的渔夫船工船匠们都一并从崇明迁了出来,黄四四就是其中之一。
与那些从未出过海的旱鸭子不同,黄崇斯天生就是一块当海军的好料子,进入学校之后,不过几天功夫就从众多新兵中脱颖而出,而且这厮天资聪颖,爱读书也会读书,不像那些只会死记硬背的家伙那样死读书。一年多的功夫就晋升为轨纵帆船上的航海长,而后数次出海操演表现优异,被破格提拔为护卫舰大副,在寇准的旗舰上任职。
话分两头,除了两支运输船队和主力舰队外,还有一支齐装满员,令人寄予厚望的纯骑兵部队不能遗忘,那就是由蔡仁杰和邱清芳统领的帝国猎骑兵团。
猎骑兵团中的成员除了极少部分是远东帝国境内新招募的新兵,绝大部分成员都是数次战役中投降而来的明军。同样,猎骑兵的坐骑自然也全都是缴获来的马匹,几乎全部是哈萨克马和蒙古马,亦或是两者杂交而来的中原马。
这些马匹肩高不超过135厘米,身材矮小。与刘晃麾下的皇家骑兵团所配属的肩高150至160厘米的夸特马相差甚远,更无法与陆远等人和几位超级大佬所专属的汉诺威马相提并论。
不过好在猎骑兵团的成员身材也不高大,而且没有那些华而不实且分量极重的甲胄,更不用如往常那样担负冲锋陷阵的重任。
如今的猎骑兵团,只需要执行一个任务,就是列队射击,然后骑马绕道后排装弹,再射击就行了,与火枪兵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们是
在马上射击而已。
这种战法与18世纪末期到19世纪前期法军的龙骑兵有异曲同工之妙,是规模与己相当的敌军骑兵的克星。同时可通过自身的高机动性,承担起侦查、通信、反侦察等一系列任务。
猎骑兵团的驻地位于奉贤南桥,如果不留马力,只需个把小时便能抵达松江府城,距离嘉兴城亦不过就是半天的时间。
为了配合仍在海上飘着的陆军一师登陆海宁卫,猎骑兵团直到月上三竿才从驻地出发,但并未直接前往嘉兴城,而是进驻与嘉兴府咫尺之遥的朱泾镇附近的临时营地,等候着陆军一师那边的消息。
等待,永远是最熬人的。
不仅蔡仁杰的骑兵团如此,张炳所率领的陆军一师近万官兵更是对此深有体会。从晌午起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一个小时,虽然风平浪静的海况对于陆军的这些旱鸭子来说极为友善,但航速却实在是丢人,十几个小时才将将驶过了乍浦所,距离海宁卫仍有两三个小时的航程。
由于蔡仁杰那边的行动必须根据自己这边的进度来,作为主帅的张炳可谓是心急如焚,在太阳落山后的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数次派人询问和催促,可得到的反馈却是让自己无可奈何。
吕聚作为能否顺利接管海宁卫的关键人物,留在了张炳身边,此刻见他如此急不可耐,赶紧劝道:
“张大人,此刻少风,航速慢些也是必然,大人不必多虑,依在下估算着,再有个把时辰,当能抵达海宁卫。大人此刻当歇息片刻,养足了精......”
张炳一摆手,直接打断了吕聚的话,一个劲地抱怨道:
“你说说,好端端的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在这干等,真是可恼的很。”说着话一回头,“吕聚,一旦非你所言可顺利接管海宁卫,到时你可无有什么好果子吃!”
吕聚被吓得一机灵,赶忙抱拳拱手躬下身子,恭敬地说道:
“大人,在下这条命都在大人手中,欺瞒大人对在下自己有何好处?“
“嗯~~~但愿如此。”
张炳长长地低哼一声,闭目养神。
当张炳再一睁眼,身旁的吕聚已经消失不见。就这一瞬间,张炳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配枪,起身走出船舱,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他瞧见吕聚正指挥着船工们靠岸呢。
“伙计们,就在前面的滩涂靠泊,架船板,准备登岸。”
说完一句,正准备转身回船舱的吕聚刚一扭头,正瞧见张炳瞪眼站在自己的身后,连忙躬身施礼:
“张大人,咱们到了,吩咐人点上三堆篝火,各间隔十丈,此乃讯号。卫中值守的士卒瞧见火光,自然会遣人来接应,引领大军进入海宁卫。”
其实按着张炳的性格,他才不稀罕有人来接应,凭着自己手上的人马,占领海宁卫不过转瞬之间。但姜让的命令不可违抗。狐疑半晌,总算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将点火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片刻之后,三堆篝火便在这滩涂上燃了起来,一师的兵马也同时有条不紊地开始下船。张炳等了约莫二十来分钟,才瞧见一支小旗摸黑从前方的芦苇丛中钻了出来。
“来者何人?”
前来查探的小旗官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大队人马,指着其中正在指挥自己麾下士兵整队的一名连长问道。
吕聚不等连长搭话,直接窜上前,对着小旗官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小旗官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又抬头看了看吕聚,突然单膝跪地。
“百户大人,卑职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起来起来,千户大人可在卫城之中?”
“在,千户大人在府中。卑职这就引大人回去。”
“好!头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