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重九始终拿不定主意,其实说白了,只有两条路可供其进行选择。要么率部投奔远东帝国,投奔下沙老爷们和自己的结拜大哥刘玉文。要么继续留守在明军阵中,兹当没有麻元回去这回事,自己也不知道常州逆贼匪首就是曾经的下沙老爷们,继续听从李文忠的军令,进缴常州城。
但不管如何选择,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时间可不等人,毕竟李文忠军令已下,二日之内大军开拔,五日之内必要抵达常州城下。
麻元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定,等的心烦意乱焦急万分,开口刚想询问就听到帐外有人声传来。
“来者何人?”
“都督大人令牌在此,我要面见佥事大人。”
“我家大人正在谈事,容小人前去通禀一声。”
亲兵撩开帐帘,低声说道:“老爷,外面来人了,拿着李都督的令牌,说有旨意要面见大人。”
麻重九使了个眼色,麻元立刻将桌案上从松江带回来的这些不宜见人的物件全都归拢到一旁暂时收起,然后又用厚棉毯往上一盖。
等收拾妥当,麻重九才说道:“嗯,让他进来!”
来者迈步进入大帐,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只有麻元和麻重九两人,才拱手施礼,“麻佥事,都督大人有令,命佥事大人暂且移交麾下兵权,由下官代为节制。此乃都督大人令牌,请麻佥事过目。”
麻元一听就不乐意了,扯开嗓子嚷嚷起来:“你说什么?都督要撤了我家大人的兵权?”
麻重九伸出右手横在麻元身前,制止了他的叫嚣。一看来人,虽说不认识,单从其穿着来看,也是个千户,不露声色的笑了笑,“这位兄弟,不知都督大人为何如此?可是信不过重九吗?”
“这下官就不清楚了,佥事大人若是心中存疑,可自行前去询问都督。下官奉命行事,还望大人理谅!”
“呵呵呵呵,好,好!”麻重九乐呵呵的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其切近,就在双肩齐平,相互错身的一刹那,瞬间收起了笑容,面色铁青,猛地回身,右手拇指下扣,用足手劲,对着来者的后勃颈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手刀。
前来索要兵权的明军千户一下子笔挺挺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麻元上前蹲下身一探其鼻息,抬头翻眼看着麻重九,摇了摇头,“大人,你下手也太狠了。人没了!”
麻重九由于发力过猛导致微微颤抖的右手,逐渐松弛了下来,冷哼一声:“哼,重九为国朝舍生忘死,数出北境酷寒之地,却换了个清尘浊水。好!好啊!好得很!”
说完,恶狠狠地冲着尸体啐了一口,吩咐道:“点齐我部兵马,只带两天的干粮,物资器械一概舍弃,拿上李文忠的令牌和老爷们给的东西。全军出发!”
“大人,去哪啊?”
麻重九冲麻元瞪了一眼:“明知故问,你小子不就想亲口听我说吗?去常州府行了吧?!去松江,行了吧?!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等李文忠反应过来吗?还不
快去准备?另外,立刻派人拿着玉文大哥的佩剑快马加鞭先一步奔赴常州府,让守军派骑兵前出接应我部!”
麻元哈哈一乐,从尸体手上抽出了李文忠的令牌,蹬蹬蹬蹬快步离开大帐集合人马。
尚不满一刻,麻重九麾下五千余人马抛下了一切重装备,只携带两日的干粮和随身兵刃轻装简行,依靠李文忠的令牌夺营而出。
麻重九干的彻底,为了追求行军速度不仅扔下了一切不必要的物资,连随军的力夫也被抛弃了,只领着麾下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心腹逃之夭夭。
不过再怎么轻装简行,五千余人的部队依旧是浩浩荡荡排了一长溜,而且这五千人之中,骑兵不过数百,还不满一千,为了配合步卒,不至于全军分散,所以除了负责前出探路与殿后的侦骑,其余骑兵也全都下马步行,而马匹上则驮着兵器干粮和一部分饮水以减轻步兵们的行军负重。
直到麻重九率部出发了一个时辰以后,李文忠才因为天色渐晚而遣去传令的千户还未将自己的手令送还而逐渐感觉事情出了什么变故。
其实麻重九他是冤枉了李文忠,李文忠他压根就不熟悉麻重九这个人,只知道自己麾下有这么一号,在北伐过程中还挺能打的,其余对其是一概不知。更别提什么原来曾经被朝廷调派出筹建青村千户所,什么和现在的贼匪有过交集了。
李文忠他不仅夺了麻重九的兵权,也暂时夺了麾下其他几位将领的兵权,转而全部换上了傅友德的心腹将官,说到底,就是为了将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佯攻常州城,实夺江阴县而提前做的准备。
按说这其实也不叫夺兵权,应该说是为了避免泄露消息,而将手下的部队暂时交给他人统一指挥而已。但好死不死,麻重九本来心中就有事,且拿着令牌前来索要兵权的千户言语不善,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直接丢了性命。
正是因为李文忠从未想到过会有这么一茬,派人前去傅友德处问询无果后,又再一次派人前去麻重九部驻地探查,等查明白,闹清了来龙去脉,最后再报到李文忠这儿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日近黄昏了。
傅友德得知自己的爱将不明不白地身死在麻重九那儿后,火急火燎地跑到了李文忠的帅账,“都督,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麻重九突然不辞而别,且害我一员大将命殒当场?!”
李文忠用手在桌案上的一本簿子上敲了敲,“友德,你自己来看吧,这是麻重九的履历!”
傅友德又不傻,翻了两页后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中书省那帮家伙是怎么调的兵?居然内藏此等恶逆!”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李文忠一摆手,紧皱双眉,“当务之急乃是将他们追回!哪怕不能再为我国朝所用,也不能任由其数千大军降了逆贼,以资贼军!”
傅友德下意识地看了看帐外的天色,为难的说道:“不过个把时辰这天可就全黑了。如何追缴?只可等到明日一早再行追击了。”
李文忠很懊恼自己没有及早发现事情有变,更懊悔自己没有将麾下诸将的履历提前了解清楚。对傅
友德的回答失望之余又无可反驳。
天黑之后不可行军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个年头没有路灯,没有交通工具,连条平整的道路都没有,四周除了田间地头就是一片荒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根本瞧不见自己队伍的行军方向,甚至连前后左右的战友都看不真切。
夜晚行军,往往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最好的情况便是化整为零,一支万人军队逐渐分成三个五个一组的小分队,到时候不用打仗,直接就自我分解,被广袤的大地给消化了。
同样,麻重九的队伍也遇到了这个问题。但与傅友德不同,明军可以在军营中坐等天亮,好整以暇。可麻重九的队伍没这个条件,麻重九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知道李文忠是不会眼睁睁地坐视自己领着麾下数千骁勇善战的悍卒投奔远东帝国的,追来是早晚的事,而且定会发动大队骑兵追击自己。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脚步,距离丹阳县明军大营越远越好。
另外,他也不能停,要停,也只可停下片刻,缓缓脚力,绝对不能在无遮无蔽的荒野之中倒头睡觉。现在虽然已经过了最冷的时节,但初春的夜晚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哪怕气温不至于冻死人,不过这一觉下来,到时伤病风寒绝不会少,若是被伤病员拖累放慢了速度,到时被明军铁骑冲杀,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他既不能停,也不敢停下脚步。在寒冷的夜晚只能让士兵们都动起来,保持身体的热量。
三个多时辰,将近七个小时,麻重九自己也走的气喘吁吁,脚脖子酸胀不堪。
眼看着日落西山,再有十来分钟的功夫这天马上就阴沉下来,麻重九灵机一动,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息半刻,让大家拿绳子一个绑一个,都系在一起不要走散了。准备火把,每隔五十仗高举一支火把引路,侦骑都回来了吗?”
“大人,回来了。四周都安全!”
麻重九双手叉腰,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告诉弟兄们,坚持,今夜不可熟睡。现在赶紧吃些干粮,恢复体力。如果夜晚有人不幸走散,让他们自行前往常州城!”
“这......”麻元有些犹豫地问道:“大人,现在就告诉他们我们的真实目的,怕是会动。乱军心啊!”
“若是有人不愿随我等一同前去,早说早好不用勉强。现在这时辰,明军也不会立即派出追兵,告诉他们也是无妨。”麻重九挥退了麻元,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使劲搓了搓涨的发酸的小腿,一咬牙重新站了起来,来回晃动双腿,想方设法缓解双腿的不适。
连麻重九都感觉这么艰难,其他的兵卒就更别提了,虽然还不至于怨声载道,不过以往的精气神,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就凭着一口气硬撑着。
麻重九巡视一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乘着气温还未完全降到最低,夜色还不深的时候,让队伍多休息会儿。以防到了后半夜大家实在走不动路。
“下沙老爷们,你们收了信,可得来接老弟啊!”麻重九仰望星空,暗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