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停下手上的刀叉,任由石板上的煎小牛排滋滋作响,油脂过热和美拉德反应散发出诱人香气。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神秘猫。”对座的莱茵一直侧头看着窗外,可街上除了来来往往打伞的行人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他好奇地问。
看一个披着黄袍的男人神经质地站在雨里。
莱茵回过神,卷起一叉面条,回答:“我们以前也常坐这个位置,还有伦曼和乔纳森。”
他们就是莱茵宿舍的另两个室友,分别就读法律系和文法系(文学系)。
“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不管平时各是何身份,在厄特沃什倾盆而下的大雨里,都会变得平等。”
艾伦一直知道莱茵是个奇怪的贵族。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他骨子里没有身为世袭伯爵子嗣的优越感,却反而会因为一些可有可无的责任感到愁苦焦虑。
这不仅体现在他的谦和温柔的表面,同样在买东西都和平民一样讨价还价的怪癖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是哈斯塔的习惯,不是莱茵的。
艾伦突然很想调侃一下老朋友,笑道:“也不是那么平等。你看,我们不就高高在上地坐在咖啡馆里,不必失措地奔跑,更不会想着趁下雨时车价上升多接几个乘客。”
莱茵因为他的话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平等是相对的,艾伦。在你的眼里,我们俩是悠闲享受午餐,顺便观察倒霉路人的‘上位者’。”
“但在他们眼里。”莱茵用下巴指指窗外,“我们俩只是忘带了雨伞,不得不进店花钱躲雨,羡慕他们能够回家的蠢货而已。”
艾伦也是一愣,随即两人相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是诡辩,莱茵。”他笑得露出酒窝,“本质上来说我们就是‘上位者’,至于他们处于各种原因对我们的解读认知,无法影响到我们分毫。”
“在雨里跑的还是他们,坐在温暖室内听音乐看书的还是我们。”
莱茵耸了耸肩,也微笑道:“恭喜你我的老朋友,你成功毁掉了我对这个风景的幻象。”
艾伦不再和他打趣,正色道:“威尔逊先生接受你的邀请了吗?我已经在威彻斯特人订好了座位。”
如果不是威尔逊身份地位实在不够,他其实想直接包下舞会大厅,索性要求所有认识的名流一起参加。
“我已经送邀请函过去了。”莱茵吃完了那盘奶油面,用丝巾轻敲唇角,“他没有拒绝。”
他打开怀表看了眼,问道:“下午有事吗?”
“暂无,怎么,要我帮忙查案?”艾伦兴奋地扬眉。
莱茵无语地看着好友兴奋得像个小孩子,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我确实需要你帮忙。”
“不过我想先知道,你身为言灵,有没有什么让人摆脱意识控制,或者防止别人操控思维的手段?”
这种问题算是非凡领域的隐私,类似年收入多少,因此莱茵问得颇为纠结。
艾伦直言道:“一环言灵叫谜语人,二环是遣词者。重点都是利用我们学派特殊的词语组合,即时构建法术。我个人比较擅长的是空间类,别的也懂一点。”
“我可以为你短暂地施加一个一分钟左右的空间法术,让你的意识本体处于另一个空间,与主物质界隔离开。你只需要提前想好行动步骤,行为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涉和操纵,因为你的意识根本不在这里。”
这也太神奇了!莱茵羡慕地看着老朋友,哪像他,到现在还只能解读引导别人的梦。
艾伦向他演示:“玻璃、雨水、穿透。”
这是莱茵闻所未闻的一种语言。话音刚落,沿着玻璃缓缓而下雨水忽然失去了阻挡,朝着两人扑面而来。
转瞬之间,两位绅士的脸颊就湿透了。
“这种小戏法一样的一环法术我掌握得还不错,而且现在晋升了,也就不用再念长长一段绕口令。”艾伦尴尬地掏出丝绢擦拭自己。
我看出来了,莱茵一言难尽地抹了把脸,“行吧,等雨小一点我们就走。”
半小时后。
艾伦捂着鼻子走在红教堂社区医院的走道上,病患身上的酸臭混合着消毒水味钻进他的鼻腔,差点让他把中午的小牛排呕出来。
那味道就像是过期好几个月的金枪鱼被扔进了筒子楼公用厕所腌了一周之后散发出来的。
他看着身前若无其事穿过他们的莱茵,难以想象他经历过什么才能从容地接受这该死的下等气味。
走上四楼,那味道终于彻底被消毒水和机械油墨掩盖。艾伦深深喘了口气,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么可怕的地方?”
“查案子。”莱茵径直走进主任办公室,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我是之前来过的警察顾问,想再翻阅一次您的义务医师护工登记手册。”
对方没有异议。贴心地将相连的小休息室借给他们一用。
莱茵向艾伦颔首,只见对方掏出装着12个按钮的镀金怀表,在11的位置一摁。
历史学者的身形一顿,紫眸渐渐失去神采,但翻动登记本的动作并未停止。
艾伦侧立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友人修长的指尖划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很快,它停顿在了一位女性义工的名字旁。他看了一眼,根据莱茵的吩咐,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它。
他刚做完这一切,正打算撤掉法术,却发现莱茵的手又开始继续翻动登记簿,飞快地找寻着什么。
最终,葱白手指停在了今年4月初的医师签名上。
他好奇地低头一看。
986年4月02日,心理咨询/精神疾病科,慈善医生莫纳·莱卡特昂。
还没等艾伦写下这个名字,莱茵突然猛地一颤,意识竟然强行脱离了法术空间。
“你怎么.......?”
他的好友机械性地转过头,紫眸涣散,精神崩溃般喊道:“离开这里!快!他........”
还没有说完,莱茵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依旧睁着,却没有了任何反应。
艾伦忧心好友的情况,但也知道轻重缓急。没有任何犹豫地按动怀表1号扭。空间一阵扭曲之后,两位学者消失在窄小的休息间里。
他们走后不到三分钟,空间再次扭曲,一位身穿白大褂,脸蛋圆润的年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擎着微笑跨入这个房间。
“哦呀~让我看看是哪个小聪明蛋发现了端倪?”他拿起桌上的登记簿,转身出了休息间。
办公室里的主任惊骇地盯着他,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去的?!斯塔哈先生呢?”
斯塔哈先生?男人没有从自己的记忆宫殿中搜索到这个名字。
他湛蓝如晴空的眸子盯住那位女主管,轻笑着释放了一个意识回溯。
女人空洞的眼中映射出两个相携而来的绅士。
其中一个金发紫眸,神情十年如一日的恭谦温和。
“哈~这可真是个巨大的惊喜,我的小独角兽。”
莫纳神经质地掰了掰十指,双眼迸发出病态的热切。
“不过现在还不到我们久别重逢的时候。”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嘴角的酒窝愈深。白手套捡起办公桌上裁纸刀,毫不怜惜地割开了女人的咽喉。
“你自己再玩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