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得了陆远的命令,将自己这边已经掌握的所有情况一股脑儿全都交代给了陈宁。对大腿上依旧缠着厚厚纱布的陈宁勉强笑了笑说道:
“陈大人,你这腿......行吗?”
“大管事你且放心,这点小伤......嘶~~~~”
陈宁说着,一较劲想从椅子中坐起来,立刻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区区小伤,不劳大管事费心,三爷说了,未伤到骨头,不碍事的!不过大管事,陆老爷当真说不顾及任何人吗?万一那个顾文同真就......”
顾三叹了口气:
“哎~~~陈大人,老爷说是这么说了,不过陈大人想来也知道老爷们与顾文同之间渊源颇深,二爷夫人又是顾文同唯一的女儿。在下的意思是......能不对顾文同用刑,尽量的......呵呵呵呵,陈大人你懂的,到时做的难看了,老爷们的脸上也无光嘛,呵呵呵呵!至于其他人,杀伐决断一概由陈大人做主!”
陈宁等的就是这句话,顾文同一个孤身老头,没有旁人的配合是做不成事的,只要自己能对其他参与在内的顾家人动手段,那事实真相就一定能在自己的手上水落石出,至于如何处理顾文同,这麻烦事还是留给老爷们自己比较好!
顾三离去后,陈宁并没有直接下令将顾临城逮捕归案,而是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部记录下来,整理思路再做决定。
事情的开始是陆远遭袭,在现场抓了三个行凶的恶徒,据他们的供述是亲军都尉府的人。武器是有人交给他们的,不用明军制式的装备,显然是有人为了隐秘自己。
经过来回来去的调查,先是傅友德提供线索,又在沈万三那儿绕了个大圈子,通过宋国良才终于引出了陶舆权,又在陶老头的供述下,牵扯出了顾临城和顾文同叔侄俩。
制造这弓箭的木料,是陶舆权提供的,那这是谁造的呢?
眼下自己有两个办法,最简单的,就是拿了顾临城,对其严刑逼供。另一个办法就是自己找到制造弓箭的人,证据确凿,以此为凭再去拿了顾临城,让所有人都无有话说。
能制作弓箭的木匠,整个苏松也没有几人,这么好的料子,顾临城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随便在街上找一个无名无姓还未出师的小木匠来干,一定是世家名门,木匠世家就那么几个,而且当时王平贵和陈童晟都是记录在案的。
陈宁打定了主意,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一咬牙站了起来,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住所,坐上陆远特意给他配的车,前往上海县衙。
如今的上海县衙早已不是原先周秉鞎所在的上海县衙了,已经成了秦士一的办公地,也就是警察署,隔壁的县丞署则成为了民政窗口和档案室,陈童晟之前搜集整理的资料自然也存放在内。
陈宁腿伤未愈这一路可谓是辛苦万分,赶到县衙时脑袋上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地往下淌。
秦士一接到了要全力配合陈宁查案的通报,等在门外,瞧见陈宁下车,赶紧吩咐人上前搀扶,先将陈宁接入了县衙之中。
“秦大人,陈某来叨扰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陈大人所要查询的材料,士一都已提前准备好了。”
秦士一不仅将工匠罗列了出来,而且都已经
做好了备注。陈宁接过了已经筛选过的材料,翻看了几页,惊诧地问道:
“秦大人,这些人......都在爱堡的工地上做工?可有不在其中的?”
秦士一摇了摇头,否定道:
“陈大人,眼下松江府登录在册的匠人们,几乎都在那儿做活帮工,只有两人不在其中,陈大人请看。”
说话间,翻到了最后几页。
陈宁接过一瞧,发出一声冷笑。
“哼哼,呵呵呵呵,秦大人,派人将这两家......”
话音未落,秦士一就笑道:“陈大人,士一已经派人去了。想来马上就有消息了!”
陈宁对秦士一的办事效率极为满意,夸赞道:
“哈哈哈哈!老爷们眼光独到,秦老弟果然是个中的能人!能坐上此等高位绝非侥幸,陈宁佩服,佩服!哈哈哈哈!”
两人闲聊不久,就有差人回来禀报,一句话就说的两人好似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原本欢喜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两人,其中一人半年前就已因病过世,另一人两月之前在爱堡出了工伤,被压断了手,还在家中调养。”
陈宁心说完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特么断了!
秦士一还不死心,追问道:“你可亲自验了伤?”
“大人,不仅验了伤,另一家人家的坟地,小的都去看了,周边邻居也探访了一圈,确实如此!”
这下,两人彻底没了方向,四目相对,愣了足有五分钟。
前来禀报的差人见状,犹豫半晌,突然像是灵光乍现,抬头说道:
“呃......二位大人,要不......要不小的前去海汇寺查一查?”
秦士一颇为不解地问道:
“嗯?海汇寺都被抄完了,去海汇寺作何?”
“大人,海汇寺事发时,小的们也去那边帮忙清理陈粮,隐约听说另有一批匠人曾帮着海汇寺修筑寺庙,可能并未登记在此。要不......”
秦士一猛地一拍脑门,“对对对,陈大人,这事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而后那些与海汇寺有勾结的匠人们都被另行处理,确实没有被记录在这儿,但那帮人的家宅地址,家中人口籍贯等一切材料,我那老上司吴城元吴大人那儿可是有完整的记录的。”
“嘶~~~”
陈宁听罢,脸色立刻多云转晴,激动地一起身,又被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陈宁多谢士一老弟了,那我此刻就动身。”
“陈大人,士一与你同去吧,这事情士一也有责任,大人腿伤未愈,士一也可从旁帮着大人。”
“好好好,那再好不过了,若是查破了案子,这功劳你我同分!”
秦士一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士一这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大人,请!”
秦士一是个聪明人,从陈宁受伤就知他一定能博得老爷们欣赏,眼下伤势还未见好转,就被派来查案,可见其在老爷们心目中的分量,加以示好总是没有坏处的。而且话说回来,出了这事情,自己这个警察总长也难
辞其咎,帮着查案确实如自己所说,是分内的事。如此一来,主动帮着陈宁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吴城元听完两人的话,立刻吩咐人找来了当初海汇寺的一大沓卷宗,三人相对而坐仔细翻阅,一个个比对,饿着肚子一直查到下午三点,才终于锁定了目标。
乘着属下前去拿人的这个档口,三人才有闲暇吃上一口热饭。秦士一看着眼前的一切暗自感叹,当年自己不过是个衙门口的班头,而吴大人不过是个从九品,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小官,如今两人居然与堂堂天下第一上府苏州府的一府至尊陈宁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而且谈笑风生,真叫是世事无常!
陈宁没这么多感慨,还在琢磨着案子,嘬着牙花子问道:
“城元老弟,眼下的线索都聚集在了顾家人身上,陈某想来想去也不明白,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呀?我看着陆老爷也算是讲道理的人了,听士一介绍,当时海汇寺案发,哪怕老爷们知道了顾文同在背后的勾当,不也没对其做什么吗?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吗?这世上还有那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道理吗?”
吴城元和王平贵两人,是最早接触陆远等人的明朝官员,对顾文同和陆远一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最为了解。
吴城元想了想,解释道:
“陈大人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不过吴某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多少也能理解顾文同他为何如此!”
“哦?城元老弟,还请赐教!”
“陈大人请想,当初老爷们到此无根无基,说难听些,就是靠着顾文同和他的顾家庄的众多族人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时至今日,顾三也好,顾五四顾小七,哪一个不是他顾家庄的出身?但老爷们岂是池中之鱼,怎会一直靠着顾文同从事?而且老爷们笼络人心的手段,陈大人可是见识过的,不出数月,这顾家庄就已成了一个空架子,而他顾文同自然也成了一个摆设!如果不是顾沁,恐怕他早就消失在老爷们的脑海之中了。”
“难道......”
陈宁凝眉思索,
“难道在数年之前,老爷们还未起事时,顾文同就已生了二心?”
“顾文同他何时生出二心,城元可不知道。但顾文同此人,本质上乃是胆小怕事之人,当时攀附与老爷们,因其胆小怕事。今日里下此毒手,还是其胆小怕事,以求自保的表现。”
对于吴城元的这个说法,陈宁深以为然,点点头感叹道:
“说到底,顾文同他到底是个乡野的村夫,眼界短浅,识不出真龙,看不透人心。而且心胸狭隘,见不得自己仅有的身份旁落,哎~~~可叹,可悲啊!原本他顾文同好好的族长做着,与诸位老爷同心同德,又凭着自己女儿,绝可凌驾于旁人之上,哪怕是陆老爷,我远东帝国陛下见了他,还得拱拱手呼其一声世叔,糊涂的老儿!”
吴城元摆摆手,轻笑道:
“他若是能想通这点,若是他的顾家庄人人都如小七,五四那般忠勇,哪儿还有你我,还有士一他们何事?哈哈哈哈!世道总是会变的,老爷们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顾文同这一来,陈大人可莫要以为老爷们会生气,我倒是觉得,说不定陆老爷和施老爷正为了能甩开顾文同这个包袱而鼓掌相庆呢,哈哈哈哈!”
要说吴城元这人是真聪明,陆远等人现在在干嘛?还真就被他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