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州约略猜到前方有地下暗流之类,万料不到便在三两步外。
梁芳落水瞬间,散发微弱光芒的异藻小包随之一沉,幽绿光芒在身下三米处散开,融融泄泄,流向远方。唐小州由此判定水面高度,探身一捞,及时捉住水下藕臂,奋力将梁芳拖将上来,他摸着梁芳的胸腹确定位置,双掌交叠按压,梁芳“呕”的一声吐出腹水,大声呛咳。
唐小州将她抱在怀里,双掌一贴乳间、一贴小腹,提运内力,行走于二人经脉。不多时,两人衣发俱干,身上冒出腾腾热气,唐小州这才收功吐息,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我们先出去。”梁芳元气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乖顺点头,并未言语。
此间黑得无一丝光线,无论怎么使劲睁眼,依旧难以视物。
唐小州将梁芳背在背上,放低身子四肢接地,摸黑缓缓爬出,幸至中途,前方隐约看见藻池隐隐辉芒,终能稍稍辨认前方道路。
二人爬出石缝,梁芳发现他的裤膝早已磨破,血痕斑斑,俏脸不禁变色。唐小州耸肩笑道:“皮肉伤,没什么事的。”说完,取了一些藻浆喂她,自己也吃了一些,盘坐调息。
梁芳已有倦意,再加上落水失温,过度消耗了精神体力,用功片刻,拥着外衣倒头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小州缓缓收功,见美人蜷成一团,恐染风寒,将她轻拥怀里,梁芳似乎睡得极沉,并未惊醒。
唐小州见她浓睫微颤、鼻息轻匀,顿时爱怜横溢,暗想:“她肯定是太累了,才如此熟睡。”
他虽服过圣藻池中的异藻,仍有一丝微倦,身子自然而然涌出睡意,这才搂着梁芳倚壁合眼,强迫自己休息。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越来越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霍然惊觉:“连我都冻成这样,她怎生受得了?”
唐小州睁开眼睛,赫见衣服上挂满冰珠,怀中梁芳浑身透出淡绿色的幽芒,不住窜闪萦绕。
梁芳白皙的雪肌却不似被奇寒所侵、显出霜冻僵白,而是如玉一般微带剔透,睡容更是安详得无一丝异状。
唐小州运起太极内功御寒,将她平放地面,梁芳身子侧转,自然而然恢复成蚕蛹般的微蜷,吐纳悠绵,似无断绝,寒气如丝缕交织,渐覆于娇躯之上,形成一层极薄极透的冰壳,映着圣藻池的苍色晕芒,眼前奇景已非“瑰丽”二字所能形容,直看得他挢舌不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小州欲俯身观视,然而手足未动,霜气的流动倏然一凝,变化极微,非先天真气不能感应。
他忍着刺骨之寒放轻动作,慢慢将梁芳从身畔推开。飘悬的苍色冰芒宛若流萤一类,随着他的移动沾点过去,如风吹磷碎,竟然附在衣上发间。
唐小州心中明白:他即使极力抑制,对太极内功来说,气劲虽然受抑,仍有保护身体的本能,不能完全消除。太极内功受异藻药力吸引,一步也不肯放松,他若生出歹念,又或无端凝聚内力,梁芳身上的奇寒之毒恐怕立时化作天外飞龙,怒卷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梁芳身外那层薄薄的“冰壳”慢慢有些融化,唐小州松了口气,一揩额面,居然抹得满手都是汗渍,劳心劳力不逊鏖战一场。
体内寒气汹涌,说明太极内功至少在融化吸纳异藻药力一节,还是很管用的。梁芳睡前吃了不少,却未能充分吸收。
太极内功乃当世最高武学,虽然李洋只学会了一点皮毛,但这异藻则是疗伤补益的圣品,若在地宫多待上一段时日,二人苦练十数年,或许终能成为绝世高手。
唐小州不知道,原来太极内功乃张三丰所创,张三丰乃是武当创始人,武当弟子全是男子,而女子属阴,所以女子同男子一起修炼,极易走火入魔。所以,梁芳自己便是寒气的中心,自无伤风之虞,地宫的阴凉比之太极内功,那是小巫见大巫了,连唐小州都必须运功抵御这股奇寒霜气,倒也免却了心头一桩烦恼。
唐小州远远避至池畔,掬了几捧奇藻大嚼,然后坐下自行调息,搬运数周天后收功,四肢百骸无一不松,神完气足下,暗叹“圣藻”二字实非过誉,忽生出一个怪异念头。
他迟疑不过片刻,旋即脱去外衣,赤着上身伸臂入水,伸手一摸,池底竟全是岩石。
唐小州知道塘底是厚厚淤泥,才能滋养茎叶,藻池的莲叶何其巨大,足以承托两名成年人在上头翻云覆雨,除了柱子壮实外,立根必深,池底无泥,却是如何能够?
自入地宫以来,可说无事不奇,换做别人,早该见怪不怪了,但唐小州却凡事总要想出个道理,才肯罢休。
梁芳还在熟睡,周身寒气已不再如萤飞绕,而是稳稳凝成“冰壳”,唐小州明白她正到化异力为己有的关头,未敢惊扰,悄悄卷高裤管扶岸涉水,深深吸了口气,一头钻入藻池。
浆腻的池水涌入鼻腔,感觉十分怪异,所幸唐小州先前曾经落水,早有准备,难却难在睁眼视物。他好不容易习惯侵入眼皮的黏滑异感,克服强大的浮力往下钻,池底果然没有半点泥土,比杯口还粗的叶茎直直地进入岩隙,隐约可见巨莲的根部钻于缝隙之中,如爬山虎般紧抓岩盘,霸气逼人。
唐小州听说过,在云南的蛮荒大山里,有种爬藤的根是能钻入岩隙里的,岩石原本只有分许裂缝,细藤却能一意钻破,牢牢攀附在万丈峭壁上,但它们仍旧需要泥土,哪怕是一丁点。
没有泥土供给养分,植物岂能生存?异藻悬浮于水下一米之内,整片幽幽绿光俱在唐小州的头顶背上,按说池底光照有限,水中却不如想象中的黑暗,那种反射月光似的苍绿与水面并无不同。唐小州拨开叶蜜往池中心游,直到叶密处仍不觉幽微,终于确定水底另有光源,便在藻池中央、那巨大无比的圆叶下。
他本想退回岸边,破水换气,但这么一来,又得照着原路再次钻入,一样的路程,一样消耗气力,索性把心一横,继续往前,直到肺中再也抽不出丝毫气息,胸膛似要被不明物压挤爆裂时,丹田忽生一缕气丝,走遍全身,气窒顿时得到缓解,正是太极先天胎息之功。
冒险再行深入,眼前豁然一开,顶上一个丈余方圆的乌影大盖,垂落无数气根,影下更无其他茎枝,已至池中央的巨叶下,叶茎粗如宫椽,根部也是不遑多让,却非裂石破隙,而是如金龙五爪般,紧抓住一块发光的巨大绿色翡翠。
那块翡翠的大小,约略等于一个餐桌的大小,形似鸭蛋,和池底岩盘交融在一块儿,散发着温润而明亮的淡绿光华。
唐小州不是没见过巨大的翡翠,然而翡翠自身是决计不会发光的,须折射日光灯火,方能显出璀璨。
他被这个巨石的光芒吸引,不觉游近,发现越靠往翡翠巨石水质越黏稠,水温也高,虽不及温泉地热,却近于体温,泡在水里暖洋洋地十分舒适,有着难以言喻的平静与生命活力。
唐小州忽然明白过来,藻池不须沃土,供给养分的,自始自终都是这块绝世巨翠。
是它将整池的死水,变成了活化生机的液肥,满池巨莲其实只是一株,主干立于池心,其余都是同根分出的旁株,仰赖巨翠才生得如此巨大,甚至能裂石钻缝,破碎岩盘。而圣藻更是汲取了巨翠的生机异能,贮于藻浆之中,才能放出幽绿微光。
唐小州本以为疗伤补益的好处来自圣藻,如今想来,除了藻浆以外,池水本身也有疗效,两人在主叶上颠鸾倒凤,距巨翠甚近,可能也是受惠的原因。
他忘情地将手伸向巨翠,指尖传来的触感却不冰冷,反而有些温热。那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光芒与热度,以及犹如活物一般的异感,令唐小州既感熟悉又困惑,他忍不住扳了扳,试试硬度,谁知居然丝纹不动。
这巨翠质地虽硬,却有天然的解裂纹理,体积越大越脆弱,顺着裂纹一折,极是易碎。
他本能运劲一扳,忘却胸中一气全靠太极内功维持,施力之际忽觉气窒,正欲调匀,谁知翡翠光芒暴绽,浆腻的池水呼噜噜地沸滚起来,温度迅速攀升,几乎在同时,内劲迸射,失控的热流于体内四窜奔走!
唐小州只觉浑身血沸,真气难以维系,扭腰转向,拼命往巨叶的边缘上浮。然而缺乏空气的胸腔似乎就要鼓爆,再也憋不了气,上游的势头一阻,口鼻“骨碌碌”地不住灌入池水,又呛咳不出,随即由鼻咽、气管灌入肺中!
可恶!即便是太极内功,也无法消除这种五脏六腑被侵入占据的无助,唐小州在水中痛苦扭动,却无法使身躯更快浮起,咽喉剧烈痉挛,强烈的闷窒感令眼前金星乱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