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越想越心惊,忽而觉得从今日起,自己便要一脚踏进他人精心编织的巨网中,明知前路危险重重,却不得不假意从容。他并不傻,当然知道哪怕自己当真抗旨不从,将这陶都搅得天翻地覆,故事的结局也不会发生改变。甚至,天子还有可能恼羞成怒,让事态变得极为复杂,届时,就更加不好收场了。自己若想破局,恐怕也只有造反一路可走。
一想到这两个字,萧岑便觉后背布满了冷汗,两只手也有如千钧重,竟再也抬不起来,只得任由圣旨滚落在地,正好滚到一个人的脚下。
那人弯腰将其拾起,托在手中,对萧岑道,“侯爷请回吧,圣人今日是不会见您的。”
又是严正。
这个阉人,怎的如此讨厌?
萧岑抬头,冷冷地看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严正亦毫无惧意地回视着他。他是大岐宫中第一权宦,便连宰相都要给几分薄面,又岂会将萧岑这样的毛头小子真正放在眼里?
二人就这样在清和殿前的空地上无声对峙着,虽没有只言片语,却能令路过的人觉察出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
最后,严正摇了摇头,无奈道,“定南侯,接旨吧。”
“......”萧岑不应,只是将嘴唇抿至发白。
“定南侯,接旨吧。”
“......”
“定南侯,接——旨——”话音刚落,原本在地上觅食的几只雀儿,便倏的一下飞到了檐角,显然是被惊到了。
萧岑这会儿,反而是冷静了下来,他将手松开,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缓缓问道,“我若不接旨,下场如何?”
“侯爷,您是聪明人......”
“我在问你。”
严正这回不答了,他只是俯身凑到萧岑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便成功让萧岑身上的汗毛再次倒竖起来。是啊,天子甚至无需拿漠北骑兵威胁自己,只消派他的心腹偷偷问上一句,“你要造反吗”,便能让他立刻打消抗旨不遵的念头。
萧岑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天子始终拿捏着他的软肋,知道自己不可能将祖父的遗言抛之脑后。
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屈辱、愤恨相互交织,便是连眼眶也红了,但最终,还是全部化为了一声长叹。
“臣......”
“......”
“臣......臣接旨......”萧岑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周身的气势并没有弱于下风。实际上,他正在心里暗自盘算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在他看来,此时摆在自己眼前的路,除了“造反”一条,便只剩下走一步算一步了。
严正一看萧岑如此妥协,这口一直提着的气,也就松了下来,以至于连眼里都有了些许笑意。
他凑过去把圣旨又重新塞回了他的怀里,笑道,“侯爷这就对了。您与楚大人这是佳人成双,天作之合,传出去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楚临……楚大人也接旨了?”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萧岑还是不死心地将此问题抛了出来。
他希望楚临秋至少是个有原则、能辨是非的人,而不是旁人眼中阴险狡诈的朝廷鹰犬。
然而严正接下来却说,“侯爷瞧您问的。楚大人不接旨,难道还能忤逆圣人不成?他非但接了,还在瑶仙殿跪谢圣人隆恩,并许诺日后会好好对待侯爷您的。”
萧岑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身处数九寒冬,禁不住遍体生寒,心里一丝希望也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