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手机基本上都是平板或者翻盖,文光斗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大家都是腰里挂着一个手机套,手机套有竖的也有横的,电话打完都塞进套里,通常在腰带的另一侧或同一侧还挂着一大串钥匙,而全镇只有季允祥腰上没有挂这种套,腰上也没有钥匙,当然,还有他自己。
后来,社会上开始流行一句话,讽刺“三大土”,“毛衣扎在裤腰里,背心穿在T恤里,手机装在套子里,”季允祥在某个大会上也提到,要机关干部注意穿着,大家才开始慢慢改变自己的装束,手机套也逐渐消失了。
凭心而论,张平的驾驶技术还是不错的,大面包稳稳当当地开到了魏家桥石榴园,透过车窗望去,红彤彤的石榴挂满枝头,个头大而饱满,有的正咧开嘴朝着人笑,走下面包车,远远望去,红色点点,延绵远方,甚是好看。
魏家桥村委主任王喜禄、园主王喜福早已等候在地头,面包车停下,急忙走上前来。见王喜禄拿出烟来要敬给自己,边疆笑着介绍,“这是市委孙科长,陈科长。”
王喜禄赶忙走上前去,“欢迎领导,抽烟,抽烟。”
孙振峰笑着说,“不会,谢谢。”跟随在他后面的小伙子也笑着摆摆手。
王喜禄又把烟递给吕再兴和文光斗,两人都接过来点上,吕再兴笑着说,“文明人现在都不抽烟,呵呵,光斗,咱俩作伴。”
当着边疆与谭俊杰,文光斗不好说什么,他笑笑,走到一边,给刚才打过来的手机回电话。
电话打通了,一个热情的声音传了过来,“文经理,你好,打扰你了,我叫吴晓强,曹科长介绍我联系你。”
一句文经理弄得文光斗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吗,吴经理?”不知道对医药代表该怎么称呼,他干脆也称他为经理。
“是这样,听说你新开了一家药店,你现在有空没有?我这有份感冒药想拿给你看看。”吴晓强的声音很热情。
文光斗心想自己迟早要进药,看看就看看,况且还是曹国庆介绍来的,“吴经理,我现在在外面,下午好不好?”文光斗商量道。
与吴晓强约定了下午的时间,文光斗挂断电话赶紧赶上“大部队”。园主王喜福正在介绍情况,他是个红脸汉子,脸上的皱纹很深,“今年雨水多,但是我的石榴去比年还好吃,销售情况嘛,石榴还没熟,老客户们就下了订单,把一些次等果批发出去,我根本不用出去跑。今年的石榴价格和往年差不多,我这一共是800多棵石榴,最好的石榴一个能卖到20多块。”说起石榴,他滔滔不绝。
孙振峰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他后面的小伙子拿着录音笔录音,“下一步,你还有什么打算?”他扶了扶眼镜。
“我们魏家桥就在九台山下,我已经跟跟喜禄说好,明年再承包五十亩山地,引进几个新品种。”王喜福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
边疆说道,“孙科,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要不我们到屋里坐会,尝一下石榴?”
孙振峰笑着说,“听领导安排。”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石榴园入口处的四间瓦房走去,迎面走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嘟囔着说道,“看看看,看了还要吃,吃了还要拿,还偏拣大个的吃,拣大个的拿。”
众人听她一说,都很尴尬,王喜福的脸阴下来,“你胡咧咧什么,滚一边去。”
边疆看看谭俊杰,谭俊杰的脸上也露出尴尬的表情。
孙振峰说道,“边委员,这个点上的情况都了解完了,我们到下个点去看看?”
边疆正想说话,谭俊杰反应很快,他笑着说,“孙科长,她是在说那些客户呢,我们到屋里,喜福,泡点茶叶,走了一上午,孙科长、陈科长肯定都渴了。”
王喜禄也说,“别听她瞎说八道,我们到屋里去,到屋里去。”
孙振峰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众人来到屋里。
文光斗却没有跟随进屋,心想,“好好的参观调研不能因为这句话搞砸了。”他喊住中年妇女,“嫂子,你等等。”
中年妇女正往地里走,转过身来说道,“叫我干什么?”
文光斗笑着说,“嫂子,你是不是不会算帐啊?”
中年妇女一愣,板着脸说,“我算账明白着呢,王喜福的账都算不过我。”
“你会算账,怎么算了笔糊涂账?”见中年妇女好奇地盯着自己,他继续说,“你现在一棵树只能卖石榴对吧?就出果的时候才能卖几个石榴钱?”
中年妇女疑惑地点点头。
“想不想一年四季都卖钱?”
中年妇女又疑惑地点点头。
“你除了卖石榴还可以卖石榴树啊!”见中年妇女不屑的表情,文光斗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一口气说道,“不是让你卖现在长成的石榴树,我说的是树苗,可以栽些小树苗弄成盆景,石榴树树型好,果实红,这不春天夏天你也能卖钱了?石榴熟了,你得雇人去摘吧?你把石榴园弄成采摘园,大家来摘,你只负责收钱,既能多卖钱还能省下人工费。最关键的是,你家的石榴还没有牌子,如果有了牌子,别说一个石榴卖到20块钱,就是卖到40、80都是有可能的。”
中年妇女的表情慢慢由不屑转为求教,文光斗趁热打铁,“这弄盆景,搞采摘,创牌子,不得农业站帮你,不得政府帮你?现在上面来人主动看你的石榴园,就是让领导知道我们南河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还有这么一个好品种,这是免费帮你宣传,帮你创牌子,你可要把账算清楚了。”
中年妇女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拍大腿,“老天,还真是这么个理,这位领导,真得谢谢你们了。”
文光斗趁势引导,“政府从你这拿石榴不给你钱吗?你还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家里来客也不能这样。”
中年妇女笑道,“我是随嘴那么一说,拿的石榴年底都给了,就是,就是来看的时候还吃我的石榴,”见文光斗不言语,她又笑着说,“我进去给领导赔个礼,你们不能跟我们农村妇女一般见识。”
她快步走到屋里,见她进来,正在喝水的众人一愣,生怕从她嘴里再说出什么来,“领导们多喝水,走到俺家了,中午就在这吃吧?王喜福,你挑大个的给领导拿几个石榴尝尝啊?”
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众人都愣住了,孙振峰笑着说,“大姐,就不麻烦了,我们还要到下个点去,边委员,我们走吧?”他朝边疆说道。
边疆也有些愣,“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谢绝了王喜福的挽留,一行人奔赴另外两个点,孙振峰询问得都很仔细,两个点参观下来,已是将近十二点。坐上车,边疆笑着说,“张书记打了几遍电话了,孙科长,我们去吃个工作餐?”
孙振峰笑着说,“已经麻烦了一上午了,不好意思,我们直接回去吧?”
边疆笑着说,“回去也得吃饭哪,在那吃不是吃,平常接触不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能跟孙科长好好学习学习,张平,直接去鸿宾楼,张书记已经过去了,你们的车也过去了。”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孙振峰听的,孙振峰只好笑着不再言语。
来到鸿宾楼包间,张德亭和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坐在里面,想必就是市委办的司机师傅了,见孙振峰走进来,张德亭站起来伸出手笑着说,“孙科长,欢迎到南河镇检查指导工作。”
孙振峰忙握住了张德亭的手,“张书记,我们这一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张德亭笑着说,“平时想麻烦还没机会呢,以后这样的麻烦越多越好,坐坐,跑了一上午,先喝口水。”他把孙振峰让到一客的位子上,拿起茶壶给他倒上水。
孙振峰忙站起来说,“张书记,自己来,自己来。”
张德亭笑着说,“俊杰,你催催菜。”又转过头对孙振峰说,“季书记不在家,李镇到市里开会也没回来,中午我们一块简单吃点。”
孙振峰赶忙说,“不用惊动两位领导,我们过来就是普通的调研,回来等稿子出来,我们再跟领导征求意见。”
说话间菜上得很快,张德亭示意服务员打开几瓶啤酒,他拿起一瓶给孙振峰倒了一杯,孙振峰忙说,“下午都有事,张书记。”
张德亭笑着说,“到了南河了,那有不喝酒的道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接待不好呢。”
孙振峰也不再推辞。张德亭举起酒杯,“第一杯酒,欢迎以孙科长为首的市委办的领导们,感谢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也希望以后继续支持我们。”他笑着一口把杯中的啤酒干了,大家也纷纷端起酒杯干了杯中的酒。
趁着大家喝酒吃菜,谭俊杰给文光斗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谭俊杰问道,“光斗,你在外面怎么跟那个妇女说的?”
文光斗就一五一十地把劝说中年妇女的话说了,谭俊杰笑着说,“别说,你的脑子还真好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文光斗笑着说,“我也是现学现卖,晚上值班跟吕站长一起聊天扯淡,吕站长教的。”
谭俊杰夸奖道,“光斗,行,多学习没坏处。”
由于孙振峰坚持少喝,张德亭也不再劝,大家吃完饭后孙振峰上车准备离开。边疆笑着说,“孙科长,南河没有什么特产,张书记每个人给准备了两箱果汁。”
孙振峰客气了一下就上了车,张德亭与边疆并排站着,挥手送他们远去。看着汽车开走了,张德亭说道,“走,我们也回去,还能眯一会。”
张平早已把大面包停在门前,文光斗、吕再兴赶忙到后排坐下,张德亭与边疆坐在了刚才孙振峰和小陈坐的位置上,谭俊杰关上车门走到副驾驶位上坐下。
边疆这时说道,“小文,你都跟那妇女说了什么,她象吃了药似的一个劲的说好话?”
张德亭问,“怎么回事?”
谭俊杰笑着说,“今天这事多亏小文机智,否则真不下来台。”他就把文光斗跟那妇女说的话大约说了一遍。
文光斗说,“还是我们主任反应快,我听到那妇女的话都愣了。”他又把谭俊杰说中年妇女说那些话是针对客户的意思描述了一下。
张德亭笑着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俊杰把办公室干得越来越好。”
谭俊杰谦虚道,“还是张书记指导得好,再加上手下这帮弟兄们争气。”
张德亭笑着说,“知道谦虚还能进步,到年底了,得使使劲,”文光斗正在琢磨他这话的意思,张德亭突然把话转到他身上,“小文,这一阶段表现也不错,尊重领导,团结同事,与大家打成一片,适应情况也很快,上下反映都不错,当然也有些个别人说不好的,但看事物看主流,小伙子很优秀,继续努力!”
文光斗处心积虑想向张德亭汇报工作,就是想拉近与领导的距离,听听领导的真实评价,今天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张德亭突然提出表扬,他很激动,激动的是自己这些天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也宣告着翟顺杰第一阶段的攻势完全失败了,自己在办公室终于站稳脚跟了。
可是,那些个别说不好的人又是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