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白色弥漫在整个天地。
魔兽的声音倏地远去,欧阳洵在感到惊疑的同时重重地松了口气,要是再向先前这么耗下去,最先吃不消的肯定是他,也不知道这白雾究竟是什么来头,威力居然这么大,连分散区的两个霸王都会被吓跑。
再三确认这周围没有什么危机之后,欧阳洵随意地抹了把汗,也不讲究,直接一屁股坐下来开始**起已经有些微微抽搐的腿部肌肉,赶紧抓紧时间休息。
白雾遮掩之下,未知的危险因子在四处雀跃,晦涩不明的恐怖因素在阴暗中纠缠,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有风从一处吹来,浓稠的雾气在风力的作用下团聚成一个个狰狞可怖的形状,宛如远古凶兽正在稍淡的白茫中咆哮。
熟悉,这一切都熟悉极了。
欧阳洵环顾四周,视野可及处尽是意料之中的惨白景象,空寂的一幕像极了那个困扰了他近半年的“怪梦”。他缓了缓呼吸,一个算得上异想天开的猜想浮上心头——这里,会不会就是关押黑龙的神秘之地?
从大逃亡中缓过劲儿来的身体逐渐恢复力气,犹豫良久,他起身决心试试。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树,他如同每次在“怪梦”中所做的那样,欧阳洵凭着直觉选定了一个方向,毫不犹疑地朝前走去。
迷雾区内部的地面出乎意料的平坦,即使在浓郁的雾气之中也丝毫不用担心因视力受阻而导致的一些不必要的伤害。一路走走停停,满目的纯白中无从感知时间的流逝,单单是抵御白色所带来的视觉疲劳和心理压力便已是花去了欧阳洵的大部分精力。
甚至到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有没有错。
每当他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额上的龙纹便会在此时微微发亮,漂亮的金色光芒在纹路间流转,最后没入皮肤,将放弃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抹除。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表上终于多出了除白色以外的色彩——一抹纯粹到极致的黑色。
欧阳洵疲倦不已的精神因此一振,他快步走到黑痕面前,在看到那道令他印象深刻的深渊正大大咧咧地横跨在这片土地,而它的出现,也算是彻底坐实了欧阳洵的猜测。
心跳忽地加快了不少,令全大陆找了多年都未曾找到的龙族,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他找着了?!
欧阳洵有些不可置信,却又因此而感到庆幸,唇角向上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又被他努力压平,但全然掩饰不住他目前的愉悦心情。
他稍稍向深渊的方向挪了两步,深渊黑黢黢的内里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第一次切身站在这里,欧阳洵身体微微前倾向下望去。这个在地面裂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仿佛一张静候猎物上钩的大嘴,满是危险的气息。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深渊底轻声呼唤着他。
他心有所感地转了个方向张望,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感在这一刻突兀地爆发。他心头蓦地狠狠一跳,被这不合时宜爆发的情绪炸得一阵眩晕。额头的龙纹灿烂得夺目,隐隐有光华流转其中,却奇异地连半分光芒都未曾落去欧阳洵眼中。纹路在这炫丽的光彩流淌间被勾勒得愈加栩栩如生,像是从沉眠中苏醒的幼龙,正在跳跃着,为自己获得的新生而欢呼雀跃。
欧阳洵不由自主地靠近深渊,即使脚尖已经超出了土地边缘,仍是坚定地迈出了最后一步,一瞬间,整个身影被沉重的黑色所吞没。
风声呼啸如奔雷,欧阳洵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已在多次“梦”中的徘徊中全然习惯了这鲜明的坠空感,他甚至是还有闲心在眼前覆上一层保护罩,以至于能够放眼打量深渊中的景象。
深渊的宽度随着高度的变化而修炼缩小,发大有向中间靠拢从而合二为一的架势。也不知这两侧的石壁是何种材质,即使深渊里黑得不见五指,却仍然能瞧见石壁上始终存在的些许幽光,星星点点地洒落着,在自己的方位同其他光点遥遥呼应,显露出几分美感的同时愣是多出半分诡异来。
坠落之势突减。
欧阳洵心知即将到底,一点点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当风声逐渐平息之时他也正好安然落地。
深渊底部更是黑到极致,欧阳洵凭着夜冥兽这双特别的眼睛,在黑暗中极力远眺,才终于瞧见了远处那抹快要被黑色淹没的紫色。毫不迟疑地,他向紫光所在处行去。
随着紫色在深黑中愈加鲜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唤声更加真切,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是个低醇浑厚的男音。那声音里似乎饱含了太多纷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无处宣泄的愤怒和漫长时光里所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孤独和寂寥。
在踏入紫光范围的同时,欧阳洵立刻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陌生而强势的气息在这一刻包裹住他的四肢,其中所蕴含着的肃杀之气锢得他一时间动弹不得。慢慢地放缓呼吸,欧阳洵尽力放松因警备而紧绷的身体,将自己表现得无害,那股满是杀意的冰冷气息在他的身上徘徊许久,似是在斟酌着什么,又几次在他的额头上围绕几次后,终于是消散于无形。
欧阳洵悄悄松了口气,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平地一阵风起,铿锵的金属音在寂静中炸响,灼热的气流从身侧剐蹭而过,差点将他的衣物撩出火来。他的神经在一瞬间的紧绷,眼睛却依旧一眨也不眨地向紫光朦胧的一角投去期待的目光。
有黑色的鳞片在紫光中反着幽幽的暗光,诡秘莫名。
实在是太巧合了。
欧阳洵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没让他等多久,那双已经无数次烙印在他脑海中的灿金龙瞳便在这个紫黑色的空间中,显露出最真切的色彩。
龙瞳的主人紧盯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兽族,呼吸间带起的滚烫在黑幕中翻滚起高温,为这个冰寒的地底增添了几分温度。金属碰撞出的冰冷脆响再次传入耳中,欧阳洵睁大了眼睛,夜冥兽的习性让他在黑暗中能够清晰瞧见紫色光照中的景象——粗壮的铁链上雕刻着繁密的符文,在这片区域中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笼罩在黑龙的身上,构造成一张巨网,死死地束缚住其中的生灵。随着黑龙刚刚的细微动作,罩在外层的紫光立刻大绽,无数魔法符文在光罩上一晃而过,随即一张占地庞大的魔法阵也在地面显露出端倪,紧接着没入地下。
欧阳洵心下了然,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阵法和铁链网,硬生生地困住了黑龙几百年。
不等他继续细细打量,额头突然一阵钝痛,先前一直萦绕在耳边的低吟终是清晰起来,入大提琴一般醇浑的嗓音带着久未使用的沙哑:“夜冥一族?居然还真让维多赢了。”他顿了顿,接着道:“这地方,怕是没几个人知道,是谁让你来的!”话说到最后,竟然还染上了浓郁的杀气。
额头的疼痛随着黑龙话语中的愈渐浓重的杀气变得更加难以忍受,欧阳洵撕了口凉气捂住额头,却并未在额头上发现任何伤口。他咧了咧嘴,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误闯罢了。”
“误闯?”
黑龙冷哼一声,随即嗤笑道:“你头上的召印亮得都能给你当照明使了,你还给我说是误闯?”
召印?
欧阳洵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他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头,企图缓解下阵阵刺痛,尽量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召印,掉到这里来,纯粹是因为被两只魔兽给追杀进来的。”
不过......
语毕,他想起了那个古怪的“预言梦”和这无缘无故开始的痛楚,隐隐有了个想法。
“呵。”黑龙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他调整了下姿势,铁链又因此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这几百年里,可从未见过有其他生物‘误闯’进来,你这运气可真好。”
欧阳洵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起初确认被困的的确是黑龙时的激动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忍着痛想了想,最后决定将他进入赛格森林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包括那个曾让他纠结良久的“梦”。
黑龙听得有些不耐烦,但到底是没有打断欧阳洵的叙述,待得他彻底讲完之后才开口,话语里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嘲讽:“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装,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怪梦,就是召印给你的提示,莫不是你一直都没有发现你额头上的印纹?”
欧阳洵诚实摇头,换来黑龙一阵莫名地沉默。
半晌,黑龙才再次开口,态度稍稍缓和:“记得召印开始提示的确切时间吗?”欧阳洵算了算,报给黑龙一个比较具体的数字。黑龙闻言,那双金瞳中细长的瞳孔一瞬间扩大了不少,却又立即变了回去,他的声音颤抖,嗫嚅道:“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眼里突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亮光,灼灼的视线紧缩住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有些痛苦的兽族身上。
欧阳洵被他火热的视线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抿了抿唇,问道:“你要干嘛?”黑龙不回话,依旧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懂了对方想法的欧阳洵顶着黑龙的目光有些艰难地道:“我知道你想出去......但是,我并不知道解开这个阵法的方法。”
黑龙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