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1976年的1月,老崔和小李的命运终于有了转机,小李被招工回哈。她先给老崔发了电报:“已定9日回哈”。崔积宝在这张电报上写下:“今日见电报,几欲仰天笑。八载抑郁郁,一下豁然了。”有情人终成眷属。1977年7月,老崔和小李结婚。第二年底,老崔也从鸡西矿务局师范学校调回哈尔滨4中当老师。这之后他们的两地书不必写了,可人生的故事还在继续下去。小李分配到省电力局所属的送变电公司工作,当过油工、保管员,0多岁时开始学打字,后来被调到省电力局史志办当编辑。老崔又到哈师大先读了两年本科又接着读了两年古代文学的研究生,现在哈尔滨学院工作。1978年他们已经有了儿子,生活十分艰辛,做一锅二米饭,全家吃几天。为了省钱,中午,上学的老崔总是回家吃饭,骑在自行车上,饿得全身都在颤抖。如果没有老岳父每月补助5元钱,到月底他们都揭不开锅!
苦难已经成为昨天,在享受幸福的今天,不敢遗忘昨天。老崔夫妇最大的心愿是早日出版他们的“两地书”。“那是两个生命在10年间的历练,两个灵魂在10年中的物化。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细节,那么多心灵深处的话语,那么多灵与肉的悸动与震撼。”老崔还对我说起马克思的话:“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体人的存在”,“人们的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而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我为他们未来的书起了个名:《个人的时代历史--对老知青的47封两地书》。
我问到了他们的儿子崔常丰一那个在武汉大学读完法律学士,又在香港大学读完法律硕士,现在香港的一家律师所工作的小伙子。他颇有“乃父之风”,在学府书店买书时和一个也是法律系专业毕业的美丽女生一见钟情,今年他们已经结婚去香港定居了。在网络时代,他们大概不会写那么多“两地书”,当然也就不会有10年苦恋的痛苦了。
他们多幸福!
1.小提琴之恋刘三锁躺在浩良河边的帐篷里辗转反侧半睡半醒。
昨晚一宿的夜班并不累,现在最烦心的是白天的时光怎么打发。
他是兵团化肥厂热电车间蒸汽锅炉的一号炉司炉。操作仪表盘,调整喷火量,虽然责任重大,但这活儿对他来说简直太轻松了。因为他是吃过大苦受过大累的人。
1969年8月15日,15岁的刘三锁从北京的南菜园中学来到小兴安岭的大山里当了烧砖工。那是兵团1师团工程连西岗子的一个砖厂,这帮北京来的孩子干的活就是挖土、和泥、脱砖坯。沉重的砖坯码放到窑里,再在窑外顶着寒风加柴添煤。出窑了,脱去身上厚厚的棉衣钻进滚热的窑里,把还烫手的成砖一摞一摞地搬出来。不一会儿一个个就变成灰汗裹着的泥人,每天如此。
对城市孩子来说,这是极苦极累的活。不是有这么句话吗:和大泥、脱大述……四大累就占了两样。可是三锁和一起来的同学们都咬牙挺着,下了工还有说有笑的。苦和累倒也无所谓,最难受的是吃不饱饭,那年因为地方征收了过头粮,以屯垦为主业的兵团1师的指战员们都吃不饱饭了。〔当时,我也下乡在那一带,挨饿的滋味也尝过。〉三锁和战友吃的是喂马的饲料蒸的窝头,喝着没几颗米粒儿的粥。
更让他们难受的是和他们相邻的解放军连队却整天吃大馒头,还经常杀猪改善生活。一天次三锁他们去连队食堂打饭都要在人家食堂门前路过,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和笑声,每天都让他们的胃肠和心理受到强烈的刺激。春节到了,“友军”看着他们实在太困难,给他们送来两袋面和两板豆腐,每人两个馒头一碗豆腐汤,他们就这样过了来到兵团的第一个年。
那年间,不堪饥饿的三锁和同学们偷了附近老乡家的大鹅,稀里糊涂用水桶烧开的水把毛煺掉,撒了一把盐就在水桶里把鹅炖了。当他们狼吞虎咽吃得正香的时候,发现怎么越吃越臭啊,原来连鹅的内脏也没掏就一起炖了。现在想还有点愧对乡亲们,也愧对自己。
第二年5月,1师团有了大变动。三锁所在连队突然换防了,他们打起背包,做好了上前线的准备。西岗子离黑龙江边只有0多公里,那时珍宝岛已经打响,这里也是剑拔弩张。“最好上前线,肯定能吃饱饭”。可是汽车把他们送到嫩江火车站,然后乘上了南去的火车,再向东拐过了南岔站,最后停在了一个叫浩良河的小站。领导指着那河边的一片杂草丛生的山洼地说:“我们就要在这里建一座化肥厂!”
当天他们就在河边搭起了帐篷,在帐篷食堂里吃了第一顿饭,白白的大馒头4两一个的,三锁连吃了4个。第二天激动的三锁和战友们把馒头皮装进了信封寄给家里,告诉家人:“我们天天能吃到大白馒头了!”当年能天天吃大馒头,肯定是富贵的生活。
作为创业者,三锁和战友们在荒滩上挖沟渠,盖厂房,又翻山越岭架高压电线,什么累活苦活都干过。干这活三锁觉得比在山沟里种地痛快多了,每天哼着小曲,总是乐呵呵的。后来他又被派到佳木斯电厂学司炉,穿上工装那天,他乐得合不拢嘴。年后,一座现代化的化肥厂耸立在浩良河畔小兴安岭脚下。试车投产时,作为热电车间一号炉的司炉,刘三锁用沾着机油的木棒点燃了炉膛里吹出的煤粉,锅炉燃烧了,汽轮机发电了,整个工厂试车启动了。这是三锁一辈子说起来就骄傲的事。
当时我作为兵团报社的记者报道了浩良河化肥厂的开工典礼,可惜采访时并不认识他。之后,三班倒的工作单调的生活,三锁上班干活下班睡觉,一觉醒来无所事事。身在寂寞大山中,吃饱饭的日子有时也很难熬……
就在三锁半睡半醒的时刻,一阵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是《红色娘子军》的旋律。没想到这琴声从此改变了一个北京知青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人生。那是他太熟悉的音乐了,既有战斗的激情,又有柔美的旋律,是那个时代最流行又最动听的音乐了。开始他以为是收音机的声音,可那音乐时起时落反复响起,肯定是有人在演奏。他跑出去顺着琴声来到了相邻的帐篷,撩开帘子一看,只见一个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的小伙子正弓着身子,面前一本厚厚的五线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痴如醉地拉着小提琴。他就是上海知青秦春华。眼前的这一切让从小喜欢拉二胡的三锁崇拜得五体投地。从这一天开始,
三锁成了小秦的徒弟,一下了班就泡在他的宿舍,学得很投入,五线谱没用几天就学会了,连老师都感到惊讶。二胡和小提琴一样都是弦乐器,有触类旁通的灵感,他进步飞快。厚厚的1至5册《霍曼》小提琴练习曲用了不到一年拉得滚瓜烂熟,又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一本难度很高的《开塞》6课练习曲。随着学习的深度的增加,三锁的演奏水平在不断地提高。时常自信在众人面前演奏一两支小曲子。特别难的“梁祝”他都拉得有模有样了。
光用别人的琴也不是个事儿,三锁多想有一把自己的琴啊。他几次跑到佳木斯乐器店去看,最便宜的小提琴也要60元。这是他两个月的工资啊,他不能不吃饭。突然他灵机一动下定决心,要自己做一把小提琴。建厂初期的浩良河化肥厂坐落在伊春林区,厂区里各种各样的木材到处都是。很多知青都学会了做木匠活,三锁也自备了一套工具,平时也能打个小板凳小书箱。他想反正都是木头的,啥不能做。
这几天他吃不香睡不好整天抱着小秦的琴琢磨。请教了木材厂的师傅才知道这琴是什么木料做的。师傅说:“琴的面板是白松,背板和琴头是色木的,这两样木材都产在咱们这儿。”听了这些三锁信心十足又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师傅见他真要动手做小提琴,就热心地帮他挑选了合适的木材。材料找到了可没有图纸啊,他用最原始的方法,端着琴在阳光下放大样,沿着琴身留下的暗影画出了小提琴的外形图,再量着原琴的尺寸一步一步细画。接着自己又改革了工具,把刨子的刨底改成船形,刨刃也磨成圆的。这样就能刨出弧形的面板和背板了。那漂亮的琴头是他用刀一点点刻出来的。
十几块各样的木构件终于制作完成了。最后又自制卡具,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用猪皮胶把它们粘在了一起,刷上亮漆,嘿!真成了一把琴。虽然很粗糙,可安上弦后一拉,声音还真是小提琴的味儿。这真让他激动不已,爱不释手。然而小提琴是一件精美的乐器,不仅声音美妙,它完美的曲线和精良的制作工艺,是几百年来制琴大师们的艺术结晶。一年后,这把琴就开裂了,他不知道做琴的木料要干透了才行。一把真正的好琴用料是非常关键的。往往要水泡10年,再风干0年。上一辈人备料,下一代人造琴。三锁可等不起,他又回到了木材厂专门找那些风干了多年的枯树干,接着又制作了两把,一把比一把成功,一把比一把好。无意间聪明的三锁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造琴师。
就是用自己造的小提琴,三锁练成了兵团化肥厂出名的小提琴手。1975
年“五一”的全厂联欢会上,第一次公开亮相,他为同车间的一个男歌手伴奏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歌声与琴声完美的结合打动了在场的听众,全场掌声雷动,返场的声音不断。想不到那哥们竟然只会这首歌,他们只好又重来了一遍。随着音乐的旋律,三锁优雅地舞动琴弓,帅气的小伙在台上更显得风度翩翩了。谁也不相信台上的这位绅士,就是那个在领导眼中不求上进、沉迷外国情调、调皮捣蛋的三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