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春节刚过,一切归于平静。商贩们都纷纷打开店门,迎着朝霞伴着日落为新的一年而努力地奋斗着。不管在哪个城市,在清晨外出吃早餐的人群都占有很大的比例,我们云汐市也不例外。
要说在我们云汐市,最为流行的早餐莫过于牛肉汤。它可是我们云汐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我们云汐市民口口相传的小故事。相传汉朝时候,云汐王府御厨刘道厨艺高超,刘府上下均称呼其为“老刘头”。云汐王于八公山上炼制仙丹,可佳肴送至山上时早已凉而无味。老刘头看到云汐王用凉膳充饥,日渐消瘦,经过苦思冥想,终出一策。老刘头率众家丁杀牛取骨,甄选十余种滋补草药以及卤料熬制成醇香美味的汤汁,并备好牛肉、粉丝等配菜与汤汁一同担上山去。由于油履汤面,久热不散,云汐王尝后赞不绝口,从此以后,牛肉汤便成为王府秘膳。后流入民间,相传至今。
现如今,牛肉汤经过我们云汐人的代代改善,汤里的内容变得十分丰富,每碗汤除了牛肉以外,还会配有粉丝、香菜、千张皮和豆饼(我们云汐市特有的一种食物,用黄豆加面磨成糊糊,把糊糊点在烧热的铁板上制成的一种圆饼状食物),每天一碗牛肉汤,已经变成我们云汐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牛肉汤虽然好吃,但它还必须要配上另外一种主食这早餐才算完美。它就是香喷喷的“锅贴馍”。锅贴馍的做法很讲究,发酵好的面团要来回揉搓很多遍待用,接着要在大铁锅中加入少量的热水,将揉好的面团紧贴在锅边一圈,铁锅下用劈柴加旺火赶烧,锅内的水蒸气将馍馍的表面蒸熟,滚烫的铁锅把馍馍的底部烤制得香脆可口。馍馍揭锅后一定要晾干水蒸气再装袋,否则好不容易烤制的焦香的馍底就会失去它最精华的口感。
按照牛肉汤的习惯吃法,我们会先把牛肉汤里面的牛肉、粉丝、千张皮什么的全部吃完,接着把锅贴馍揪成小块,扔进汤里,等馍把富含营养的肉汤全部吸干,接着再把两者的完美结合体送入嘴中,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味。“一汤两吃”流露着我们质朴的云汐市民对食物的那种滴滴难舍的情怀。
人们常说,为商者,奸也。但在我们这里,卖牛肉汤的商贩从不做锅贴馍,这仿佛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为的就是能给别人多留一条生活的出路,每每想起这一点,我都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在我们这里,吃不到隔夜的锅贴馍,所有在早晨六点钟准时出现在我们餐桌上的馍馍,都是当天凌晨精心烤制出锅,这也是在我们这里锅贴馍那么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深夜两点,云汐市福泉村的一家农家小院里,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围着一口大铁锅忙活着。
“快揉面啊!”女人显然是个急性子。
“哦!”男人无精打采地走到面板之前,晃晃悠悠地揪起面团在手中毫无规律地揉搓。
“一早我们要赶着送十锅馍,马上要来不及了,你还在这儿打盹!”女人心急火燎地对着男人责骂道。
“奶奶的,要不是马猴子给我灌那么多酒,我哪能弄那么乏?”男人把气全部撒在了别人的身上。
“别拉不下来屎,怪茅坑!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人家让你喝你就喝了?人家让你杀人放火你怎么不去呢?”女人显然很了解自己的男人,一边帮他揉面,一边冷嘲热讽。
“老娘们家家,你懂个屁!”男人借着酒劲,对着女人骂了一句。
“哎,你个驴熊,你骂谁呢?”女人把手中的面团使劲地往面板上一摔,掐着腰问道。
男人可能是因为酒还没有完全醒透,加上骨子里透着的一点自尊心在作祟,对着女人喊道:“妈的,老子就是在说你,怎么了?一个老娘们,整天叽叽歪歪的,你懂个屁,你懂个屁!”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拽掉手中的围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摆好了姿势,开始用双腿使劲地蹬着院子中的泥土地,然后撒泼地喊道:“我跟了你二十几年,你就是这么对我,人家女的都穿金戴银,我跟你有没有享过一天福?天天起早贪黑地做锅贴馍,弄得灰头土脸,你还骂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男人被女人这么一喊,仿佛清醒了许多,想去上前搀扶,但还是拉不下来脸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女人嘴中来回重复着这一句话,脸上却是“干打雷没下雨”。
“唉!”男人一声叹息,从口袋中掏出烟卷,蹲在了墙根底下抽起了闷烟。
“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回娘家。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女人其实在无病呻吟,只是在看男人能不能给她一个台阶下。
男人也是个实心人,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起了闷烟。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女人喊叫的声音是越来越小,男人面前的烟头却是越来越多。
“嗯?这是啥味道?”女人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男人把嘴巴中的烟卷使劲地按在了地上,借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你闻见没有,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女人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刚才与男人的不快,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男人此时仿佛也闻到了一些异样:“这不是烧焦的味道吗?”
“馍馍!”女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朝着自家用来糊口的那个大铁锅跑去。
“你瞎跑个啥,咱家的锅根本没点火!”男人咧着嘴巴说道。
“那从哪里传来的烟味?那么呛人!”此时院子中那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泡下,已经清晰可见厚厚的一层浓烟飘浮在空中。
“咱家失火了?”男人抬脚就往自家的柴房跑去。
“我就在柴房旁边,失火不失火我还不知道?”可能是烟雾的浓度越来越高的原因,女人用手捂着鼻子说道。
“那从哪里来的烟?”男人绕着院子仔细地找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也就在这时,女人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抬手指着大门的方向。
“你干啥,看到啥了?”男人好奇地顺着女人的目光望了过去,透着两指宽的门缝,一片火光映在了两人的瞳孔之上。
“失火啦!”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叫了起来。
五十九
接连两个月的时间,发了四起比较棘手的命案,虽然中间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很让我欣慰,而且上一起案件在大年二十八时成功告破,年假终于没有泡汤。
虽然说正月里面都是年,但对于我来说,一年能休个七天已经很满足了。
正月二十八,距离上一个案件整整一个月,长时间的休整之后,早上刚一到单位就看见明哥在帮我们收拾勘查工具,不用猜,肯定是有事。
“明哥,什么情况?”我把手里的杂粮卷饼放在办公桌上问道。
“早上下面分局的技术室打来电话,说在福泉村发生了一起火灾,两人遇难,现场破坏严重,想让我们去给甄别一下!”
“是不是案件?”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做进一步的检验,暂时还不好判断。你先吃饭,也不急这一会儿,我把你的勘查工具拿上车再说!”明哥刚一出门,叶茜便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单位。
“给你的!”叶茜从她的棕色大挎包中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这是啥?”我使劲地把嘴巴中的煎饼咽下肚,张口问道。
“过年出去玩,带的礼物!”
“你怎么现在才给我?貌似你出去玩都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吧!”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说道。
“我给忘记了!今天早上刚好看见。”叶茜不好意思地冲我吐了吐舌头。
“其他人有没有?”我冲叶茜挤眉弄眼地说道。
“废话,这一碗水当然要端平了!”
“那我就是第一个拿到了喽?”我嘴角挂着葱花,冲她挑了挑眉毛。
“你是最后一个,其他人的我早就给了!”叶茜一句话,差点把我刚咽下肚的卷饼给气喷出来。
“算了,不要了,没诚意!”
“那正好,你不要我吃了它!”叶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吃的?”
“是啊!”
“快拿来!”
“小龙、叶茜,赶紧的。”正当我要打开包装盒时,门外响起了胖磊的喊叫声。
“哎,来了!”很显然,叶茜在进办公室门之前应该知道今天早上有警要出,跑到更衣室麻流地换上制服,转身朝楼下走去。
我把最后一口卷饼使劲地塞进嘴里,用桌子上的抽纸快速擦拭了一下手中的油渍,满怀好奇地打开了包装盒。
一块四四方方、金灿灿的东西静静地躺在包装盒里。也就在我的视觉刚刚得到满足时,鼻尖传来的芬芳气息,让我止不住地流出了口水。
咕咚。我咽了一口唾沫,把这块东西从盒子中取了出来。包装袋背后的一串标注“配料”的小字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想。为了搞清楚这是哪种美味,我顺着标签往下望去。
看到中间位置时,我忽然放弃了往下看的欲望。
“叶茜,你丫是上帝派来惩罚我的吧!”我盯着那一行“保质期十五天”的小字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这次我们需要去的现场依旧是在郊区,车程有一个小时,坐在车上我气鼓鼓地盯着叶茜,人家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过期了!”我还是没忍住。
“哦!”叶茜低头回了一个字。
“哦个屁啊!”
“我送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这可不能怪我!”叶茜狡辩道。
“算你狠!”我一向是好男不跟女斗,说完身子一侧,没有再搭腔。
胖磊开车一路狂奔,提前了二十分钟赶到了现场。从村子的面貌看,这里应该是一个发展不错的新农村,家家户户是四合院的小平房。
失火的现场是建在村东边的一间平房,面积最多也就二十个平方,房子没有窗户,屋内换气全部要靠墙面上掏出的几个镂空十字花形的小孔。
小孔的大小,最多容得下一个人的拳头,这种花型设计在新疆晾晒葡萄干的葡萄房里倒是运用得很广泛。平房只有一个朝东的单开门入口,入口的房门已经被大火吞噬殆尽。
站在门口望去,屋内不时地有掺杂着黑色炭灰的液体流出,很显然,消防队的人已经来过。在室内靠南边的地面上,躺着两具被烧焦的尸体,尸体的面部已经无法识别,尸体的皮肤已经被火烤得炸裂开来,一条条皮肤裂纹的下方,是泛着油光的人体脂肪,可能是因为火势太大,我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
站在现场环视了一圈,只看到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和分局技术室的胡主任。
“刑警队的没来,难道不是案件?”我在心里有一丝窃喜,毕竟命案的那种工作节奏,非一般人可以扛下来。
“胡主任!”
“冷主任!”
作为刑事技术战线上的战友,他们两个是老相识了,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我把现场的情况跟你介绍一下。”
“嗯!”明哥认真地点了点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胡主任在这里开头的两个字用的是“事情”而不是“案件”,这就说明这次火灾在他们心中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结论,让我们过来估计也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结论,一听到这里,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在开小差,可胡主任没有任何停顿:“今天凌晨三点钟,住在火灾现场正对面的村民正在家里赶烧锅贴馍,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工夫,他们就发现这里烧了起来,随后他们就报了火警,可能是路程比较远的原因,消防队在赶到现场时,这里的火势已经不是太大,在消防员救火的过程中,发现屋南侧地面上有两具烧焦的尸体,于是他们就打了110,110指令辖区的派出所赶到现场做现场保护,接着我们分局的技术室又接到派出所的出警通知,于是我们就赶到了现场。”
“嗯,你们到现场做了哪些工作?”
“我们先期做了调查,这间房屋是村里一个叫苗小兰的村民的柴房,里面堆积的都是一些柴火。”
“现在这个苗小兰能不能联系上?”
“联系不上。”
“她们家有几口人?”
“根据民政局婚姻系统中登记的信息,苗小兰有一个丈夫叫廖光永,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独子,叫廖华胜,廖华胜几年前就跟村里的其他人出去到深圳打工去了,所以我怀疑这两个死者会不会是苗小兰夫妇。”
“他们的小孩现在还在深圳?”
“对,我已经让人通知他回来了!”
“好。”明哥点了点头。
都是搞技术的人,有些话只要点到即可,要想证明胡主任的猜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DNA比对检验,死者是不是两夫妇,用他小孩子的DNA对比便知。
“现场进出口勘查了没有?”
“嗯,我们也就是在进出口的位置发现了端倪,所以才没有通知刑警队到场。”
“哦?”
“冷主任,你也看到了,这间小平房没有窗户,墙上的‘采光洞’别说人,就是个猫钻进去都费劲,所以要想进入这间屋子,只能从门进入,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房门的内锁,通过内锁我们可以判断失火时,房门里面的插销内锁是插上的。”
“你是说这有可能是一场意外?”
“胡主任,能不能把你们找到的锁给我看看?”我站在旁边插了一句。
“当然可以,小郭,把锁拿给小龙。”胡主任对远处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青年说道。他叫郭涛,跟我一样,是分局的痕迹检验员,不过他是半路出家,而我是科班出身,在年纪上他比我小几个月份,我们私下里的关系很不错。
“龙哥,给你!”郭涛笑眯眯地把一个物证袋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点了点头,带上白手套将里面的锁具取了出来。这种锁具是最为原始也是使用最普遍的一种插销内锁,所有人都应该见过,它由两部分组成,一端是钉在房门上的“L”形金属插杆,另外一端是钉在门框上的“Ω”形金属销。当“L”插入“Ω”内,房门就可以从里面锁死。因为早年的门锁不带内销的功能,门锁很容易被小偷从外面撬开,这种内锁,正好可以弥补这种漏洞,所以在以前的住户家里,几乎是家家一把,十分常见。
六十
“淬火痕迹明显,马氏体完整,可以肯定,失火时内锁是插上的。”我看了一眼,张口说道。
“你说什么?马什么体?”叶茜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对啊,龙哥,你说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郭涛也在一旁好奇地问道。
“这个只是学术上的称呼,我一说你肯定明白,不过某些人就不一定了!”我一把将郭涛的肩膀搂住,佯装要避开叶茜解释这个问题。
“司元龙,要不要这么小气?”叶茜在我身边跺着脚说道。
可能是因为我们对现场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它不是案件,所以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张口回道:“我就是这么小气,怎么着?”
“那块‘手工巧克力’我买的时候是刚刚加工出来的,本来想一回来就给你的,我哪里知道我忘记了,直接过了期?大不了回头再补一个给你,至于么!”叶茜就是一个倔强的霸王花,平时想让她放低姿态跟我解释这么多,门都没有。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也只有捏着她的小辫子,她才会如此乖乖听话。
“得了,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给你解释解释这里面的缘由。”说着,我把内锁的插杆和金属销分离开来,因为火烧,锁具表面的漆面已经被完全剥离,只剩下最为原始的金属颜色。
“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我问道。
“锁杆上有两种不一样的颜色!”叶茜抢着说道。
“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要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要先给你们解释另外一个知识。”
“什么知识?”叶茜来了兴趣。
“锻造!”我很有深度地说出了两个词。
“快点说啊。”
我把那根呈“L”形锁杆放在地上,然后蹲了下来解释道:“我们都曾经看过电影里面的铸剑师铸剑的场景。”
“嗯。”郭涛跟叶茜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铸剑师先是把钢铁放在炉火中煅烧,然后再用锤子使劲地敲打,等剑体成型以后,再把烧红的剑体快速地放入准备好的冷水中冷却,最后再抛光,一把普通的剑就做好了。”
“嗯,现在的锻造师还是沿用这种手法。”郭涛补充了一句。
“注意,我刚才说的只是一般程序,剑也有品质之分,上好的剑可以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差的剑连木头都砍不断,同样的锻造程序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异?”
“为什么?”叶茜双手撑着下巴问道,郭涛也听得是聚精会神。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电影里很多铸剑高手倾其一生,最终只能铸得一把绝世好剑,虽然电影的表达方式有些夸张,但这也不无道理。下面我就跟你们说说这里面的真实原因。”
“龙哥,您就别卖关子了,求科普啊!”郭涛一脸崇拜地对我说道。
“好,那我就直接进入重点。被锻造的合金剑体在炉火中煅烧,当温度高于七百二十七度时,合金剑体上会形成稳定的‘奥氏体’组织,‘奥氏体’没有磁性,有了这种组织,被锻造的剑体就不会吸附细小的颗粒,这样可以保证纯度。我们都知道,如果剑体掺杂的杂质太多,很容易断裂。”
“‘奥氏体’的可塑性好,是绝大多数钢种在高温下进行压力加工时所要求的组织。铸剑师敲打烧红的剑体,其实就是一个提纯和塑形的过程,只有反复地敲打,不断地提纯,才能得到一把纯净的剑体。”
我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剑体敲好后,下面的一步就是把它放置在事前准备好的液体中,这种液体多为碱水或者盐水,当然白水也行,就是效果要差一点。我们把这个过程叫作淬火。”
“在淬火的过程中,急速冷却的‘奥氏体’便会形成‘马氏体’,‘马氏体’其实是黑色金属材料的一种组织名称,可以大幅度提高金属的强度和韧性,物理颜色表现为黑褐色。”
“在铸剑的过程中反复不断地重复这个程序,最终绝对可以得到一把绝世好剑。当然我说的只是整个工艺的流程,铸剑大师日积月累的经验,也是不可或缺的点睛之笔。”我很有自豪感地把上面一段话说完。
“嗯,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个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叶茜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怎么会没有关系?敢情我刚才说了半天,你全当笑话听了?”我有些怀疑叶茜的智商。
“反正我是没明白,你明白了吗?”叶茜转头问向郭涛。
“明白了一点。”郭涛有些害羞地说道。
“被你们两个给打败了,你们刚才不也看见了嘛!”我指着内锁的插杆,“插杆外伸部分与插体颜色有明显的差异,外伸部分颜色明显较浅。火灾发生时门是由插销插着的,当温度达到一定高度时,消防队员用水灭火,使插销温度瞬间降低,与铸剑淬火程序相同。插销外伸部分位于插节内,虽然经过高温,但灭火时由于外层插销的保护未受到水的喷洒或受到的喷洒较少,从而没有形成淬火,所以没形成黑色的马氏体组织,因此颜色有差异。有了这种颜色差异不就正好说明发生火灾时内锁是从里面插上的吗?如果这起火灾是起案件,除非嫌疑人会像孙悟空一样变成苍蝇飞出去,否则他肯定也只能被烧死在里面。”
“哦!明白了!”叶茜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小龙,过来把着火点分析出来!”明哥抛给我一个任务。他干了那么多年的刑事技术,而且还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在火灾现场找着火点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不会看不出来,目的很明确,他是在考验我。
在火灾现场,大火几乎毁掉了全部的物证,我们熟知的指纹(由汗液、油脂等成分组成)在高温下,汗液会蒸发,油脂会融化,所以指纹不会存在。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火灾现场,消防官兵会到场救火,足迹在水压枪的冲击下也基本上会消失殆尽。
没了指纹和足迹,痕迹检验员是不是在火灾现场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呢?其实不然,其中判断着火点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着火点”也叫“起火点”,从字面上就很好理解,就是犯罪分子选择纵火或者火灾最先起火的地方,也是物质最早燃烧的地点。判断好这个点,以它为圆心找寻相关的物证或者提取有价值的检材回去化验即可。
举个例子可能会更加直观,假如这个案子是纵火,那在着火点或许会留下助燃物(酒精、汽油等),也有可能会留下打火机的防风帽等等,这样对整个案件的定性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有人要问了,汽油什么的不都烧没了吗,怎么还可以找到?其实凡事不是绝对的,因为汽油分子很小,在嫌疑人倾倒的一瞬间会很快地渗入至地表以下,这样还是可以提取到微量的汽油分子。当然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对待。
而这起案件的地面就直接是泥土地,连个水泥地面都没有打,很显然,在这个地面上要想提取到助燃物一点都不难,至少对于老贤来说,是小菜一碟。
既然我们知道了找着火点的特殊用处,那么怎么在黑黢黢的一堆废渣中找哪个是着火点呢?只要你懂得了窍门,其实很简单。一般物体在燃烧时,会冒出大量的黑色烟雾,它们其实是一些烟灰的固体颗粒(特殊的化学制品除外)。气体在高温下会膨胀并产生热对流,受到热气流膨胀的影响,烟尘颗粒向上漂浮,最终黏附在墙顶之上,所以一般室内火灾现场的着火点上方的烟尘厚度比较厚,燃烧得也最为厉害。
通过观察,我很快找到了这起现场的着火点。
“着火点竟然在尸体的正上方?”明哥刚才只顾跟胡主任叙旧,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烧得黑黢黢的屋内。
“怎么了,明哥?”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不符合常理,如果是放火自杀,或者意外着火导致人死亡,着火点不会在死者的正上方,通常会有偏差。”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直接在尸体上放了助燃物,然后焚尸?”我猜到了明哥的意思。
“很有这个可能!”明哥点了点头。
“可是着火时内锁是锁上的啊,如果是纵火,嫌疑人是怎么出去的?”我刚才还在为我的“铸剑理论”沾沾自喜,可现在完全被明哥给推翻,我多少有点疑问。
“像那种插销锁,从外面上锁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明哥直截了当地否定了我的结论。
“难道是案件?”叶茜瞪大了眼睛。
“不行,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做尸体解剖!”明哥皱起了眉头。
刚才我们之间那种轻松的氛围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胡主任,通知派出所保护现场,我们要把尸体拉到殡仪馆。”
六十一
两个小时之后,两具高度炭化的尸体被分别摆放在了两张解剖床上。
死者的皮肤因为高温的原因,已经形成了一层硬脆的薄壳,明哥没有迟疑地掏出了解剖刀,沿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腹部切去。
咔嚓,咔嚓。随着皮肤炸裂的声响,一股令人作呕的内脏气味扑面而来。死者的人体组织已被烤成半熟,原本可以到处流动的血液,就像是果冻一样,随着明哥柳叶刀的刀起刀落在体内左右晃动着。
“国贤,抽心血。”明哥在死者的心脏位置划开了一个小口对着站在一边的老贤说道。
抽心血化验是给火灾现场定性的最准确的手段。
我们知道含碳物质在不完全燃烧的过程中会产生一氧化碳,现场是柴房,通过燃烧残留物可以判断起火时屋内的柴火还不少,所以它们在燃烧时,可以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与人体内的血红蛋白的亲和力比氧气与血红蛋白的亲和力高出数百倍,所以一氧化碳极容易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从而使得血红蛋白丧失携带氧气的能力,造成组织窒息,最后中毒死亡。
一般火灾现场的尸体会分为两种情况:第一,被人杀害后焚尸;第二,失火前人并未死亡。
咱们来看第一种情况,焚尸前,人已经死亡,停止呼吸后一氧化碳进入不了体内,所以在其心血中不会检验出碳氧血红蛋白。
这么一说,那第二种情况就相当好理解。有了这个检验的结果,会给现场的定性提供重要的依据。
老贤当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只见他快速拿出一根细长的玻璃管插入了明哥剪开的小孔之内,在大气压的作用下,殷红色的血液被快速地挤进了玻璃管内。
也就在老贤刚把检材装进特制的检验箱里时,明哥发现了一丝异常。他皱着眉头把手术刀对准了死者手腕的位置。
哗啦!明哥一刀下去,死者手腕的人体组织被快速地切开了。
通常情况下,尸体解剖是不会划开死者手腕的,我的注意力被他的这个不寻常的举动吸引了过去。
“小龙,把你的放大镜给我。”
我听言没敢耽搁,飞快地把放大镜递到明哥的手中。
他头也没抬地接过去,对准刚才的切口仔细地观察了起来。死者的左手观察完毕,他又切开了死者的右手,最后连死者的双脚也均被切开。
“命案!”明哥放下放大镜说出了这两个字。
“命案?”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先检验这具尸体,是因为她有一点本能反应。”
“什么本能反应?”叶茜好奇地瞅了一眼尸体。
“你们仔细回忆一下,这具尸体在现场是不是呈现蜷缩状?”
“对!是蜷缩在一起!”胖磊翻开了相机中的照片。
明哥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火灾现场的尸体有两种情况:第一种,焚尸;第二种,被烧死。”
“我们先来说说死者被烧死的一些现场表现,因为这个时候人还没有死,所以被烧死的人从尸体状态上看,一般都会有逃生的迹象和挣扎的过程,比如尸体的位置在墙角、桌下、床下,或者爬行到门口处、窗户下、楼梯间且呈抱头的保护姿势;又由于死者的挣扎,导致全身都可能被烧伤,因此在尸体与地面接触部位的衣服和皮肤上也会留下烧灼的痕迹。就算是死者死亡之前处于昏迷状态,在燃烧的过程中,还会有本能的挣扎反应,而这具尸体呈蜷缩状,就是挣扎反应的最好诠释。”
“说明她被烧死的时候还活着?”
“虽然国贤的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我通过尸体解剖也能判断个大概,被烧尸体的口腔、呼吸道内,特别是支气管和肺泡内,有烟灰、炭末进入,由于死者死前吸入一氧化碳,尸体的血液、内脏及尸斑均呈樱桃红色。而死后焚尸的尸体,可能在其口腔内会发现烟灰,但气管、支气管内无烟尘,黏膜呈苍白色,无充血、水肿现象。所以我根据这个也可以判断出这具女性尸体是被烧死的。”
“那怎么判断是命案呢?”我还是不明白。
“你们看看这具尸体的四肢位置。”
在明哥的提示下,我们全部都望了过去。
他指着死者的切口内的人体组织对我们说道:“从外面我们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但是切开以后,你会发现尸体的四肢外侧烧伤严重,有的组织已经严重炭化,但唯独有一圈人体组织的烧伤不是很严重,而且这一圈组织分布均匀,所以我断定,她的四肢之前肯定是被捆绑过,在燃烧的时候,这个捆绑物起到了一层保护作用,才让这层组织并没有烧伤得那么严重。这也是死者会处于蜷缩状的原因,因为她的双手双脚被束缚住,否则按照人的本能反应,应该是逃生反应才对。”
“两具尸体都被绑住了手脚?”我好奇地看了一眼另外一具还没有被解剖的尸体。
“那具不用解剖,因为他在失火前就已经死了!”明哥瞟了一眼说道。
“什么!”我们有些惊讶。
“焦磊,你看看那具尸体的原始照片!”
胖磊听言,打开照相机仔细翻找,终于,一个呈现“大”字形,安详地躺在地面上的尸体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从焦磊拍的照片我们不难看出,这具尸体没有任何逃生迹象,尸体接触地面部位的皮肤表面也没有留下烧灼痕迹,这就说明这具尸体在失火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特征,虽然我还没有解剖,但是我的判断不会错。”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两具尸体时,我还有一丝幻想,有可能是两人在室内发生争执,其中一人将另外一人杀死,然后凶手点火自焚。可现在看,绝对不是那么一回事。一个人事先被杀,另外一个人的双手双脚还被捆上。所以还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个人就是凶手!”
明哥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记勾拳打在了我们的心口。
“现场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一丝线索都没有,我们该如何下手?”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
六十二
老贤在采集完所有检验样本以后,匆匆赶回单位,明哥带着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开始了细致的解剖工作,其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和出警之前放松的心情相比,现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都纠在了一起。
因为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杀人焚尸案件,叶茜也在第一时间把案件的情况跟刑警队做了一个细致的通报。当然,也只能是一个通报。
案发现场是在农村,周围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根据报案者的描述,案发时间是在凌晨三点钟前后,农村人这个点几乎都在睡觉,而且这个时间点还是褪黑素分泌最旺盛的熟睡期,所以很难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情况。
两个死者身份还没有最终确定。案发现场无任何痕迹物证。嫌疑人的作案动机不明。这个案件就目前来看,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我们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让刑警队能怎� ��办?所以我说,这只能是一个通报。
尸体检验工作比我想象的要慢很多,又过了整整四个小时,我们才收拾工具回到科室。站在院子里,能隐约地听到一阵阵嗡嗡的声响,这是老贤实验室换气机特有的声音。很显然,他的检验工作还在进行。
从出勘现场到现在,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那就是嫌疑人是用何种办法在作案后把内锁重新插上,造成“密室焚尸”的现场。
要想弄明白这一切,必须要从那个已经烧黑了的内插锁下手。带着困惑,我走进了自己的那间痕迹检验室,要想知道嫌疑人用了什么办法,以我的经验来看,必须要观察细微痕迹。什么是细微痕迹?举个例子就好理解了,比如锁芯的撬别痕迹、弹壳上的擦划痕迹等等,这些用肉眼无法分辨的痕迹都属于细微痕迹的范畴。
观察细微痕迹必须要使用的一种工具,就是比对显微镜,这种显微镜比一般的显微镜要大得多,含有两个物镜,它通常的用处是将两个标本成像在同一视场中进行比较观察。
比对显微镜也分为很多种,而我们所使用的是中等偏上的改良版,它的妙处就是自带一台计算机,可以很方便地在观察中测量微量痕迹的数据。微量痕迹的长宽比例,是鉴别其是否为同种痕迹的重要依据。
我拿着绑着棉花球的自制镊子夹起从现场提取的内锁,然后将它轻轻地放在置物盘上。接着我快速地把眼睛紧紧贴在了目镜之上。
咯咯咯。随着显微镜上旋钮的慢慢转动,一条条肉眼根本发现不了的细小条状痕迹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
哗啦!我双脚蹬地,带有滑轮的方椅连同我快速地移动到计算机的面前,此时的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放大了数百倍的照片。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在这些看似凌乱的线条痕迹中找到我认为可疑的地方。
通过计算机自带的软件,一些小数点后有四位的数据密密麻麻地标注在图片之上,三个小时后,五个数据被我记录在笔记本上。明哥他们已经焦急地等了我近两个小时,我刚从检验室里走出来,叶茜就急匆匆地把我拉进了会议室。
“你那边弄完了?”明哥把手中的烟卷按在烟灰缸里,抬头对我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行,那咱们开始吧!”会议室里传来哗哗的笔记本翻页声。我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凝重的表情,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胖磊,脸上也挂满了焦虑。
“小龙,你先说说吧!”明哥的声音略显疲惫。
“嗯,我这里就一点。”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加快了语速,“我刚才在检验室内发现现场的这把内销锁上有几条线条状凹陷痕迹,从该痕迹的痕起缘、痕止缘、痕迹壁和痕迹底的测量数据来分析,这几条凹陷痕迹是同一种工具造成的。几条痕迹并排出现锁具之上,由于它们在嫌疑人纵火的过程中,被插入在插孔之中,所以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只是表面有一些烟熏痕迹。在对比显微镜的观察下,我基本可以判断,这几条痕迹应该是嫌疑人站在门外使用刀片,透过门缝将锁杆一点一点拨弄至插孔之内所留下的。这也从侧面解释了嫌疑人制造密室焚尸的方式。”
“焦磊,你那里有没有要说的?”明哥接着问道。
“暂时没有!”
“那我来说说我的情况!”明哥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通过解剖我得知,死者为一男一女,两人的年龄均在五十岁左右,男性死者的心脏位置有锐器穿刺伤,一刀毙命。接着我又在焦磊拍摄的照片中,找到了大量的血迹炭化痕迹,这说明男性死者应该是在平房之中被杀害。女性死者的头部有钝器伤,死亡原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根据尸体解剖,再结合小龙刚才的描述,我推测嫌疑人的作案经过应该是这样的:他先是用刀将男性死者杀害,接着用钝器将女性死者敲昏,然后用布条之类的东西,捆住女性死者的四肢,接着点火焚尸,最后从门离开现场,最后透过门缝将门从里反锁,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
“国贤,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六十三
老贤看了一眼面前的报告:
“男性死者心血没有检出碳氧血红蛋白,说明嫌疑人点火之前,他已经死亡。女性为一氧化碳中毒后被烧死。我在着火点位置的地表之下,提取到了汽油的成分,表明嫌疑人使用的助燃物是汽油。另外,通过男性死者的DNA比对信息来看,他的基本情况已经查实,他就是苗小兰的丈夫,廖光永,四十九岁,而且他有犯罪前科。”
“犯罪前科?涉嫌什么罪名?”明哥皱起了眉头。
“盗窃摩托车。”
“有没有更为详细的资料?”
“有,我打印出来了!”老贤说着把一张A4纸递到了明哥的手中。
“廖光永伙同孟浩因涉嫌盗窃摩托车二十五起,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释放日期……”明哥读到这里,突然加重了音量,“今年一月三日才刚刚释放。”
“刚释放就被杀害?”我好像也理出了一些思路。
“还有!”正当我们还在思索时,老贤又张开了嘴。
“还有什么?”明哥问道。
“廖光永还是一名逃犯!”
“什么?逃犯?”叶茜跟我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嗯,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这个廖光永因为盗窃摩托车被分局刑警大队列为网上逃犯,当时街边的视频监控拍摄到了他盗窃摩托车的整个过程。”
“刚出来就偷?这个人还真是贼心不改!”胖磊愤愤地说道。
“男性死者现在已经查实,那个女性死者的情况知不知道?”明哥向老贤问道。
“根据当时反馈回来的情况,这名女性死者很有可能是廖光永的妻子,但他的小孩还没有到,无法比对DNA,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老贤很严谨地回答。
“叶茜,廖光永的妻子能不能联系到?”
“不行,家里的大门锁着,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那估计女性死者十有八九就是她。”
“明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每当案件无法开展下去的时候,明哥总是可以另辟蹊径,现在连老贤那里都没有任何可以直接破案的线索,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我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高手一张口,就知有没有,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感觉特别带劲,我想这也是叶茜如此崇拜明哥的重要原因。听到这话,我闪着星星眼问道:“谁?”
“是谁我先卖个关子,咱们来分析一下嫌疑人的整个作案经过。他是先杀死男性死者,再敲晕女性死者,接着在屋内使用汽油,点火焚尸。最后还能从容不迫地把木门反锁,迷惑我们的侦查视线。”
“我们都见过汽油燃烧,速度相当快,而且通过现场的燃烧残留物不难判断,当时屋子里堆放了不少木材,汽油被点燃之后,整个屋子肯定是在短时间内就燃烧了起来,火势肯定还不小。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他还能想到把门给反锁,这就表明这个人作案后很淡定,思路异常清晰,如果不是跟公安机关打过交道,是不可能有如此的定力的。嫌疑人夜间来到死者家附近的柴房作案,这说明嫌疑人对死者的情况很了解,基本可以断定是熟人作案。”
明哥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老贤给他的A4纸接着道:“男性死者是因盗窃罪被判刑八年,这八年里几乎是跟外界隔绝,他不会跟人有深仇大恨,但他刚被放出来不久就在家中被杀害,如果女性死者是他的老婆的话,那嫌疑人就是杀死了他一家两口,我们试想,如果他的小孩在家,估计也难逃一死!”
“难道嫌疑人的目的是灭门?”听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有这个可能,这就说明嫌疑人跟死者之间有很大的仇恨,死者刚一出来就忙着重操旧业,你说他能跟谁有如此大的仇恨?”
“明哥,你是说以前跟他一起盗窃的同伙孟浩?”我已经猜出了答案。
“对。我刚才看了国贤给我的资料,死者当时在盗窃时是主犯,孟浩负责望风,所以死者被判了八年,而孟浩只被判了六年,他比死者早出来两年,他绝对有作案的时间。”
“而且两个人能合伙在一起盗窃,那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不一般。我在现场也听分局技术室的胡主任介绍过了,死者廖光永几乎是常年不在家,估计苗小兰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没有把她丈夫被判刑八年的事情往外说,否则我们不可能从村民口中调查不出来这个情况。这也就表明,这个廖光永极有可能跟周围的人不来往,没有来往就不会存在什么仇恨。而孟浩作为死者熟悉的人,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矛盾,这种矛盾成为他的作案动机?”
“冷主任,这种情况有很多,尤其是团伙作案,经常会出现相互揭发检举的情况,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叶茜提出了一种假设。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接下来只要找到这个孟浩问题不就解决了?”叶茜打了一个响指。
“暂时还不能找他,因为我们现在手里还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抓来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们现在有几个比这重要得多的任务要开展。”
明哥话音一落,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准备记录。
“焦磊,你回头把死者廖光永盗窃摩托车的现场监控拷贝过来,然后沿着盗窃案的中心现场周围延展,争取把沿途的所有监控全部调取过来,看看他在盗窃摩托车的过程中有没有同伙,重点看看孟浩在不在。”
“嗯!”
“国贤,再催一下死者的儿子,看看他到哪里了,如果他到了抓紧时间比对他的DNA,看看女性死者是不是死者廖光永的老婆苗小兰。”
“明白。”
“叶茜,通知刑警队,先在外围调查孟浩的情况,所有的调查结果作为情况掌握,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这边有了结果,再做甄别,刚才只是我们的推断,这个孟浩也不一定就是嫌疑人。”
“明白,冷主任!”
“等所有消息有了反馈,小龙我们一起再去勘查死者家的关联现场。”
明哥口中的关联现场,就是与案件有关的其他现场。当我们怀疑在其他的场所会留下与案件相关的信息时,那这个“其他场所”也需要勘查,我们称之为关联现场。在比较大的恶性案件中,很有可能存在多个关联现场,比如嫌疑人的居住地、嫌疑人作案工具的丢弃地,等等。
针对这起案件,明哥的思路是异常清晰,他在一团乱麻中给我们捋出了头,接下来我们只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就一定会有结果。这一点我始终都坚信,刚才的郁闷心情,也在此时一扫而空。
六十四
第二天一大早,死者的儿子廖华胜被送到了我们科室,老贤给他采集完血液样本之后,便回到了他的实验室去忙了。此时的胖磊正在办公室内分析视频,叶茜也在刑警队调查孟浩的情况没有回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跟明哥、廖华胜三个人。从面相来看,这个廖华胜跟我的年纪不
相上下,一米七五的个子,圆脸,五官端正,从穿衣打扮上看,不像是社会青年。
“警官,你们找我来干什么?是不是我妈出事了?”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在屋内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关心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父亲却只字未提。
“你稍等,等我们的检验结果出来,我们再告诉你。”
在老贤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也无法确定那名女性死者就是他的母亲,所以只能一个劲地劝说,不能正面回答。
一个小时后,吱呀一声,老贤推门走了进来。
“是不是?”明哥问道。
老贤“嗯”了一声,把手中的报告交到了明哥手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廖华胜“腾”地从沙发上起身,把头伸了过去。
“你不能……”
“死者苗小兰!我妈死了?”我的话还没讲完,廖华胜错愕地看着我,大声地问道。
“对,你母亲和你的父亲都死了!”既然已经看到了结果,明哥也没有再隐瞒。
“廖光永,你个王八蛋,你个畜生!你害死了我妈!是你害死了我妈!”
廖华胜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眶中涌出,胖磊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怎么了?”胖磊刚想询问,明哥将手举在半空中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很恨你的父亲?”明哥看着跪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廖华胜问道。
“他就是一个王八蛋,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就知道去偷,就知道打我妈,他是个畜生,他是个畜生……”廖华胜紧闭双眼,他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父母是被人关进你家的柴房里烧死的,目前案件的形势不容乐观,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明哥从桌子上抽出几张面巾纸递到了他的手上。
“呜呜呜——”听明哥这么说,刚才的痛哭声,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小龙,把他扶到沙发上!”明哥对我使了个眼色。
“来吧,兄弟,振作起来!”我走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谢谢。”廖华胜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
“抽烟吗?”看他已经重新坐在了沙发之上,我把烟盒举在了他的面前。
“嗯!”
吧嗒!我按动了打火机,房间里响起嗞嗞的烟卷燃烧声。
“呼——”他使劲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循环一圈后,又被吐了出来,这让他冷静了很多。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把烟屁股按在了身旁的烟灰缸内。
“好点了没有?”明哥问道。
“嗯!”廖华胜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结果,我想知道你的家庭情况,这可能对案件的侦破有帮助,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述说。”明哥摆明了自己的观点。
虽然我们分析认为嫌疑人有可能是死者廖光永以前的同案犯,但那只是建立在主观上的推理,假如两个死者在生活中跟某个人有很深的矛盾,这也不能排除在外,作为两名死者的独子,他的笔录至关重要。
“我知道,警官,为了我妈,我也会如实说的。”廖华胜的态度很诚恳。
“那好,我现在要知道你父母之间的事,把你知道的从头说一遍。”
廖华胜顿了顿,张口说道:
“廖光永跟我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听我奶奶说,他从小就游手好闲,我爷爷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以前我小的时候,警察是三天两头来我们家抓他,我们一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们村子里的人好像对你父亲盗窃的事都不知情。”明哥有些疑问。
“我们家以前不住福泉村,福泉村的房子是我姥姥姥爷去世后留下来的,因为受不了以前村子里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才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搬过来的。”
“你们搬过来多久了?”
“有七八年了!”
“你父亲刚被抓进去的时候?”
“对。他被判了八年,我们也想过个清静一点的日子,我当时年纪也大了,我妈怕名声不好听,担心我找不到媳妇,所以才决定搬回来的。”
“嗯,你接着说。”
“廖光永这个人是活了一辈子,偷了一辈子,我真不知道我妈当初怎么能选择他。以前每次回来,几句话说不好,伸手就打我妈,打完了,气消了,然后就跑到外面,几个月不回来。在他进去之前的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心里真的是恨透了他,要不是我妈拦着,我早就打110举报了。”廖华胜说到这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你父亲进去这几年,你和你母亲是依靠什么生活?”
“因为廖光永当时涉嫌盗窃,为了能让他判得轻一点,我妈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连他们结婚时我姥姥给的金戒指金耳环也给卖掉了,当时我家里真的是一贫如洗。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在第二年就辍学回家,跟着村子里几个同龄的伙伴去深圳工地上出苦力。”
“福泉村做锅贴馍的比较多,后来我妈就把我姥姥留下的老房子改成了柴房,她平时会到村子附近的山上去砍树枝,然后堆在柴房里晾干,再卖给做馍的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挣个千把块钱糊口。”
“你多久回一次家?”
“因为车票太贵,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你母亲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就一老实本分的人,能得罪什么人?”
“那你父亲在入狱以前有没有仇家?”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平时几乎都不跟他说话。”
“这个人你见过没有?”明哥把廖光永同案犯孟浩的照片递到他的面前。
“他是不是姓孟?”
“对,你认识?”我能感觉到明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兴奋。
“是不是叫孟浩?”
“对!”明哥还没开口,我就激动地抢答道。
“那就对了,当年就是他检举的廖光永,警察来家里抓廖光永的时候,就是带着他来的,也是多亏了他,廖光永才被抓到,我还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听到这个结果,我简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差点都有想蹦起来的冲动。这就充分证明了死者廖光永跟孟浩之间有矛盾点,廖被孟举报,入狱时廖肯定是放不过孟,如果两个人在狱中有仇恨,孟在廖出来的时候报复,那完全有这个可能。
而且根据死者儿子的介绍,廖光永被抓入狱的时候,他们家才刚搬到福泉村,而廖光永的老婆在村里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矛盾,所以嫌疑人杀人的动机只能是从廖光永的身上引出的,那这个人不是孟浩,还能是谁?
“你父亲在被判入狱的时候,你有没有去探视过?”事情都如此清楚了,我不明白明哥为什么还要继续问下去。
“我没去过,我妈去过几次,后来在我的阻止下,就再也没有去过。”
“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廖光永被关进去之后的前几年。”
“你有没有听你母亲说过什么关于廖光永的事情?”
“没有。”
明哥问到这里,拿出了烟卷,给我们在场的每一位发了一支,点燃后抽了一口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下一步还需要到你家里勘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可以。”廖华胜答应得很爽快。
“嗯,家里的钥匙你有吧?”
“有。”
“那好,因为这不是案发现场,所以勘查现场的时候,需要你在场。”
“好!”
一般情况下,我们勘查案件的关联现场时,都会要求相关人员到场,当然,联系不到相关人员,情况又紧急的时候除外。
我们并没有任何的耽搁,笔录一问完,便驱车前往死者的住处。
六十五
这是一间坐西朝东的四合院,距离案发现场的直线距离有五百米左右,院子大门为红色的铁皮门,进门是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椭圆形院子,院子的地面为平坦的泥土地,由于土质松软,所以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迹。
站在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呈“L”形的房屋布局,大门的正西方是并排的三间平房,院子的南侧是一间厨房。
仔细地处理过院子的大门和院子地面之后,我推门走进了堂屋。
在堂屋内只摆放了一张方桌和两条靠墙的长椅。
堂屋的北侧是两间卧室,根据廖华胜的描述,其中靠近堂屋的一间为他母亲的卧室,最北边的是他的卧室。
在苗小兰的卧室内,靠北墙摆放了几组衣柜,靠南墙是一张双人床,屋内的其他地方零星地散落着一些杂物,房间没有任何翻动痕迹。
推开廖华胜的卧室,地面浮灰层完整,并没有任何人进入的迹象。
现场的布局很简单,我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全部勘查完毕。因为廖华胜在场,为了保密,我并没有着急跟明哥细说我的勘验结果。
“警官,我能不能进屋看看家里的东西有没有少?”就在我勘查结束之后,廖华胜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嗯,可以!”明哥表示应许。
廖华胜得到许可以后,直奔其母亲的卧室而去,出于好奇,我也跟了进去。
只见他蹲下身子,把衣柜的抽屉使劲地拽出来翻了个个,原来在这个抽屉的背面还暗藏玄机,一个自制的小木盒被铁钉钉在了上面。
呼啦!廖华胜把木盒上面的一块三合板抽掉。
“没了?”他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木盒有些惊慌失措。
“什么没了?”我赶忙问道。
“我这些年给我妈买的金手镯、金项链,还有我买的用来保值的金条,全部都没了!”
“一共价值多少钱?”
“光我的金条就值七八万,这可是我这些年的血汗钱啊!”廖华胜欲哭无泪。
“你藏得这么隐蔽,谁会知道?”
“平时只有我妈知道,别的人谁会知道!”
“你的金条从哪里买的?”
“中国银行的,都是五十克一块的,有六块,我当时去银行存钱的时候,他们推荐我买的,说这个比存定期的收益要高,现在全没了。”廖华胜哭丧着脸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母亲把它们卖掉了,你不知道?”
“不可能,上个月我回家过年的时候还在,而且她知道这是留着我以后娶老婆用的,她不会动。”
“你母亲有没有银行卡?”假如他母亲的银行卡上在短期有大额的资金流,这就说明他母亲有可能动了金条,所以我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有,我们家里也只有我有银行卡,我妈赚的钱每个月会定期打在我的卡上,她平时身上装的钱只够她的生活开销。”
“那就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拿走了!”我眯起眼睛,开始琢磨这里面蕴藏的潜在信息。
为了不拖延时间,明哥简单地告知廖华胜要遵守的一些须知后(比如短时间内不要离开案发地,随传随到接受询问等等),我们便重新回到了科室。
“小龙,把你勘查的情况说一遍。”我屁股刚坐下,明哥就催促道。
“我在现场发现了两种痕迹。第一种,鞋印。院子内一共有三种花纹的鞋印,一个是苗小兰的,另外两种鞋印均为男性所留。一个是圆点状鞋印,另外一个是线条状鞋印。这两种鞋印都很新鲜,应该是刚踩不久。其中圆点状鞋印码号为四十二码,我在屋内找到了同码号的鞋子,所以这个鞋印应该是死者廖光永所留。线条状鞋印为四十码,初步判定应该是嫌疑人所留,以此判断,嫌疑人为一人。”
“第二种,轮胎痕迹。”
“轮胎痕迹?”明哥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点,有些诧异。
“对,就是轮胎痕迹,而且从痕迹面的宽度来看,应该是摩托车。”
“你说嫌疑人偷走了死者家中的摩托车?”
“不是,我在摩托车轮胎痕迹周围只提取到了廖光永的鞋印,嫌疑人压根就没有往摩托车旁边靠。而且通过现场鞋印的方向,我可以很清楚地判断两件事情。”
“什么事情?”
“嫌疑人曾多次往返死者的住处,这是一;廖光永曾骑摩托车出去过,而这辆摩托车现在不知下落,这是二。”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一处疑点现在解释不清楚。”
“说来听听。”
“我在现场没有发现一处指纹,而且根据廖华胜的介绍,他的家中有大量的财物损失,可在室内,我并没有发现任何翻动的痕迹,而且死者家中被盗的财物藏得相当隐蔽,不熟悉情况的人,很难找得到。”
“有哪些财物损失?”
“廖华胜在衣柜抽屉背面做了一个暗盒,他在里面放了六根从中国银行购买的保值金条,还有他母亲的金戒指和金项链。”
“按照你刚才的意思,嫌疑人在杀人之后又到死者的家中实施了盗窃,然后又把整个屋子的指纹全部擦拭了一遍才离开现场?”
“对。”
“看来这个嫌疑人的反侦查能力还不是一般的强。”
“明哥,通过现场勘查,我已经大致猜出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段。”
“哦?”
“根据死者儿子的口供,我们知道,廖光永被抓进去后,他和他母亲才搬的家,廖光永对新家的情况估计是一无所知,这是一。”
“死者家中的财物是廖华胜这些年打工赚来的血汗钱,它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廖华胜和他的母亲知道,而且这些钱是留着给廖华胜娶妻之用,我相信苗小兰不会傻到把这件事告诉廖光永,这是二。”
“我刚才打电话问了叶茜,苗小兰在村子中没跟谁红过脸,所以嫌疑人应该不是她生活圈里的人。但是,为什么嫌疑人还是找到了藏得那么隐蔽的财物?而且根据我的勘查结论,嫌疑人是直奔这些东西去的,廖华胜的卧室他连进都没进,这就说明嫌疑人知道哪里有钱,哪里没钱。”
“嗯,是这个理。”胖磊表示赞同。
“再结合火灾现场的情况,我大致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整个作案过程。案发之前,死者廖光永和苗小兰肯定都在家,否则不会两个人都遇害。嫌疑人估计是怕只身一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作案,就使用了某种计策将廖光永引开,廖光永骑着摩托车离家去找嫌疑人,最后在柴房被害。”
“接着嫌疑人又拐回到其家中开始逼迫苗小兰说出家中财物藏在何处,苗小兰可能经不住嫌疑人的威逼,直接说了出来,嫌疑人得手后,便把她敲晕绑进柴房,一不做二不休用汽油焚尸。这样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廖光永先被杀害,而苗小兰最后被杀,也能说明为什么嫌疑人能找到藏得如此隐蔽的财物。”我一口气说完了我的推测。
“就目前来看,你的这种说法基本可以说得通。”明哥点头道。
“咱们现在掌握了嫌疑人的鞋印,不如让叶茜把那个孟浩带来。只要鞋印能对得上,咱们不就有了抓手?”我小心提醒道。
“行,我现在就给叶茜打电话。”
“对了,焦磊,你的视频分析得怎么样了?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孟浩?”明哥在掏出手机的瞬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整个盗窃的过程,只有廖光永一个人。”
“估计两个人已经闹翻,肯定是不可能在一起作案了,这也正好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我补充道。
“那行,等叶茜把孟浩带来,我亲自审问审问!”
六十六
要么都说雷厉风行是刑警的一贯作风,从明哥打电话到现在,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叶茜乘坐的那辆印有“刑事警察”的警车便很快驶入了院子内。
听到动静的我们几个人,赶忙下楼朝院子里跑去。
呼啦!随着车门被推开,一个骨瘦如柴的五十多岁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冷主任,孟浩我带来了!”
“嗯,把他带到我办公室。”
“好的。”
孟浩刚一迈开步子,我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你的腿怎么了?”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慌忙问道。
“哦,小时候调皮爬墙把腿给摔断了,治疗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留下了这个毛病。”孟浩老实地回答。
“多少长时间了?”
“那长了,最少都有四十年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把将他的鞋子脱掉,当我看到他的鞋底时,我的心已经凉透了。
我耷拉着脸,快步走到明哥面前,小声说道:“孟浩的鞋子是四十二码的,跟现场嫌疑人的鞋印大小不符,另外从现场的成趟足迹分析,嫌疑人的腿脚很好,但你看孟浩的右腿,有明显的残疾,他不可能是嫌疑人。”
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孟浩那只站都站不稳的右脚,语气有些沉重地回答道:“行,我知道了,人都来了,问问再说。”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廖光永你认识不认识?”明哥对孟浩开门见山地问道。
“认识,以前我的同案。”孟浩从刚进入院子到现在,态度都相当端正,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从他说话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猴”。(劳改的释放人员,由于在监狱中受到很多罪犯的“熏陶”,基本上都是偷奸耍滑,嘴里没一句实话,对于这样的人,我们都称呼为“老猴”。)
“说说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作案的等等,能说多详细,就说多详细。”可能明哥也感觉到了这个孟浩跟一般的释放人员有些不同,在说话时,他很客气地扔过去一支烟卷。
香烟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孟浩双手接住直接夹在了耳朵上,丝毫没有停顿地开口说道:“十几年前,我们两个是在同一个摩托车修理店打杂的小工,廖光永的脑子比较快,还没到一年就基本把老师傅的活全学去了。因为我俩是一起进来的,他对我也知根知底,有一天他就拉着我说,要挣快钱。”
孟浩把夹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以为他要拉着我开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想去‘溜车’。”
“溜车?”
“这是我们的行话,因为那时候我们打工的那家摩托车修理店也回收二手摩托车,可真正的二手摩托能有几辆?我们心里都门清,回收来的二手车几乎都是小路车,‘溜车’就是偷车的意思。”
“嗯,接着说。”
“听他这么说,我哪里有这个胆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而且你们也能看到,我的腿脚不好,万一被人抓到了,跑都跑不掉。廖光永当时就告诉我,不让我偷,我只要站在门口望风就行了,事成之后分我一半,我那时候正赶上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也没禁得住劝,就跟他去了。”
“我记得那是在‘五一宾馆’的门口,时间是在晚上八九点钟,他盯上了一辆铃木大架,当时宾馆的大门正对着这辆摩托车,里面的吧台小姐还时不时地往外瞅,廖光永让我去开个钟点房,扰乱吧台小姐的视线他好下手。结果,我这边住房手续还没办好,他那边就已经把摩托车给偷走了。后来我才� ��道,他以前就经常出去偷,所以手法娴熟得不得了。”
“那辆摩托车我们卖了四千多块钱,廖光永也怪够义气,直接拿出两千给我,剩下的零头他也没藏着掖着,都让我们俩喝酒花了。那时候,我们给人家当小工,一个月才几百块钱,这一下就弄到快半年的工资,我们俩都尝到了甜头,就合计着再干一票就收手。”
“也就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我们两个又用同样的办法偷了一辆雅马哈,卖了三千多。从那以后,我们两个每次偷都说是最后一次,但每次都有下回,在没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偷了有好几十辆摩托车。”
“当时摩托车可不像现在这么普遍,那时家里要有一辆摩托车都跟现在家里有小轿车一样拉风,这偷得多了,报案的肯定就多,警察后来就盯上了我们。我腿脚不好,跑不远,所以是第一个被抓住。”
“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被警察抓住以后,吓得把所有盗窃摩托车的事情全部招了,最后警察带着我,在廖光永的家里把他给逮住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俩这沟算是划清楚了。”
孟浩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对这份情谊充满了不舍。
“你们两个之间没有因为这件事产生矛盾?”
“没有。其实在我心里,廖光永这个人很够义气,我俩干了两年多,每次都是他顶风去偷,可每次卖了钱都是五五分成,他从来没因为我腿脚不好就少分我一分。前几年要不是因为他,我也没钱给我娃治病,估计现在我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所以在我心里一直念着他的恩。虽然我俩干的是犯法的事情,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怪对不起他的。”
“你们两个被判刑时,是不是关在一个监狱?”
“是一个监狱,在监区的时候,我单独去找过他,可他始终没有理过我,我知道他心里对我有恨,所以这些年,我俩都形同陌路。”
“廖光永在监狱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他这个人心眼多得很,监狱里啥人没有?万一得罪了,人家出去报复咋办?”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廖光永在监狱里表现还算不错喽?”
“他人挺仗义,跟狱友处得都很不错。”
“很不错?”明哥捏着下巴反复地琢磨这几个字,忽然他眼前一亮,张口问道,“对了,他在监狱里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狱友?”
“有,在监狱里放风时,我经常能看到他跟一个男的在一起,那个男的我在监狱里也打听过,好像跟廖光永在看守所是一个号房的。”
六十七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进的监狱?”明哥接着问。
“叫耿天仇,四十多岁,因为故意伤害罪进的班房,蹲了五年。”
明哥听到这里,飞快地在电脑上调取了这个耿天仇的相关信息。没过多久,放在办公桌面上的打印机便嘀嘀嘀地开始工作起来。
“是不是这个人?”明哥把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照片递给了孟浩。
“对,就是他!”孟浩一眼便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这个耿天仇从面相上看并不出众,可他的眼神又让我觉着这个人的气质很不错。
“耿天仇,男,三十八岁,服过兵役,因为吃饭问题跟人发生口角,将人打成重伤,构成故意伤害罪,判刑五年零六个月。”叶茜拿着那张刚打印出的判决书,小声地把主要的内容给读了出来。
“原来如此,当过兵,难怪。”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跟廖光永这些年都没有联系过?”明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接着问。
“我倒是想联系呢,毕竟我心里有愧于他,我出狱后想拿一笔钱给他的家人,可听他村里的人说,他老婆孩子搬家了,具体搬到哪里我也打听不出来,所以这些年我们俩再没见过面。”
“那好,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需要你配合时我再联系你。”
“警官,我能不能问一下廖光永犯了什么事?”孟浩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和他老婆前几天被人烧死了!”
“什么!”孟浩猛地从沙发上蹦起,大睁双眼,仿佛他并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两口子都被人烧死了?”孟浩再次问道。
“对!”
“这,这,这……”孟浩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跟我们公安局打过交道,规矩应该懂。”
“我懂,我懂,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这点您放心。”
“那是最好。你跟廖光永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你回去好好想想他身边有谁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想到了请及时告诉我们。”
“知道了,警官。”孟浩点了点头。
送走了他,我们五个人全部回到了会议室内。
“这条线索断了,咱们只剩下两条路还可以走。”明哥张口说道。
“什么?还有两条路?”因为在我看来这个案件已经到了死胡同,没想到在明哥那里还有可以查下去的线索,我怎么能不惊讶。
“焦磊,你把从死者家院子中拍到的摩托车轮胎印打在投影仪上。”
“好的!”胖磊麻利地调试着仪器。我们都不知道明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把目光对准了那个从墙顶缓缓降下的白色投影布。
吧嗒!随着一声按钮的声响,一张被放大的轮胎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我刚刚查了一下死者廖光永的基本情况,他虽然盗窃了那么多辆摩托车,可他这个人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根本没有积蓄,而他在刚释放不久就再次作案,还因此被追逃,这就更加说明他身上没有钱,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们家院子里的那辆摩托车应该就是他刚刚盗窃得手的那辆,他还没有来得及销赃。”
“因此我调取了失窃摩托车车主的报案材料,根据他提供的摩托车购买证明以及摩托车驾驶证上的照片,他丢的这辆摩托车为铃木125型摩托车,车轮印跟死者家中的一模一样,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
“现在这辆摩托车不知去向,可以肯定是被嫌疑人骑走。而且我怀疑,现场的助燃物汽油都有可能都是从这辆摩托车里放出来的。”
“嗯,绝对有这个可能。”我们都表示认同。
“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不难判断,他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摩托车这么大的物件很显眼,所以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摩托车给处理掉。”
“有道理。”我点了点头。
“还有,根据死者儿子提供的情况,在他们的家中丢失了大量首饰和金条,一般首饰的特征很难辨认,但金条的特征很明显,它是由中国银行发售的理财金条,这种金条都有统一的规格,所以很有针对性。”
“叶茜!”
“在!”
“这两条线索就交给刑警队了,典当行业和摩托车回收行业,都是咱们下一步要重点调查的目标。”
“好的,冷主任。”
“散会。”
一回到办公室,叶茜就忙着给徐大队打电话,我则是从电脑中把那辆失窃摩托车的信息打印了出来。因为打印机放在叶茜的办公桌上,所以机器打印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打印这个干什么?”叶茜挂掉电话,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准备找刘哥帮着打听打听。”
“你现在跟刘哥走得倒热乎!”叶茜可能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听我这么说,她的嘴角也扬起了一丝笑容。
我口中的刘哥就是在我们省专门经营公路赛摩托车生意的有为青年,在去年的一起案件中,多亏了他才找到了嫌疑人,我跟他这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我们两个是相当投脾气,每次他来云汐市我俩都会在一起喝两杯。(详见第一季第四案)
“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友情哪里是你们女人能理解的?我找他帮忙,那不就一句话!”我拍着胸脯说道。
“那这就好办了,只要嫌疑人没把车骑出省,找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叶茜也相当认可刘哥这方面的能力。
我没有耽误一点时间,直接把报案人提供的摩托车的相关资料拍成照片用微信发了过去。为了保密,我并没有告诉他任何案件的情况,只是让他帮忙查一下这辆车的下落。
刘哥为人很爽快,我这边刚发过去不久,就收到了回复。
就目前这个案件来看,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两条线索上面了。
假如嫌疑人前去销赃,我们就能调取相关的视频资料,有了视频,那这个案件才不至于再次钻进死胡同,如果连这个都调查不到,案件就真的要黄了。
也就在第四天,两条线索很快有结果了。
“冷主任,目前我们全市的典当行近期都没有收过类似的金条,金银加工业我们也做了调查,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线索。”
“嗯。摩托车查得怎么样?”
“摩托车是小龙托刘哥帮着查的。”因为刘哥曾经协助我们办过案件,所以明哥对他并不陌生。
“小刘调查的结果怎样?”
“这辆摩托车在案发的第二天便被卖到了我们市一个二手车收购行里。”
“有没有监控?”胖磊慌忙问道。
“有,监控我也调来了。”说着叶茜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U盘递给了胖磊,然后她接着说道,“嫌疑人去卖车的时候戴着口罩、帽子和手套,基本上是武装到了牙齿,从监控中根本看不出来他的长相。”
“嫌疑人来去路线的街面监控调取了没有?”
“调了,都在里面,但是根据刑警队侦查员的反映,这个人一路上始终都是这身打扮。”
“行,那我看看再说。”胖磊有些失望地把U盘装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虽然摩托车的监控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至少证明了嫌疑人有销赃的行为,咱们不是还有一个金条的线索吗,他没有在咱们市销赃,不代表不在别的市销赃,所以磊哥咱也不能太沮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条这个不用再查下去了,估计这些东西还在嫌疑人手里。”明哥吐出一口烟雾说道。
“什么?还在他手里?冷主任,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嫌疑人销售摩托车完全是为了防止我们以车找人,把他给抓住,否则他也不会在案发的第二天就急于把摩托车给处理掉。而金条则不一样,昨天我查过,这种银行发行的金条会开有收据,如果要兑换成现金,都是在银行操作。要是他拿着印有‘中国银行’的金条去典当行,很容易会被人猜测是偷来的,我觉得他不会冒这个风险。”
“典当行业属于特种行业,我们公安局对他们的监管力度也比较大,任何典当物在典当的过程中都需要登记,经过这些年的宣传,这都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我想嫌疑人不会不知道。”
“从案发到现在才十几天的时间,按照黑话来说,正是风头最紧的时候,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很可能现在不会把金条出手,估计他会等风声过去后,才着手处理这些东西。”
“明哥,你的意思是,咱们的线索又断了?”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还能再次创造奇迹。
“唉!目前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明哥叹了一口气。
“完了!”这两个字足以概括我现在的心情。
“我去看视频,我不信他能做得天衣无缝!”胖磊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起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磊哥,我陪你。”
“我也去!”
我跟叶茜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议室。
六十八
随着几段监控视频的打开,果真跟叶茜介绍的基本相符,这名嫌疑人真的是武装到了牙齿,鸭舌帽、口罩、手套一样不少,再加上视频并不是很清楚,根本没有分析的价值。
吧嗒!胖磊双击鼠标左键,点开了一个文件名称为“十字路口”的视频文件。很显然,这是一段记录嫌疑人来去路线的延展视频。
从屏幕上我们能看到嫌疑人正在沿着十字路口的方向一直朝南走,看走路的姿势,比之前卖车的时候要放松许多。
吧嗒!这段视频看完,胖磊又点开了另外一个。
几十分钟后,十几段视频播放完毕,嫌疑人也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内。
“磊哥,你把这些有嫌疑人出现的视频全部剪成一段,我好像看出了一点苗头。”我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你看出嫌疑人是谁了?”胖磊和叶茜同时惊呼道。
“没有,你先剪再说,我还需要再仔细地研究一下!”我表情严肃地回答道。
“好,给我二十分钟!”胖磊动作迅速地把所有的视频文件排列整齐,开始用软件进行剪切。
前后也就三支烟的工夫,他便把一段只有嫌疑人影像的新视频放在了电脑的桌面上。
“小龙,可以了!”胖磊起身给我让了位置。
吧嗒!这段长十分钟的视频被我打开了。叶茜跟胖磊都好奇地站在我的身后,想看看我究竟要研究什么。
视频被我反反复复地看了五遍,胖磊和叶茜在我身边连大气都没敢出一下。
“磊哥,你把嫌疑人在人行道步行的这段给我单独剪下来!”
“没问题。”
等他剪好之后,我又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了这段视频上,叶茜已经熬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之上,胖磊也揉着微红的眼圈在我身边硬撑。
吧嗒!就在此时,我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对他们两个说道:“我想我知道嫌疑人是谁了!”
“什么?”胖磊和叶茜直接叫了出来。
“对,如果我观察得没错的话,这个嫌疑人应该就是那个跟死者廖光永关系不错的狱友,耿天仇。”
“什么,就根据这一段只有嫌疑人背影的录像,你就看出来了?你没搞错吧?”胖磊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不是看他的背影,我是在看他走路的姿态!”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
“别磨叽,赶紧说!”胖磊的话还没说完,叶茜一脚踢在了我的板凳腿上催促道。
“着什么急啊?”
“你倒是说还是不说?”叶茜瞪了我一眼,开始撸袖子。
“好,我说,为让你们听得明白,我必须要给你们解释一下几个名词。”
说完,我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在上面随手画了一个横向的X坐标轴和一个纵向的Y坐标轴,接着我又在Y轴的左右两端画了两枚鞋印,做完这一切,我开口说道:“人的神经系统应对环境刺激变化做出的必然反应,会在足迹形成的各个环节中产生作用,最终表现为足迹的特征反应。在我们研究这些特征反应之前,要搞清楚三个名词,步长、步角,还有步宽。”
说到这里,我指着我刚才画的图解释道:“假设这是我们自己走的几枚鞋印,我把它们放在X轴和Y轴的区域内来分析,这步长很好理解,就是一个步子的长度。步角就是你的鞋印的中垂线跟Y轴的夹角,因为我们正常人在走路的过程中脚尖基本上都会外展,尤其是外八字的人步角最为明显。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情况,比如‘X’型腿和‘O’型腿的患者,他们的步角就要区别对待。步宽,也很好理解,就是鞋印到Y轴之间的宽度。”
“一般人在正常的行走过程中(醉酒、生病等一系列特殊情况除外),这三个数值会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女性通常步长较短,步宽较宽,步角小。这是由女性的生理结构特点决定的,但也受后天动作形成过程的影响。比如学习舞蹈的女性步角明显大于普通人群。”
说着,我又把他们两个的注意力引到了电脑屏幕之上。
“我们光了解这些还不行,还要知道观察一个人的行走姿态。人的行走运动是人体全身协调性的复杂运动。在行走过程中,人的头、躯干、四肢等部位器官,均以一定的方式相互协调,反复、有规律地运动,共同完成步行运动。这其中,各环节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接下来,我们逐一分析:
“头是人体的首脑、中枢。常言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行走时头的姿势必然会影响到足迹的形成。当步速加快时,身体重心也会随头的摆动而转移,这可以直接影响到双脚的迈步动作,从而使步子特征发生改变。”
“躯干是人体的支柱。由于个人生理习惯的千差万别,构成了每个人行走中的平衡条件不同,因而每个人在行走过程中会出现各自具有的低头、点头、摇头等定型的姿势和动作。”
“四肢在人体行走过程中,主要是配合着躯干做相应的摆动,起到加速和增加移动性,即协调平衡的作用。上肢的摆动幅度直接影响到步长、步宽、步角的大小。”
“当人体的行走姿势发生改变的时候,人体器官的摆动幅度也随之变化,步速变快或者变慢,步子特征也相应变化。例如,犯罪现场中,当犯罪嫌疑人害怕某种危险出现时,就会产生一种小心谨慎的状态。在行走过程中就会减慢速度,反应在足迹上,就是步长变短、步宽变宽、步角变小。当犯罪嫌疑人由于害怕被发现,恐惧感增强时,在行走过程中就会加快速度,表现在足迹上就是步长变长、步宽变窄、步角变小。”
胖磊跟叶茜一边听,一边盯着桌面上的图形,我趁着这个工夫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整段视频,从嫌疑人行走的姿态上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是这样的: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要销赃,所以表现得比较紧张。当车子卖掉以后,他整个人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他走在人行道上的这段录像就有了研究的价值。从这段视频我们不难看出,这个嫌疑人抬脚和落足都十分有力,而且你们看这里。”
我从桌子上拿出一支笔指着人行道上四四方方的拼花说道:“这是人行道上最为常见的水泥拼花,它的规格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我可以通过这个来测量嫌疑人每跨一步的步子长度。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他这一百多步的长度都惊人地一致。”
“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没有听明白。
“拿我们普通人举例,我们走路因为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所以步子的长度,还有摆臂的动作都会显得很随意,虽然有一定的规律可循,但是绝对不会像他这样精确。”
“你是说他受过训练?”
“对,而且是长时间的训练,像他这样的步态特征,只有军人或者经常参训的特警才会出现。我们上大学参加过短暂军训的都知道,在军训的过程中,不管是齐步走还是正步走,都需要标齐排面,所以就算是你的脚再长,也要收得恰到好处才行。长期的这种训练,会导致人的步态特征产生一定的定式,他走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我以前在大学里就听痕迹学老师讲过这方面的知识,很多的退伍军人就算是在生活中,也会保持这种习惯。为什么有些人当过兵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变化,步子的特征也是其中的一方面原因。这就跟模特在T台上走猫步会显得很有气场的道理是一样的。”
“难怪俗语都说,行得正、坐得端。”叶茜边点头,边说道。
“不光是这个,你看他走路摆臂的动作,也能看出来他曾经接受过长期的军事训练。”
“死者廖光永的关系圈子里只有耿天仇这一个人曾经在部队里服过役,难怪你会说嫌疑人是他!”叶茜恍然大悟。
“但这只是推测,我们总不能拿着这段背影录像去跟检察院解释这些吧!你信不信检察院真的能把我们给轰出来?”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有一个辅助的办法。”胖磊慢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六十九
“什么办法?”我好奇地问道。
“我刚才听你这么一说,觉得可以做一个图像重叠。”
“啥?图像重叠?这是什么高端的东西?”
胖磊点上一支烟卷:“这个耿天仇以前蹲过监狱,监狱中也是视频监控覆盖最为密集的地方,我们可以调取监狱中的视频,在其中截取一段耿天仇步行时的视频,我再用处理软件,把两个监控中人物的头部、四肢、躯干等位置标注成特征点,做出3D模拟图像,如果两个监控中的模拟图像在行走的过程中能够重合,这就说明嫌疑人可以确定是他。如果真的可以确定,那咱们剩下的工作就是围绕着这个人找证据,目标都这么明确了,你认为还能难倒我们这些专业人才吗?”
“我天,磊哥,你真厉害,这么高端的东西你都会?”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你磊哥我可是搞图像的天才,这点哪能难倒我?”胖磊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谦虚两个字。
“可是耿天仇都已经出狱好几年了,监狱里的监控能保存这么长时间吗?”叶茜的一句话把我刚刚点燃的小火苗浇得连火星子都不剩。
“对啊,磊哥,一般的监控不只能保存一个月吗,这都几年了,还到哪里调?”我的脸上是一会儿阴一会儿雨。
“监狱的监控存储量那么大,肯定不可能长期保存,否则他们要多少硬盘才能装下?监控基本上都是定期就删的!”
“磊哥,你玩我?”
“但是!”我刚捋起袖子,胖磊便把手举起,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嘴里蹦出了这两个字。
“但是什么?你说啊!”我在一旁催促道。
“普通的监控肯定是要删除的,但是有些特殊的监控会保存很长的时间,比如在监狱里看个病,违反监规等等,要是想找,那么大的一个视频网络系统,找到他的画面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去,你现在说话咋跟老贤一样,就喜欢大喘气,那咱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行,跟明哥把这件事汇报一下,我们就动身过去,反正监狱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明哥在得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当即决定跟我们一
道去,科室留老贤看家。
在我们省,被判刑的罪犯基本上就两个去处,一个是果湖市的白湖农场监狱,另外就是省城的六合市柴油机场监狱。
有些人可能说,这监狱名字咋起得那么奇怪?这主要是因为在监狱服刑的罪犯平时都需要干活,所谓劳动改造,不劳动怎么改造?
以我们省的白湖农场监狱来说,以前的犯人在服刑期间的劳动改造就是种地,因为这些年可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白湖农场已经转型为以手工业为主了。而这柴油机场监狱从字面上就可以很好地理解了。我们省有个规定,重刑犯(十年以上、无期、死缓)基本上都是投送到柴油机场,剩下的罪犯则在白湖农场服刑,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白湖农场。
我们的车直接开往监区外的行政大楼,在递交相关的手续之后,值班的干警把我们领进了一间超高配置的视频监控室。监控室正对大门的一面墙上被分割成了无数的视频画面,真的不是我在夸大,这数目,反正我是数不过来。
室内更是摆放着十几排上百张长条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两台电脑,几十名工作人员正在戴着耳机来回切换监区的画面。
胖磊好像对这种场面一点都不陌生,他很自来熟地跑到了一位肩扛一杠三星的干警跟前,简单地沟通了两句之后,男子起身给胖磊让出了位置。
我们几个见状也都围了过去。
胖磊那两只肥嘟嘟的手很娴熟地操作着键盘和鼠标,没过多久,几段清晰的影像就被他备份了下来。
“行了,这么多就够了!”胖磊把U盘从电脑上一拔,很自信地说道。
我们跟监狱系统的同行告别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折回单位。
胖磊一踏进科室的院子,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种技术活我们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本打算趁着这个工夫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明哥又给堵上了一个线索上的漏洞——那辆失窃的铃木摩托车。
胖磊的视频就算是比对得再好,也只能是一条侧面证据,而那辆摩托车曾和嫌疑人长时间接触过,如果能从它上面提取到指纹或者DNA信息,那这个案件就可以直接宣布破案。有时候想想,我真的是丢了西瓜抓芝麻,哪头重哪头轻都搞不清楚,还好有明哥给我把着大方向。
也就在胖磊钻进办公室的半个小时后,一辆小货车载着那辆摩托车来到了院子中,我和老贤已经早早地准备了自己的专业工具时刻准备着。
摩托车这种最为常见的交通工具处理起来并不是很困难,老贤和我的整个提取和处理工作,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
在我们处理痕迹期间,胖磊那边已经传来利好消息,嫌疑人的3D模拟行走姿态跟耿天仇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从侧面我们基本可以证明,他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
因为耿天仇曾经被公安机关处理过,所以他的指纹、足迹,还有DNA样本在我们这里都有存档,剩下的工作再简单不过,只要我跟老贤能在摩托车上处理出来一点能跟他挂上钩的物证,那我们就可以直接收网。
可事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顺利,摩托车上的指纹全部都被排除了,老贤检出的DNA也完全跟耿天仇不匹配。
因为有了胖磊的视频重叠技术做支撑,明哥当即决定,先把这个耿天仇传唤到刑警队,然后对他的家展开搜查。这是最为立竿见影的办法,试想,如果我们在他的家中找到了被盗的金条和首饰,或者发现他在死者家中穿的那双鞋,这其中的任何一样都可以直接给他定罪。
但这种方法有一个相当大的弊端,如果能找到证据,那皆大欢喜;如果找不到,这个耿天仇肯定会警觉,以后再想找到足够的证据破案难度就会更大。
不过,就这起案件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我们事先已经判断认为,那些金条嫌疑人很有可能没有销赃,所以明哥做出这个决定也并非鲁莽之举。
像耿天仇这样的劳改释放人员,辖区派出所会不定期地对其进行普法教育,所以也就几个电话的事,耿天仇的住处就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
为了防止搜查有疏漏,我们选在第二天光线最强的时候赶到耿天仇的住处。而在我们到来的前一分钟,他已经被刑警队的侦查员先行带走了。
七十
低矮的院墙围着一间摇摇欲坠的瓦房,院子里堆满了废旧的纸箱,这是我站在院外就能看到的景象。很显然,这耿天仇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好。
距离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所以现场勘查的意义已经不大,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寻死者家中失窃的金条以及嫌疑人作案时所穿的那双鞋。
叶茜带头冲进了那间瓦房之内。
“哎哟。”我刚想追着叶茜的身影也冲进去,哪知道一头撞到了院子外搭着的铁丝之上,铁丝上晾晒的衣物随着它左右的摇摆全部掉落在地。
“他奶奶的!”我暗骂了一句,蹲在地上把那几件缝着补丁的秋裤捡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现在很少有人穿打补丁的衣服,所以这个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说小龙,你盯着人家秋裤的裤裆看什么?”胖磊晃晃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问道。
“不对,这种针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我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回忆起来。
“针法?”
“我想起来了,我在死者家中也看到了这种针法,当时死者的儿子打开衣柜时,我留意了一下。”
“这上面有什么问题?”胖磊好像更关心这个问题。
“因为在某些案件中,缝补特征可以起到很大的辨识作用,比如嫌疑人戴的手套有补丁,他现场留下的手套印就会有缝补特征,所以在痕迹学上有专门的研究。”
“快说来听听!”
“一般缝制衣服,会有六种基础的针法。第一种,叫平针。这是最常用最简单的一种手缝方法,通常是用来做一些不需要很牢固的缝合。它的方法就是把被缝制的衣服叠成波浪形,然后一针穿过去。第二种,疏针、假针。和平针的针法一样,但是距离比较大,这种手缝的方法通常是用来做正式缝合钱的粗略固定,为的就是方便下一步的缝合。第三种,回针、倒针。它是类似于缝纫机的缝合方法,这种缝纫的手法最为牢固,常用来缝合拉链、裤裆等牢固度要求很高的地方。第四种,锁边针。这种方法一般用来缝制织物的毛边,防止织物的毛边散开。在一些毛线衣的锁扣处用得比较多。第五种,包边针。在锁边针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道装饰性的缝合工序,其实用性和锁边针差不多。第六种,藏针。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将线迹完美地隐藏起来的一种针法,它在布艺制作的过程中用得比较多。”
“这里面这么多讲究?”胖磊有些惊讶。
我没有过多在意他的表情变化,而是指着那条秋裤的裤裆说道:“我刚才说的缝补方法是最基础的六种,经常做针线活的人基本上都会。拿这条秋裤来说,因为裆部破损严重,缝合的人是在裤子的内侧找了一块颜色相近的布料给缝上去的,这就涉及多种针法的组合。比如,这缝边的时候一般用得最多的是平针或者回针,为了使得这块补丁紧贴原先的秋裤,还需要用到包边针和藏针。对于这些具体情况,每个做针线活的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方法。”
这时明哥、老贤,还有叶茜也围了过来。我简单地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接着说:“我们看这条秋裤的裆部正中间位置,为了使得这块补丁紧贴秋裤,缝补者用了多种针法之外,还选用了不同的图案。一般这样紧贴的处理,很多人选用的是‘回’形缝补法,就是在破洞的周围用线缝一个‘回’字,用来加固补丁不掉落。但这条秋裤上用的却是‘田’字缝补法,这种缝合的方法一般人很少用,虽然这种缝合的方法比‘回’字法牢固,但是它很考验缝合者的技巧,假如‘田’字缝歪了,会很难看。从这条秋裤上,我们不难看出,这个缝合者的手工活做得很漂亮。”
“你是说……”
“对!”我没有给叶茜抢答的机会,接着道,“我们之前调查过,这个耿天仇就是一个光棍,派出所的管片民警也能证实,他从牢里出来就一直一个人以收废纸箱为� ��。所以他的家里不可能会有女人给他缝补衣物,而且这么细腻的手法也不会出自一个男人之手,这是第一。”
“第二,我刚才也说过,我在勘查死者家中时发现了几件衣服上有一模一样的缝补手法,所以我怀疑这件衣服上的缝补痕迹应该是出自女性死者苗小兰之手。”
“第三,苗小兰给耿天仇缝补的是裆部,如果两个人关系一般,肯定不会有如此举动,尤其农村人,都很保守,两人如果没有关系,更不会有如此亲昵之举。试想,一个是廖光永的好友,一个是廖光永的老婆,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
“你是说他们两个有一腿?”胖磊做了十分精辟的总结。
“对!”
“要想证实这一点不困难。”明哥也开了口。
“什么?这还能证实?”我有些诧异。
“通过尸体解剖我发现,苗小兰做了结扎手术,如果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曾发生性行为,应该不会戴安全套,这样耿天仇的精液就有可能会留在苗小兰的内裤之上,咱们只要去她家里多找一些她穿过的内裤,就一定会有发现。”
“明哥,这你都能想到!”老贤差点就要尖叫出来。
“在屋里找到东西了没有?”我转而问道。
“没有,屋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叶茜对我摊开双手说道。
“我进去看看。”
耿天仇所住的屋子站在门口就能“一览众山小”。
一张木板车、一个老式的衣柜、几个小木凳,就是屋里的所有家当。
“看来真的没有搜查的必要!”我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咦,这是什么?”木门上的一排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YH026,这是什么?好像是用刀刚刻上去的!”因为木门上布满了污垢,所以这两个字母加数字显得格外扎眼。我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答案,所以只能放弃。
“叶茜,屋里没有,回头多找几个刑警队的兄弟,把院子全部掀开找一找啊!”
“那是自然,光我们几个要找到猴年马月。我已经打电话了!”叶茜冲我摇了摇手机。
“你办事,我放心!”我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在这里没有发现,咱们就去死者的家一趟,证实一下小龙的假设对不对!”明哥朝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抓紧时间上车。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老贤怀里抱着七条花花绿绿的内裤走进了实验室。
我们其他人则拐到刑警队,去会会这个疑似嫌疑人——耿天仇。
七十一
因为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为犯罪嫌疑人,所以对他的问话,暂时只能在询问室展开。
耿天仇的长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一件灰白色的夹克配黑色的裤子,脚穿一双圆头皮鞋,虽然衣服看起来很廉价,但看起来很干净、整洁,此时他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知道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在老贤的检验结果出来之前,明哥又开始了兜圈子战术。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明哥的眉毛一挑。
“真的不知道!”
“认识廖光永么?”我注意到明哥说出这句话之前,已经把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认识!”耿天仇回答得很从容。
“怎么认识的?”
“一起蹲过大牢。”
“这些年你们之间有没有联系过?”
“跟他没有联系过,跟他的老婆有联系。”
“哦?”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会主动交代这一点。
“我出来的时候,廖光永还没有出来,他在牢里托我好好照顾他的老婆,所以这几年我跟他的老婆一直都有联系。”耿天仇的答案算是合情合理。
“廖光永出狱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联系过?”
“通过电话,但没见过面。”
“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你兄弟出狱了,你难道都不去看一看?”明哥眯着眼睛问道。
“我是做废纸箱收购的,他出来的那会儿刚好是过年期间,超市每天都会扔出来很多纸箱子,我就指望那时候多挣点呢,所以根本没时间去见他,我就想着忙完这段时间给他打电话的,可前几天老打不通他电话。”耿天仇对于明哥的每一个问题都对答如流。
“你跟他老婆是什么关系?”明哥很刁钻地问道。
耿天仇听到这个问题,忽然不自觉地把眼睛向上方斜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没、没什么关系啊!能有什么关系!”虽然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说话却有些结巴,很显然,他没有说实话。
“不对吧!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有关系呢?”明哥边说,眼睛边往桌子上的手机瞟去,他在等老贤的消息。
“我……”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好吧,我承认,我跟他老婆好上了!”耿天仇说完,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果然没错!”我在心里暗自兴奋。
也就在此时,明哥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是老贤的电话,他拿起手机短暂地接听之后,对我们做了一个“OK”的手势,很显然,DNA也做出了结果。明哥很有底气地问道:“你两个怎么好上的?”
“她老公常年不在家,我又是一个光棍,很自然就好上了!”耿天仇回答得很平静。
“那你现在还跟不跟他老婆联系?”
“没了,她丈夫都回来了,我再联系,不是找不快活嘛。”
“他们两个被人烧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明哥的眼神中泛着寒光,冷冰冰地问道。
“烧?烧死了?”耿天仇似乎不敢正视明哥的眼睛,躲躲闪闪地回答道。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有情况再联系你吧!”明哥直接起身下了逐客令。
“哎,哎!”耿天仇如释重负,使劲点了点头,离开了询问室。
“嫌疑人就是他。”明哥望着他的背影,说出了一个相当给力的结论。
“什么?真的是他?”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对。我问的问题他都没有丝毫的遮掩,尤其是他跟死者老婆通奸的事情,回答得很爽快,这不符合常理。当我告诉两人的死讯时,他竟然没有惊讶,而是躲躲闪闪。很显然,他早就知道两个人已死,所以嫌疑人一定是他。”
“我们手头没有证据,现在人也已经惊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没有被短暂的喜悦冲昏头脑,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这个案件已经走到了最坏的地步,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盯死他,一定要把失窃的那些财物找出来。另外,我准备启动复勘计划,我就不信,他能把案子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看来,我们遇到了根难啃的骨头啊!”
回到办公室,我有些沮丧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要以我看,还不如把他给关起来,然后慢慢地搜,肯定能发现线索!明知道他是嫌疑人,还要把他给放掉,真不甘心!”叶茜也气鼓鼓地说道。
“一听你这话,就是外行,没有证据把他抓起来一点用处都没有,单人单案最多就只能关七天,七天以后不还得放人?”
“关他七天也好,最起码能解解气。这个案件都已经缠我们快一个月了,最终还是没有证据!”叶茜有些气急败坏。
“把他放了也好,咱们在暗中观察,我就不信他的狐狸尾巴不露出来!”
“您有新短消息,请注意查收!”正当我们两个相谈甚欢时,叶茜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都这么晚了,谁还给我发信息?”叶茜盯着自己的手机皱起了眉头。
“嗨,你是不是当警察当得有些太小心谨慎了,陌生电话可以不接,短信又没啥,点开看看呗。”我跷着二郎腿随口说道。
“对哦,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嘴角微微一笑,点开了信息。可两秒钟之后,叶茜突然起身,由于她的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直接被她蹬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看着她有些惊慌失措的表情,赶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难道……?”我能感觉到叶茜的呼吸在明显加速。
“到底怎么了?找到金条了?”我有些小激动地问道。
“不是案件的事,跟冷主任说我先回去了!”叶茜慌里慌张地抓起头盔夺门而出。
“整天跟小疯婆似的!”我摇摇头,对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
七十二
嗡,嗡!一辆红色的公路赛摩托像疯马一样在公路上狂奔,叶茜已经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此刻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赶到短信上说的那个地点——泗水河岸,凉亭。
吱呀!冷清的河岸边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叶茜把那辆价值不菲的摩托车往地上一扔,她不想浪费一秒的时间,冲着紧靠河边的凉亭飞奔而去。
夜,静得出奇,月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一般,闪出圣洁的色彩,缓缓流动的河水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一位长发妖娆的年轻女子正静静地站在河边的护栏外盯着河面出神。斑点状的微光映着她精致的脸庞,忧郁的眼神、洁白的皮肤在墨色苍穹的映衬下,颇有点“倩女幽魂”的味道。
叶茜急促的步伐在距离女子还有几米的距离忽然停下。
“你来了?”女子没有回头,背对着叶茜轻轻地问出了声,她的语气平淡无味,让人感觉没有掺杂一丝情感。
“你、你、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暗号?”叶茜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我就是她!”女子说完,轻轻地转身,两人的眼神在一瞬间交接在了一起。
叶茜愣了几秒,接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双脚也因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当她终于看清楚这一切时,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流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我现在的名字叫丹青。”女子看到叶茜如此伤心的表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丹青,丹青。”叶茜一直重复着她的名字,一连串泪珠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没有一点的哭声,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淌,泪珠在她的脸庞上串成了线。
“嗯!”丹青轻轻地应了一声。
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叶茜袭来,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喜悦,在这一刻,所有的所有都被她抛在脑后,压抑在内心的那种情感,像火山一样爆发,她一把将丹青揽入怀中,泣下如雨,声嘶力竭:“你这么多年在哪里?你怎么不联系我,我找得你好苦,真的好苦。”
“不用担心,我回来了!”丹青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愁容,她轻轻地将叶茜揽入怀中,拍打着她的肩膀。
许久之后,叶茜的痛哭声变成了抽泣。
“你这些年都好吗?”叶茜泪眼婆娑地看着丹青问道。
“嗯!”丹青点了点头。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丹青的眉头挤出了一道皱纹。
“好,不提,我们不提。”叶茜像个生怕被抛弃的孩子,诚惶诚恐地说道。
“嗯!”丹青轻言一声。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茜轻轻地抚摸着丹青的脸庞,言语中充满了愧疚。
“既然我们都好好的,就不要再提那些事了,就让它过去吧。”丹青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叶茜紧紧地抱住丹青,学着忘记曾经的那些悲伤,她也慢慢地释然了。
“你这次来云汐市就是单纯为了找我?”良久之后,叶茜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很期待丹青的回答。
“嗯,主要的目的就是来找你!”丹青点了点头。
听她这么说,叶茜把抱着丹青的手又紧了紧,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这次来还走吗?”
“嗯,一会儿就走,可能好几个月后才会回来!”
“到哪里去?”叶茜很不舍地问道。
“有点事情。”丹青用纤细洁白的手指慢慢地撩起鬓角的长发,神情恍惚地回了一句。
“嗯,你去忙你的,我等你回来!”叶茜很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嗯!”丹青看着她深情注视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
“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叶茜刚想说下去,丹青言语轻淡地打断道。
“嗯!好!”叶茜乖巧地没有出声。
丹青坐在凉亭中间,望着河面又陷入了沉思,叶茜则依偎在她的身边,看着那张久违的面庞渐渐地出了神。
七十三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春风夹杂着花草的芳香袭入鼻孔,我走在上班的路上,感受着大自然给我们的滴滴恩赐。只可惜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细品味。焚尸案已经快要进入死胡同了,今天一天明哥已经安排了案发现场复勘方案,与美好的景色相比,我不得不接受案件破不掉别想休息的残酷现实。
“阳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见一首《泡沫》从房间里传来,这首歌也是叶茜的最爱,她的手机铃声、短信提示音全是它。
吱呀!我推开木门,她正拿着抹布打扫桌面的卫生。
“案件有头绪了?”我看她满脸堆笑,赶忙问道。
“没有,还是老样子!”叶茜连摇头都挂着笑脸。
“我晕,你是哪根筋搭错了?案件没破你干吗那么开心!”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因为……”
“因为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开心,你管得着?”叶茜很潇洒地把抹布扔进红色的塑料水盆中,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嘁,你管得着。”我学着她说话的强调,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刚换好制服,明哥就把我们一行人喊在一起,开始了最为残酷的复勘现场工作,这次复勘现场的主要任务就是块状勘验。何为块状勘验?它其实是明哥自己发明的一个词,就是把整个案发现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区域,每一块区域都要全力攻破,确保无任何疏漏。
一个几十平米的焚尸现场,我们几人一共勘查了整整十个小时,这次复勘只证明了一个地方,嫌疑人使用的助燃物汽油并非自身携带,极有可能是从那辆失窃的摩托车中抽取而来,因为在案发现场的周围,我们发现了大量滴落状汽油成分。可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唉!看来这个耿天仇不简单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叹气道。
“就是,勘查得这么仔细,竟然一点发现都没有!”叶茜也喘着大气回答道,这一天高强度的勘查让她的体力有些吃不消。
“都快八点了,回家又没饭吃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
“走,我请客!”一提到吃饭,叶茜瞬间“满血满魔”地原地复活。
“你想干什么?有什么阴谋?”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阴谋个屁,你到底去不去啊?”叶茜说着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
“我去,力气够大的!”
“去就行。”
“我去,我说去了吗?”
“我去,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我去与不去有的选吗?”
“没的选!”
“我去!”
“青木餐厅,接着!”说着,叶茜把头盔扔在了我的怀中。
她嘴巴里的餐厅,在我们这里相当有名,它主要以环境优雅、食材新鲜、价格实惠著称,是很多青年人聚餐的最佳选择。
“哎,餐厅在那边,你往超市去干吗?”我冲着叶茜的背影喊道。
“饭店里饮料卖得贵,我去超市买点,你在楼下等着我就成!”叶茜潇洒地转身对我喊道。
因为叶茜的长相也算是女神级别,她这一喊,很快引起了周围行人的注意,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一些“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唇语中可以翻译出以下几句话:“好白菜都让猪拱了!”“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
“真是的,还能不能快乐地在一起吃个饭了!”我看着她那有些没心没肺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
青木餐厅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闹市区,它的旁边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大型超市,也就是叶茜钻进去的这一家。超市占地规模相当大,在一楼大厅里还设有专门的休息等候区。
经常去大型超市买东西的人都知道,拿东西很快,排队结账时简直要人亲命。
我抬手看了看表,估计叶茜没个半小时出不来,所以我干脆坐在休息区等候。
所谓的休息区,也就是几套组合桌椅,说白了就是把快餐店的桌椅挪了一个地方。休息区不乏走走停停的人,本身就不大的桌面上堆满了垃圾。
“唉,现在有些国人的素质堪忧啊!”看到这个场面,我长叹一口气。
“反正闲着也没事,我就帮清洁阿姨减轻一点负担吧!”拿定主意的我起身开始收拾桌面,坐在我对面的大姐,可能是被我的举动所感染,笑呵呵地对我说:“小伙子,好样的,我来帮你!”
听了她的话,我忽然心头一暖,其实给人方便,也可以那么快乐。
“嗯!”我冲她笑了笑。
“这是……”刚才还喜笑颜开的我,突然表情变得僵硬了起来。
“小伙子,你怎么了?”
“这个是……”我从桌子上捡起一张白色的纸条,紧紧地抓在手中。
“这是超市柜子的条码纸啊,怎么了?”大姐看了一眼我手中印着字母和数字的纸条解释道。
“没事,谢谢你,大姐。”我欣喜若狂。
“小龙!”此时叶茜也从休息区旁边的铝带电梯上下来,冲我卖力地挥手。
“叶茜,快下来,我有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叶茜听我这么说,在电梯上一路狂奔,因为脚下打滑,正好跟我撞个满怀。
“我晕,你也慢点!”我揉了揉被她撞得生疼的额头。
“给你来瓶奶补补!”叶茜从购物袋中掏出一瓶娃哈哈递给我,抱歉地说道。
我摆摆手:“晚饭不要吃了,咱们抓紧时间回去,我有重要线索要查。”
“什么线索要查?”
“你看这个是什么?”我把刚才从桌面上捡到的条码纸在叶茜眼前晃了晃。
“晕死,你要这个干吗?超市柜子那儿多的是。”
“就是因为太常见,我才没有留意,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叶茜听言,眯起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她读出声来:“YH035,不就是‘永辉超市35号柜子’的意思吗?”
“我在耿天仇家的门上也发现了一串类似的数字‘YH026’。”
叶茜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是说耿天仇把东西藏在了超市的货柜中?”
“对!”
“时隔那么多天,东西还会在吗?”叶茜眉头紧锁。
“肯定不在!因为超市每天关门之后,都会清理柜子。”
“啊?那还到哪里找?”
“到超市去找!我以前陪我妈去超市购物时就发生过这种事情,我妈当时把包落在了超市的柜子中,第二天我们去取时,超市还向我们索要了两元钱的保管费,就因为这个,我专门上网查了一下关于这方面的规定,后来证实这属于乱收费的现象。”
“你是说,我们死也找不到的金条就有可能在这家超市里?”
“对。按照超市的相关规定,一般柜子里的遗忘物,除过期或者不易保存的物品以外,其他的东西超市方面都会帮助客人保存半年,对于贵重物品会保存一年以上。一年以后无人领取,则会交给相关的部门去处理。有的超市保管物品是免费的,有的超市则会收取相应的费用。耿天仇经常在超市收购废纸盒,他很有可能知道这种情况,把东西藏在这里,就算是我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他也太狡猾了!”
“我去领过东西我知道,超市方面会核对储物柜的号码、储物日期以及物品数量和特征,当这些全部都核对无误后,领取人再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就可以领回。嫌疑人为了防止我们追查到赃物,肯定是杀人之后就把东西藏了起来,对于嫌疑人来说,杀人的日期肯定是刻骨铭心,自己拿了哪些赃物他也不会忘记,那最容易忘记的一点就是这些赃物被他放在了哪个柜子里,所以耿天仇才把‘YH026’刻在了自己的门上,为的就是防止哪一天自己会遗忘。”
“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叶茜双手捏得嘎巴响,牙关紧咬地说道。
这条线索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明哥和徐大队那里,果真跟我想的一样,我们在超市五楼找到了我们日盼夜盼的那包金条和首饰。超市的管理人员也发现了这包东西的贵重性,他还特意备份了当天的监控视频。
从视频上我们可以清晰地分辨,这个物品的存放人就是耿天仇。除此之外,我还在金条上找到了耿天仇清晰的指纹信息,所有的这些,就像是一条线,把全部的证据穿成一条锁链,将耿天仇牢牢地锁在其中。
七十四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竟然连这都能发现。”此时的耿天仇坐在老虎凳上摇了摇头说道。
“咱也不卖关子了,你也是受过法律处理的人,说说吧!”明哥一脸轻松。
“反正这辈子也到头了,我索性就来个痛快的,说完了,我今晚还能在看守所睡个好觉!”耿天仇满不在乎地说道。
“嗯,回头我跟看守所的人说说,给你安排个人少的房间。”
“谢谢警官!”
“你可以开始说了!”
耿天仇问我要了一支烟卷,咬在嘴里吸了一口,很爽快地说道:“我跟廖光永是在看守所认识的,我俩关一个号房,他比我要早进去几个月。那时候不管是谁,去看守所都要‘过号子’。”
他嘴里的“过号子”是黑话,在这里解释一下。在我们这里,看守所的监室,也叫号房,过号子是以前号房里曾出现过的陋习。每个因为犯罪进入号房的嫌疑人,头天晚上就要让号子里的所有人挨个打一遍,你只有被打过之后,才有资格跟号房里的其他人和谐相处。
那时候,凡是被抓住的嫌疑人都称自己是落难之人,他们自发地用这种方式来警醒自己,这在当时也是每个嫌疑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但这种陋习跟我们国家的法治观念完全背道而驰,所以现在的监区,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耿天仇的供述声,让我回过神来。
“我是因为伤害罪被送进去的,当时我自己的身上也有伤,如果当晚要过号子,我肯定扛不住,最后是廖光永帮我出的头,自从那次以后,我们两个就成了哥们。没过多久,我们两个的判决都下来了,他被判了八年,我被判了五年半,说来我俩还真有缘,不但被分在了一个监狱,还被分到了一个宿舍,因为有之前的那层关系在,这五年多,我们处得像亲兄弟似的。”
问话进行到这里,在明哥的示意下,我又给他续了一支烟,他吸了几口之后,接着说道:“在一起处久了,难免会说一些掏心窝的话。他告诉我,他一辈子好吃懒做,一心只想过快活日子,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家庭,感觉自己对不起老婆孩子。听他这么说,我也很伤感,因为我之前结过一次婚,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离了。”
“一想到他跟我是同病相怜,我当时就多了句嘴。我对他说,等我出去了,我替他照看嫂子,还有小孩。廖光永听了这话,对我是感恩戴德,自打那以后,我有什么事,他都是第一个出头。”
“这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一出狱就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他老婆苗小兰的住处,可她是个实诚人,很怕人家的闲言碎语,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毕竟我已经答应了廖光永,看在他这些年对我不错的分上,我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帮他老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廖光永的孩子常年在外打工,苗小兰就靠去山里砍点柴火卖钱糊口,这日子过得真的很辛苦。我当过兵,要说别的不行,这出苦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为了不让她村里人说闲话,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上山帮她砍柴火堆进柴房里,这日子一久,苗小兰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时不时地在晚上给我做点面条稀饭啥的。”
“说说你和苗小兰之间的事情。”明哥说道。
耿天仇长叹了一口气,头微微地抬起,回忆起来:
“我记得是前年的一个晚上,刚下完雨,我去山上砍柴,一不小心把裤裆给扯开了,当我把柴火挑到柴房准备回自己家的时候,苗小兰发现裤子破了一个大洞,她执意要给我补上,我也不好拒绝。当天,她给我炒了两个菜,白天还特意给我买了瓶白酒,可能是因为喝了两盅,头脑有些昏昏沉沉。”
“我在外屋吃饭,她在里屋给我缝衣服,我真觉得我俩是在过日子,也许是常年没有碰过女人的原因,我借着酒劲就把苗小兰按在了床上,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怎么反抗,就这样,我们两个当天晚上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自打那以后,白天我去收我的破烂,晚上我们就在一起过起了小日子,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年,我真的感觉很满足。苗小兰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绝对属于那种很贴心的女人,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全。”
“可廖光永将要出狱,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也就是在年前,苗小兰找到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要跟我断了。我也能体会她的心情,在认识我之前,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你让她去背着她丈夫跟我偷情,估计要不了两天就得穿帮。”
“常言也说,朋友妻不可欺,廖光永在监狱里对我不薄,我既然已经做错了事,就不应该再错下去,所以苗小兰提出要分开,我也就答应了。”耿天仇仿佛在回忆自己初恋一样,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悲伤。
“接着又发生了什么?”明哥看耿天仇有些停顿,张口问道。
耿天仇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长出了一口气:“廖光永出狱后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让我去他家吃饭,他老婆都被我睡了,我哪里还有脸去见他,所以就一直借口有事不敢去见他。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可没想到后来苗小兰给我打电话,说她说漏了嘴,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廖光永。我一听,脑子都炸开了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但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肯定是要解决的,以廖光永的脾气,他还指不定怎么折磨苗小兰呢。再怎么说苗小兰也跟了我几年,说不心疼是假。”
“这男人就要敢作敢当,后来我主动联系廖光永,想约他出来谈谈,是赔钱还是赔礼道歉,咱要把这事情给解决了。当时廖光永说他不要我的臭钱,他自己有手有脚能弄,他要我给他一个交代。我告诉他说,行,既然你要一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后来我们两个就约在晚上在他们家的柴房把事情讲清楚。”
“为什么要约在柴房,不约在其他的地方?”明哥对作案地点这一细节做了单独的提问。
“我也不想在那里。我主动跟廖光永说,村里都是人,如果在村里闹开,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苗小兰在村子里还怎么做人?但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就是不愿意,他要我当着他,还有苗小兰的面给个交代,那时候我哪里有脸再去见苗小兰,后来在我的恳求下,他才答应约在他们家的那间柴房。”
“你接着说!”
“在电话里听廖光永说话的口气就知道,我晚上去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顿,虽然我是做好挨打的准备去的,但是我怕廖光永下狠手,于是从家里拿了一把匕首藏在身上防身。”
“我刚到柴房没多久,廖光永就骑着一辆摩托车赶过来,他见到我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拳头。我看他还要打,就很自然地闪到了一边,我以前当过兵,要是论打架,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没想到廖光永红了眼,他明知道打不过我,还要跟我干。”
“情急之下,我从口袋中掏出了匕首,想威胁他停手,为的就是能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可廖光永就是不听,说今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话说得一点旧情也不念。我一听他这是要下死手,要是再不还手,吃亏的肯定是我。如果论真格的,打他根本不需要用刀,于是我把拿刀的手收了回来。”
“当我刚想把匕首收进口袋准备好好跟他打一架时,廖光永冲过来想偷袭我,也不知怎的,他竟然被脚底下的一根圆木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在了我的怀里。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很热的液体从我的右手不停地往下流,当我准备把他推开时,我发现自己手里的匕首正好刺到了他心口的位置。前后没有一分钟,他的身子就凉了。”
“我用力把匕首从他的胸口抽出,尸体也瘫倒在地上,杀了人的我,心里有种说不好的感觉,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我觉得这是老天在帮我,这都是天意,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捋清楚这一切,我慌忙跑到苗小兰那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我跟她说,我会把尸体处理掉,以后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我本幻想着苗小兰会满口答应,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说我是杀人犯,要去报案。”
“听她这么说,我整个心都寒透了。这几年,我是天天给她出苦力,哪怕身上只有一毛钱都花在她身上,我本以为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很深,可跟廖光永比起来,连个屁都不算。”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那时也看明白了。既然苗小兰已经知道了我杀人的事情,那肯定不能留活口。我先是用匕首把她给敲晕,然后把她扛进了柴房,想一把火把他们两个给烧掉。”
“你为什么会选择焚尸?”
“如果我在他们家里把苗小兰杀掉,那她儿子回来肯定要报案,我把他们弄进柴房烧成灰再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你们警察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一起意外。”耿天仇说出自己的如意算盘。
“你接着说吧。”明哥用手敲了敲桌面。
“我把苗小兰� ��进柴房以后,本想一刀把她给杀掉,然后再点火,可我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想来想去,还是直接烧死算了。为了防止火烧到一半她从柴房里跑出来,我把她的鞋带解掉,捆住了她的手脚。”
“做好这一切以后,我从摩托车里放了点汽油泼在廖光永的身上,点燃火后,我又用刀片从门外把里面的插销给插上,我觉得这样你们公安局的人就不会认为这是一起命案。”
“杀人之后你又做了哪些事?”
“既然人已经杀了,我自己也过得紧巴巴的,我就打起了苗小兰家里的钱的主意。我曾经偷偷地在门外看过苗小兰藏钱,知道她家衣柜抽屉底下有个暗格,我便回头拐回苗小兰的家里,把她藏在暗格里的首饰,还有金条什么的全部拿走了。”
“我听牢里的人说过,案发之后,会有人来勘查现场,为了防止留下指纹,我把他们家里所有的家具全部擦了一遍,后来我把他们家的房门一锁,骑着廖光永的摩托车便离开了。”
“离开之后呢?”因为整个案件的证据链条要全部能印证上才可以,所以明哥继续问道。
“我当晚没敢把摩托车骑回家,因为摩托车不好藏,万一你们警察通过摩托车找到我,那我肯定完蛋,所以我把摩托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里。我本来想就直接停在那里算了,但后来又想了想,还是不行,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只有卖掉最稳妥。因为廖光永的原因,我对回收摩托车这个行业很了解,一般二手摩托车,只要一转手,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转卖到外地或者给拆掉,所以把摩托车卖掉最保险。”
“打听好地点以后,我便把车骑了过去。车子卖掉了,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唯一剩下的就是苗小兰家里的首饰和几根金条,‘中国银行’,我要是卖到当铺肯定就露馅了。我想过去把金子熔掉,可手工费有点高,我觉得不划算,但这东西放在家里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我苦思冥想,忽然想到藏在超市的储物柜里最保险。我常年去永辉超市收纸箱,知道那里面的规矩,东西放在那里一年之内去拿都可以,而且我跟他们超市的人也熟悉,我说是我的东西,他们绝对不会说不给。”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金条,还有金项链都存进了超市的货柜中,条码纸我不敢带在身上,就给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但我又害怕时间一长,记不住在哪个柜子里,于是我就在自家的门上用刀刻上了储物柜的号码。接着没过多久,就被你们全部发现了。”
随着耿天仇的最后一声叹息,这起焚尸案终于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