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看到这里,实在是不能再当局外人了,赶紧对李文斯顿摆摆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施成的霉头。
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枪,重新插回了施成腰间的枪套中。
“施头,算了算了,消消气。哪怕张炳再怎么有错,可不管怎么说,人现在伤重未愈,你这么大喊大叫的被别人听了去,难免会容易那个嘛!”
施成撇了一眼陆远,嘟囔道:“什么那个啊?你说哪个啊?”
“啊呀,你看人张炳为了我们,已经身负重伤,你到时候再一顿训斥,不合适吧?!张炳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容易冲动,确实不适合当一军的统帅,但人家对我们忠心无二,总是真的,哪怕看在这点上,有话也可以好好说,有错可以慢慢纠正不是嘛!像你这样不管不顾一通骂,叫其他将领看了去,容易伤人心嘛!”
“谁伤人心了?我伤谁人心了?”
施成一抬眼,指着还在帐篷内的顾五四问道:“顾五四,我伤你心了?”
顾五四本来就被施成的怒火吓得心惊胆战,此刻一听,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连摇头带比划。
“没有没有,二爷对小的有天高地厚之恩!”
陆远一翻白眼,“行行行,没伤人心没伤人心,知道你好。算了算了,等他伤好了,到时候叫过来,你好好骂骂他不就完了嘛,再不行,抽他几鞭子出出气,这不就行了?”
“哼,到时候看老子不抽死他!”
陆远就如同哄正在哭闹的小孩一样好不容易才把施成给重新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见风平浪静了才出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珠。
心说自己就是这个命啊,在座的这些人里,没一个省心的。施成的脾气自己是最清楚地,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像方才这种场合千万不能和他犟,得顺着他的毛撸。若是方才张炳在跟前和他顶嘴,施成说不定当场就能把他给毙了。
李文斯顿也是个直脾气,从小接受的美式教育,没学过什么仁义礼智信那一套,一向是有一说一,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什么圆滑处世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人说进入社会就会被磨光了棱角,可他唯一上过的班就是在饭店,还是自家的店铺。
李灵珊,哎~~~李灵珊就不谈了,一想起李灵珊,陆远就觉得自己的左脸还火辣辣的疼呢,可想而知这姑娘是个啥脾气。
李文斯顿见风波过去了,扯上了正题:
“现在这仗也打完了,常州府也拿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哪些部队回家,哪些部队驻守,另外,也得让那些百姓重新回到田间地头耕种去,总不能一直在城里呆着吧?”
“这事,找吕应宿一起来商量商量吧,毕竟他是要留守在常州府的。”
说了两句,陆远抬头吩咐道:
“五四,让人去把吕大人找来。”
“老爷,方才杜宗同小的说进城时吕大人正率人出
城接手后续事宜,才没多久,想来现在还未回来吧~”
陆远点点头,“嗯,那行,你找人去吩咐一声,吕大人回来后让他来一趟。”
事实证明,吕应宿不仅能领兵打仗,对于战后工作也极为在行。一到得胜新河沿岸,就安排战俘打扫起战场来。
而且他捞取战利品的能力与宋达别无二致,刀枪剑戟等武器自不必说,还将明军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家伙来了个打包烩,大到帐篷营帐,小到锅碗瓢盆一个不留全部搬运了回来。明军阵亡士兵的盔甲兜鍪,也一同被扒的一干二净。当然,吕应宿没变态到把那些死人的发髻都一个个绞下来打包带走。
而对于己方阵亡官兵的尸体,则与之大相径庭。尸体连同各自的武器,全部由马车运回常州城,成殓完毕后,覆盖着国旗的一口口棺木将运往淀山湖国家公墓进行统一安葬。
这还不算,吕应宿私自做主,命人将得胜新河东岸的战场划分出来,此后不得任何人在此开荒耕种,并打算在此竖上一块纪念碑,将所有阵亡官兵的姓名刻在石碑之上供后人瞻仰。
吕应宿对于帝国阵亡将士的安排传回常州,博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陆远当即同意其所有的安排,并且将这一片战场划为禁区,规格等同于淀山湖。
吕应宿返回常州城时,陆远等人都已吃完了晚饭。见他风尘仆仆地走进帐篷,施成头一个打座位中站起迎接。
“吕大人,这一天可是辛苦了。”
“诶,不敢当不敢当,此乃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吕应宿笑着朝众人一一施礼,与陆远等人混熟了,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不容人请,自己拉了把椅子就坐了下来,私下里也学着顾五四等人喊起了老爷夫人。
“三位老爷,陆夫人,经过统算,今日收获可是不小,仅是帐篷布匹便有近万顶之多,足可供应十万士兵的用度,吕某已命人加紧改制,就可称为我军的制式。那些锅碗瓢盆那更是不计其数,仅是为了将那些纯铜打造的碗口铳统统搬运回来,就着实废了不少功夫。”
“哦?有多少?”
“回三爷话,大小不一的碗口铳足有一百四十门,依着吕某估算,少说也有个十来吨重。牲畜粮草不计其数,仅是运载这些粮草的车辆就有数百辆。”
施成并不在乎缴获了多少战利品,顾自问道:
“老吕,这战场你亲自去踏访过,战报你也应该仔细看了。你是宿将,你给点评点评,这仗打得如何?杜宗可有尽到他的职责,其余几位团长都指挥的怎样?”
“呃......”
对于施成如此直接了当的问话,吕应宿并没有做好准备,一时间无从开口。
陆远瞧出了他的尴尬,笑了笑说道:
“吕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听说的消息,都是杜宗他们报上来的,而且没去现场看过。你身经百战,有经验。此处除了我们几个,就只有五四在场,无有外人,觉得有什么不足的地
方或是有何建议,大可明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应宿点点头,自嘲般呵呵一笑,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呵呵呵呵,吕某的心思算是被诸位看出来了。吕某现在虽说承蒙诸位高看,主理地方政务,但长期领兵,心痒难耐,这在家门口的战场,总是想去现场查看一番。战事的进程,吕某自然也是听说了,据我看来,当是实情。至于这指挥嘛......不好说。”
施成不等旁人,急切地问道:“怎么个不好说?老吕,你别卖关子。”
“呵呵,二爷可是冤枉吕某了,吕某可没卖关子,当真是不好说。”
“有什么好说不好说的,老吕,咱们不是外人了,你只管说就是了。”
吕应宿听施成这么表态,心说自己想打个马虎眼,蒙混过去是不可能了,硬着头皮勉强笑了笑说道:
“吕某认为,这是二爷你的错,而非旁人之责。”
施成一愣,心说怎么变成我的错了?合着搞到最后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吕应宿见施成并没有生气,起身拱拱手,“二爷,你错就错在太过高看人心了,而且麾下这些将领无一不是能人,所以想要他们完全跟着旁人的步伐,怕是心有不愿。最为关键的一点,二爷你用了杜宗,但却未给予他该有的地位和权柄,导致杜宗不敢或是不愿在战场上乾纲独断,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施成听完这一席话,茅塞顿开,吕应宿说的话一点都没错。杜宗来常州,就是自己派他来指挥这四个团的,但是随着自己和陆远亲临常州伊始,杜宗就等于被架空了,成了一个空壳子,所有问题最后都是由自己和陆远解决。
前出得胜新河的方案,虽说是杜宗给出的注意,但其实从实质上来讲还是由自己定下的基调。杜宗领着这四个团出城的时候,说白了,他只能算是一个参谋,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将领,自己也从未想到过要给杜宗一个军衔,说难听点,杜宗这回说是总指挥,其实连个监军都算不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在当天夜里如此不利的局面下顶住压力,做出正确的判断,下达指令,已经算是不易了。
这么说起来,那宋达和张炳的行为就能解释的通了。
陆远同样在做自我批评,其实陆远当时是想到这一层的,但当时情势紧急,来不及和施成商量,自己又想着杜宗身上毕竟有爵位,而宋达,张炳也不至于这么不识相。
但却没想到,宋达张炳识相,反而是杜宗自己因为没有被真正的全权授权,心里无底。
要说这爵位的意义,也是自己定下的。现在远东帝国的爵位,其实就是个抬头而已,虚衔而无实职。
眼下这爵位除了每月能相应的多拿些银子,老百姓见了你得脱帽致意,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有。真正的实职并不反应在爵位上,反而像梁进这样没有任何头衔的人,却在远东帝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想到这里,陆远吩咐道:
“来人,把杜宗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