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想多了。
黑龙眼里浮现出几丝自嘲,漆黑的细长瞳孔里像是酝酿着场足以毁灭他自己的狂风暴雨。
欧阳洵看到突然失了神采的眸子,心中没有来地一阵钝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额头的刺痛愈加明显,甚至扩散到整个头部,他不由得按住头蹲下,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像是一根钢针猛地插入他的大脑,欧阳洵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然后发现自己竟然不受大脑控制地站了起来。
他“看到”自己走近黑龙,伸出右手轻轻抚在冰冷坚硬的黑鳞上;他“听见”自己开始低声吟诵起陌生的咒文,其繁杂程度是生平仅见。
还不等欧阳洵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金光大涨,一个奇异的符号缓缓浮现在半空,同时外层的紫色光罩逐渐变得浓郁厚实,地面的魔法阵也再度浮现出来,不停地闪烁。
黑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一股快要被他以往的欣喜突然在心头涌动,他有些怔愣地感受着身上的桎梏正随着兽族的吟咏而一点点地削弱,不真实的恍惚快要将他淹没。
欧阳洵没有注意到黑龙眼中忽地弥漫起的茫然神色,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突然涌入脑海的大量知识,他半阖上眼,眼底一片金色绚烂,知识组成的河流不断地冲刷着他的脑海,过于凶猛的冲势让他的脑仁隐隐作痛,立刻让他想起了每次转换世界时所受到的不适。
一串咒语在这时涌到嘴边,欧阳洵条件反射地逐字逐个地念了出来,直到咒语念完大半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掌控回身体的控制,于是赶紧依照着刚从知识流中梳理出来的方法破解起这个强大的禁锢魔法。
他睁眼,用全然变成金色的瞳孔看向在空中光芒波动不定的字符,将最后一个字念出后果断地咬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瞬间流出,顺着指尖滴落,却神奇的在半空中停滞住。一颗颗血珠不断成型,欧阳洵不敢怠慢,立即用其对着空中的字符绘制起一个独特的魔法阵。
血珠组成的线条在欧阳洵的指尖滑动间像是有了生命,随着呼吸的节奏一张一缩,在收手的一刹那,飞扑到金灿的字符上,眨眼间融入其中。
吸收了血珠,字符慢慢旋转起来,并渐渐扭曲成一个图案,欧阳洵见状,赶紧按照刚才的方法再做了一遍,果然看到字符图案明晰的许多,已经初具轮廓。几次下来,欧阳洵的脸色变得有些青白,但字符却不负他所望地完完整整地转变完成。
一条盘踞着的迷你金龙徐徐睁开了眼,他凝眸注视着快要压抑不住激动之情的黑龙,突然一声长鸣,巨大的龙吟声化作一层层声波,接连不断地撞击在紫色光罩上,撞得光罩一阵动荡,却没有任何溃散的迹象。
小金龙也没有在意,尾巴一甩,转身冲向光罩的中心部位,与此同时,欧阳洵也强撑着身子配合着小金龙完成接下来的操作。
他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咬牙直接在右手腕狠狠地划了一道,鲜血跟不要钱似的从手腕的伤口中流出,然后随着欧阳洵的指引组成一个又一个的符文,最后组建成一张小巧却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魔法阵。
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在这一番折腾下来更是苍白如纸,他咬住下唇,趁着血还在流,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黑龙面前,在黑龙惊愕的注视下伸手在黑龙的双眼间快速绘制了一个同样的魔法阵,然后终于是支撑不住,靠着黑龙跌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冷汗涔涔,欧阳洵没有管即将滴入眼里的汗滴,左手捂住右手腕的伤口,轻声道:“破。”
魔法阵“嗡”地一声,瞬间扩大到整个被紫光笼罩的地方,迅速开始腐蚀起地面的魔法阵,与此同时一直在撞击光罩的金龙也在此刻凝聚了所有力量,猛地撞上了光罩最中心的地方。
空间突然一片寂静。
——咔嚓。
紫色光罩上裂出一条细小的缝隙。
黑龙只觉得身上的铁链在这一刻突然锁紧,光芒一闪,被制作成花纹模样的符文不停闪烁,却后继无力地一点点地变得黯淡,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包含了无数情感的龙吟在这一刻响彻天地。
庞大矫健的躯体疯狂地挣扎起来,奋力地想要挣断那些束缚了他太久太久的铁链,轰隆的声音不断炸响,脚下的土地不断地隆起或分裂,终于挣扎出一些空隙。足以遮天的龙翼趁机张开,在无数金属破碎声音响起的同时带起一阵飓风在这片区域内席卷肆虐,撞击在摇摇欲坠的光罩上面。
幸亏黑龙没有忘了那个损耗大量血液来为他解开封印的兽族,将他牢牢地护在了身下,不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的欧阳洵早就在这样的阵势中再也睁不开眼了。
扎进光罩中心的金龙在这一刻爆裂开来,刺眼的金光笼罩了整个光罩,黑龙也在这时尽最大地努力绷断了数根链条站了起来,一口炽烈到空气都被划出几道黑痕的龙息喷到了光罩之上。
光罩在这猛烈的双重攻击中轰然破裂。
而地面的阵法也被血色魔法阵给吞噬殆尽。
“吼——”
黑龙仰天咆哮,震得两侧的石壁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满腔的愁怨在这声咆哮中被发泄大半。龙翼锋利坚硬的边缘凶狠地撞击在石壁上,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中撞击出大量的碎石,
和被震碎的铁链残渣天女散花一般撒落得到处都是。
黑龙虽然撒气撒的惊天动地,却还是记得护好倚在他脚边的那个小小兽族,没有让坠落的石块伤到他分毫。
发泄了一阵子后,黑龙终于冷静下来,瞧着周围被他破坏得一塌糊涂的地方嫌恶地喷了喷鼻息。他将目光转移到放他出来的兽族身上时,突然慌了神。
兽族的呼吸微弱,胸口起伏微小到他快看不见,惨白的脸上眉头紧锁双眼紧闭,原本偏粉嫩的唇瓣已经变得青乌,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下颚滴落下来,被左手死死捂住地右手腕仍旧不停地淌着血,打湿了身上早已不在整洁的衣物,血红的一团。
黑龙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痛苦虚弱的欧阳洵,眼见他的发间已经隐隐显现出一双漆黑的耳朵时,才终于意识到欧阳洵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
成功幻化成人型的兽族不会轻易显露出自己的本体,一旦显露,只会有两种情况,一时这个兽族足够信任他所展露本体的对象,二便是这个兽族已经虚弱到连自己的人型都已经不能维持。
眼下,欧阳洵明显是属于第二种。
来不及多想,黑龙心念一动,巨大的身体开始缩小,最后微光一闪,深渊底再次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失去了支撑的欧阳洵立刻向后倒去,径直撞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意识模糊的他只觉得有些熟悉,随后一直勉强维持着的微弱意识终于是彻底断片。
一只手紧紧箍住欧阳洵的腰,另一只手从他的膝弯穿过,完全陷入昏迷的欧阳洵并没有感知到以及被人打横抱起,意识在混沌中半点反应也无。一股温暖到有些烫人的气息包裹住他的全身,特别是在血流不止的手腕上包裹得更加厚实,立马止住了血液的继续流出。
一双黑色龙翼在背后展开,那双手搂紧怀里的人后双翼一扇,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影消失后,深不见底的深渊慢慢开始向中靠拢,其上方所笼罩的浓郁雾气也一点点地逐步散去。
当欧阳洵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体内的经络仿佛纠缠到了一起,又好像全数破碎,而他一点力气也无,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无比得费力。
有光照在他的脸上。
虽然闭着眼,但光线的变换还是让他清醒些许,记忆从黑龙开始挣脱封印的时候开始消失,对于现在的状况欧阳洵简直一头雾水。
“哟,终于舍得醒了?”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欧阳洵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黑龙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眼,却被灿烂的阳光晃得眼睛生疼,忙不迭地移开目光,转动着僵硬地脖子看向声音的主人。
那一瞬间他以为段凌峰正坐在他的面前。
因为正准备说话而稍稍张开的齿关一下子咬在了舌尖。
舌尖传来的刺痛使得欧阳洵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条件反射地去看对方的锁骨下方,然而遗憾地发现对方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没有遗漏欧阳洵从震惊转变成惊异最后变成失落的眼神,对方有些疑惑地挑挑眉,却识相地没有询问。伸手从一边的桌上拿过一个空杯,极为顺手地倒上水,然后扶起欧阳洵,端着杯子慢慢将水喂进口中。
细微的凉意顺着流入口中的湿润滋养了干渴的咽喉,欧阳洵顺从地随着对方的动作一口口将杯中的水尽数咽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和段凌峰在一起度过的日子。
一杯饮尽,欧阳洵见对方放下手中的空杯,稍微清了下嗓子,说道:“你......”对方显然知道他想问些什么,那张对于欧阳洵来说熟悉的过了头的面容勾起一个有些邪肆霸道的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在欧阳洵的唇间,打断了他的问话。
黑色的龙翼冲破布料的束缚在背后微微展开,遮去了窗外的阳光,一片阴影之中,欧阳洵被对方色泽浓郁的金瞳夺取目光,然后,他听见那把足以让无数小女生尖叫的低醇嗓音慢条斯理地说道:“修,叫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