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屋外敲门声响起,赵一杰皱眉问道:“谁?!”
“大人,县丞陈童晟陈大人便装前来,说有要事要找大人相商!”
“只有他一人来此?周大人没来?”
门外的声音响起:“回大人,无有,只有陈大人一人轻衣便服前来我府。”
赵一杰看着自己的爱妻,心说自己可是听岔了音,可眼瞧韩氏也是一头雾水。
“夫人,为夫去去便来!”
说罢,转身出了内宅,来到花厅时陈童晟早已等候在此,正心事重重的来回踱步,见赵一杰来了,赶忙上前见礼。
“赵大人,此时打扰,还请赵大人宽恕在下不请自来。”
赵一杰摆摆手,自己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没兴趣更没心情和陈童晟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县丞大人,这么晚了,可是有何急事?难道大人接报有海匪来袭吗?”
陈童晟摇摇头,将怀中瞿尚兵的信件掏了出来,递给赵一杰。
“这是......?”
“赵大人请先过目!”
赵一杰用怀疑地眼神瞥了陈童晟一眼,双手接过了递来的信件,抖开了信纸仔细观瞧。
“嘶!~~~~赵某感谢陈大人对赵某的看重,只是这信中所书,和赵某无有干系啊!陈大人为何......?”
陈童晟来回看了看左右的下人,没有说话。
“你们都退下!”
见厅中再无旁人,陈童晟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赵一杰的身边,低声说道:“赵大人难道不觉得蹊跷吗?瞿尚兵贵为两浙盐运司松江分司都转运使,哪怕现在辞官回乡,为何大半夜的突然派人来请下官明日过府饮宴?实不相瞒,下官在瞿家前来送信的家丁口中探出,下沙的那几个贼人和瞿大人走的颇近!”
赵一杰无奈地说道:“何止是走的近,陈大人有所不知,当时我率队深陷下沙被带着见了几位老爷,你可知还有谁在当场?”
陈童晟大吃了一惊,脱口问道:“难道瞿尚兵也在?”
“岂止是瞿尚兵,连南汇咀千户大人刘玉文也在当场!而且这二人与下沙的那些老爷早就相熟,更是称兄道弟,好不亲热。陈大人,你说我还能如何?技不如人不说了,更何况下沙那些人关系遍布,盘根错节,赵某实在无能为力!好在那几位老爷倒还明事理,放还了赵某带去的本地驻军,也不曾为难与我。办事说话有章有法,绝非是我等先前以为的低贱匠人或是普通的土豪劣绅!”
“刘...刘...刘千户也在?这...这......”
陈童晟惊讶的说不出话,好半天功夫缓过了心神,突然另起了一个话头,对赵一杰说道:“赵大人可知张初秋前来报官了?”
赵一杰点点头:“如何不知?县城就这么大,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想来陈大人你也收到风声,知道张宝来过我这儿了吧?”
“不错,已然知晓。周大人未同下官商议,径自接下了张初秋的案子,派了两班衙役前去下沙捉拿几人。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到底成与不成暂还未有消息传来。”
赵一杰像是听
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周秉鞎这个酒囊饭袋,派两班衙门气势汹汹想去下沙拿人?哈哈哈哈,做他的白日春梦吧,哈哈哈哈!当日赵某带着四百余壮丁,被杀的片甲不留,不消片刻一个不剩全部缴械投降,就凭衙门里这二十来个老弱病残?哈哈哈哈!痴心妄想!”
陈童晟知道赵一杰不是虚言,稍稍动动脑子也知道这事情万不能成,若是成了,真拿了人,对方哪里还能写信给瞿尚兵。叹了口气,关切地问道:“赵大人,下官有一问还请大人赐教!”
“陈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张宝一来,不消多想也知道他必定是有所图的,赵大人打算如何应对?”
听完陈童晟的问题,赵一杰脸色刹那间由喜转阴,双眉紧锁额头上皱纹突现,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
“哎~~赵某千难万难!现今赵某进退失据,已不知如何自处!陈大人可是有法教我?”
陈童晟忙一摆手:“赵大人,您是朝廷大员,下官只是区区小官,何以言教啊!不敢不敢!”
赵一杰苦笑着说:“陈大人莫要讽刺赵某了,如今这局面,赵某早晚是人头不保,抄家灭族之灾就在眼前了。陈大人若是有法子能让我赵家留有一线生机,赵某是感激不尽。”
陈童晟闭上眼,起飞智。突然睁眼盯着赵一杰说道:“下官有两条毒计,全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赵大人可敢一试?”
赵一杰把脑袋往前一凑:“是何计策?”
“第一条,明日大人派兵包围瞿尚兵的宅子,趁着下官去赴宴知道那些人的行踪,擒贼先擒王,将下沙那些贼人连同瞿尚兵,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那第二条呢?”
陈童晟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反!”
赵一杰笔挺的身子瘫软在了座上。喘着粗气一言不发,仰面朝天,脑海中天旋地转。整整半柱香的时间,二人相对无语,除了院中蟾蜍的鸣叫声,再无他声!
好半天功夫,赵一杰摇着头艰难地开口说道:“果然,果然!陈大人出的两条果然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毒计啊!陈大人心中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陈童晟点了点头。
“不错,下官已有了决策。下官打算投靠瞿大人!”
虽然陈童晟没有明说,可赵一杰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与其说陈童晟给自己出了两条计策,倒不如说是他钝刀子割肉,变相地逼着自己谋反,投效下沙!
赵一杰脱口而出问道:“为何?”
......
等了片刻见陈童晟并未回答,再次说道:“陈大人请但讲无妨,此处再无第三个人,出你的口入我的耳,绝不会有他人知晓。赵某以身家性命和夫人腹中胎儿担保!”
陈童晟先前已经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可是见赵一杰这么说,也就不再想其他,缓缓说道:“下官虽然从未与下沙那些老爷们见面,关于下沙兵锋之利也是从大人您这里听来的,也未亲眼见过。可是光看看手中这些各处收集来的材料就可知晓那些老爷绝非常人,有章有法,步步扩展!下官自认为不是周大人那种脓包庸才,定能有所作为!况且瞿尚兵瞿大人亦能为他们
所用,那下官又为何不可?瞿大人家大业大尚且不怕,下官独身一人又有何惧?”
赵一杰听得有理,一把捏住了陈童晟的手腕,急迫地问道:“陈大人,那赵某呢?若你是赵某,该如何自处?”
陈童晟把自己被捏的生疼的手腕从赵一杰手中拔出,盯着赵一杰说道:“若我是赵大人,那更是无需思索,理由有三,其一,形势所迫!如今赵大人进退失据,所谓形势比人强,只能二选其一。容下官说句难听话,张初秋报上去之后,朝廷那边如何处置还未可知,但是如果大人选择破釜沉舟,想要与下沙再拼个鱼死网破,只怕命在旦夕!”
“陈大人所言不虚,那其二呢?”
“其二,先不论大人你手下的海防驻军能否打败下沙吧,下官只问一句,刘玉文刘千户那里,怎么办?赵大人打算如何应对?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这孰轻孰重,大人应该是分得出来的!一个远在天边,一个可是近在眼前啊!陛下那边自顾不暇,下沙可是朝发夕至,一日之内土崩瓦解也不是虚言啊!”
赵一杰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称是:“看来,赵某也是别无选择了。哎!也只能这样了......”
陈童晟一摆手,说道:“赵大人,之前两点,只是从赵大人自身出发。最为重要的第三点,赵大人可是还未想到啊?”
“哦?陈大人请说!”
陈童晟呵呵一笑,好似诸葛在世,老神在在地说道:“赵大人是深陷其中尚不自知自己的优势啊!赵大人你现在身居何位?乃是本地的海防驻军统领,手中亦有精兵良将。论及对本地以及周边海防的熟识程度普天之下无出其右!下沙的那些老爷对赵大人你这等人才岂能小看?将来必定重用!若是能配合上他们的利器兵刃,还有刘千户的麾下作为呼应,难道还怕陛下大军吗?下官最多也就弄个知县做做,而大人你可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下官到时候还要靠着赵大人你多多提拔。”
赵一杰听罢,哈哈大笑,指着陈童晟说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大人你好一副伶牙俐齿!哈哈哈哈!好,好!美其名曰给赵某出了两条毒计,其实你今日来我赵府是另有深意啊!哈哈哈哈!”
陈童晟尴尬地笑了笑,见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赵大人,时辰不早了,下官先行一步,大人你早些歇息吧!”
“陈大人明日赴宴,可否替赵某美言几句?”
陈童晟心说这个赵一杰也是个急性子,“哦?此事可不是小事,方才只不过是下官的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赵大人还是要考量再三啊,不可莽撞。”
赵一杰一摆手:“唉,不必再思量了!赵某心意已定,若是明日能与陈大人一同去瞿大人宅子共同赴宴则是更好过!”
陈童晟起身走了几步,暗自思忖:若是能把赵一杰拉上伙,也是好事。那些老爷既然当初没有过多地刁难,能放赵一杰安全回来,说明隐约中也有招揽之意。想罢打定了主意,朝赵一杰拱拱手,说道:
“既然赵大人不惧,那下官就行一招险棋,明日和赵大人携手揽腕,共赴瞿宅!是好是坏,下官与大人一同承担,愿与大人荣辱与共!”
二人约好动身的时间,陈童晟便离开了赵府,一路上不由得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事成矣!周秉鞎这个酒囊饭袋,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