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够没有一处缺陷,没有一处伤口。就是连杨渔之这样温文雅尔,似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贵公子,也是有着充满伤痕的童年的。
江嵋似乎也看到了,只有如今杨书汝那般大的杨渔之,懵懂的站在院子里,听着隔壁传来的刺耳骂声,而门口站着一位老太太,苦笑着摇头,叫自己孙子进屋来,不要再听了。
“嵋儿,你知道,你哪里最好么?”杨渔之翻手揽过江嵋。
“我哪儿都好。”江嵋在他臂膀里蹭了蹭,然后抬头:“哪儿好?”
“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从来不骂小猫,你只会和他讲道理。”杨书汝认真的看着江嵋:“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可是我骂惜惜啊!”江嵋一笑,像个狡黠的孩子。
“那以后也不骂惜惜了,好不好?”杨渔之把江嵋紧紧的抱住,越来越近。江嵋好不容易挣脱,拍着胸脯,感觉自己刚才气都喘不过来,对着杨渔之翻个白眼:“你啊,真笨!小猫是男孩子,不用我教,别人也会告诉他什么叫血xing,可是惜惜是女孩儿家,本来就娇生惯养的,不给她点苦头吃,将来碰上别人给她下绊子,可怎么办?”
“有点道理!不过,我不爱看你教育孩子,特别是惜惜,给你说的眼泪汪汪的,还不敢还嘴。”
“那是她错了啊……唔,你……干什么……”江嵋的话,被一个深吻堵在嘴里,好半天工夫,杨渔之才放开她,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那我们以后就只生儿子吧。”江嵋顿时脸上灿若艳霞。
夫妻两个回到家中,已经非常晚了。如今家里的晚饭,就是用骨头汤煮出来的咸米粥,就上大炊饼和白天做的小菜,比起来以前在家里的精致饭食,当然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杨纪对于禅学,越来越感兴趣,几乎每天都在抱着佛经看个不停。赵姑父每天起得早睡得早,早起还在院子里打拳,瞧着很有些武夫的架势。
至于他为什么不提回蜀中老家的事情,也没人问他,毕竟是亲戚,开口问,就是赶人走了。况且当初江嵋等人住了住店,还从赵姑父手里收敛了银钱,走的时候不送上大锭的银子当盘缠,显得太过小气,可是这大锭的银子,又打哪儿来?现在的杨家可是穷的不行。
好在,家里的日子总算缓过来不少。煎饼果子和鸭血粉丝汤这吃食,算是闻名了六安的大街小巷。
但是时日不长,就有了模仿的人。摊煎饼这东西,就算是看的久了,也能叫人学了去,这又不是造宇宙飞船,更不是练内功,不过手艺活罢了。幸而那些人还知道只是在大街小巷摆个小煎饼摊子,并不去羊街跟江嵋家的抢生意。
鸭血粉丝汤,也没有幸免。只是江嵋家卖的格外好,吃过的都说她家的有股特别的香味。江嵋自己知道,这味道中的差异,除了老骨头汤外,茱萸粉居功甚伟。
如今没有辣椒,江嵋以前是吃辣的,到了这儿后总觉得少了一味,后来尝过茱萸粉后,发觉加了姜汁和花椒调和后,居然能出来麻辣味,就自制了不少没有辣椒的“辣味粉”。这次为了做生意,又做出来不少,基本上每碗鸭血粉丝汤里,都会稍微放上一点。
以为现在是夏天,并不适宜放太多,所以江嵋交代过的,鸭血粉丝汤,主要是点的醋,夏天吃着也爽口。等到了秋风上来,天气渐冷,辣味再居多,稍微盖过酸味,那时候更有市场。
只是到了秋天,真定府那边拿来救急的钱也该到了,恐怕这生意杨渔之不会愿意让她再做下去。即便杨纪败落了,他们也不能算是小门小户,开这种小食摊,实在是有失脸面。
杨渔之想的没江嵋这么长远,陪她跑了两天后,又开始去山上伐树。那木匠实则是有点黑心的,因为新伐的树木要经过袍制阴干等等手段处理后才能用,等可以坐床,大概得一年半载后了,所以他就拿出自己积存的木料,和杨渔之他们送来的对换。只是其中的差价,却大很多。
碗口粗的黄杨木,只能换来薄薄窄窄的两块木板,那木匠也不听别的,一有质疑,就把鼻孔朝天,冷哼道:“不若你去卖了木材,拿钱买床。”
卖木材再买床,和木匠现在克扣出来后也差不多,可是更麻烦。而且也不见得能一次买入手这么多。是以众人只能忍下来。
砍了十几天,才刚刚够七张床的量。特别是许贵,白天要砍树,晚上要去帮衬着做生意,更加要晚上回家照顾妻儿,日子过的连轴转,每天都累得走路打漂。
杨渔之安慰他:“等树伐够了,没大事你就不用过来,专心在巧榴那边和她一起。夜里的买卖我去帮衬。”许贵一听,笑的灿烂:“白天我在家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反正晚上只一会儿,又不是不回去。而且那里也肮臜,官人恐怕受不了。”
“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杨渔之看看许贵,问他:“巧榴生产了有两月功夫吧,你想过没有,再生一个。”
许贵瞧瞧身边无人,愁眉苦脸对杨渔之道:“我倒是想,可是晚上巧榴不叫近身,说是二娘讲的,生产过一年再要第二个才好,不然身子受不住。哎,真是……”
杨渔之就想起来,江嵋这已经生过好几年了,眼看着孩子都识字儿了,怎么还不跟自己生第二个,顿时神思就飞起来,想要晚上问问她。
到家以后,江嵋听了,只差一爪子挠在杨渔之脸上,两个孩子还都在屋里呢,说话也不晓得注意些。杨渔之腆着脸压低了声音笑:“都是你教的巧榴,自个儿心里还不定多少弯弯道道呢。”
江嵋啐他一口:“我晓得,你意思是,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怎么还不要第二个。而且巧榴我也只是叫她缓一年生,又没叫她把许贵赶下床。”
“那你的意思,是有法子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了?”杨渔之眼里精光一闪,紧紧盯着江嵋。
江嵋给他看的恼羞成怒,踢了他一脚,低声骂道:“好啊,你什么意思!不生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去年那样日日缠着我,我肚子还不是没动静么!”
给江嵋一说,杨渔之脸色也灰败起来。以往大娘不孕,还能说是大娘身子有问题。可是江嵋自打生出来江惜,就没有再怀上,恐他也有些原因。
看气氛尴尬,杨渔之脸色也不虞,江嵋急忙打趣道:“哎,你也别生气啦,我听人说,夫妻两个日日黏在一起,也是不易怀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试试。”
墙角落,两个孩子不知道玩着什么,忽然欢呼着笑起来,浑然没感觉到,那边躲着他们说话的两个大人,眉宇间那抹掩饰不住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